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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将一时被打得措手不及,很是苦恼。
所幸魔族有魔神与青君坐镇,亲兵所过之处,鬼魅四散、余兵败退。
又至一场战役尾声,魔神两l枪l刺倒地遁到身侧的鬼族奇袭兵士,驭着烈马前蹄一蹋,端坐在阵后,看着远处的青泽。
四周短兵相接,杀声阵阵。
青泽在腾飞的沉沉黑云下慢慢走上沙地高峰,一剑砍断鬼旗,将手中系着玄旗的长杆气势凛凛地飒飒转了几圈,一脚踩在杆眼旁,狠狠插l了下去。
疾风猎猎,魔字战旗在最高峰磅礴漫卷。
青泽转过身来,看着沙峰下一片死寂的战场,勾起一边嘴角,高举长剑,扬声道:“鬼旗已倒——!”
鬼旗已倒。
拔帜易帜,此役大胜。
“呶……!呶……!”
霎时间,一道道惨青色的虚影从兵士身上腾出,铺天盖地、干云蔽日,发出唳唳惨叫,窜到空中垂死抵御,荡成一波烟气似的、极寒极冷的颗粒,把天幕扭曲地好似人间炼狱,又被疾风刮得碎碎散开。
地动山摇。
鬼影脱身,兵士长兵离手,双眼一翻,晕死在地。
魔兵微微一滞,一片死寂地看着在最高处招扬的玄旗,下一秒便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桀骜狂嚣的欢呼。
“吼————————!!!!”
万马齐鸣,众将齐嘶。
风云变色,彻响苍穹。
“青君!青君!青君!青君!”
“陛下!陛下!陛下!陛下!”
青泽站在山峰上,在一片声势浩大的震天欢呼中,视线慢慢扫过欢忭的兵士,最后落到持长/枪驻守阵后的魔神身上。
殷洛坐在马上,远远地仰头看着他笑。
青泽放下剑,得意地抬了抬下巴。
好好看看,我厉害着呢。
笑罢了,见那人不好意思地移开了视线,才从山峰上腾空跃下、带得一身劲装的下摆也在身后飘动,翻身上马,一路疾驰到殷洛身边,踏踏两下,朗声对众将道:“回城——!”
这只是近日无数场胜仗中毫不特殊的一场,他那么意气风发,自然没有发现同他一道御马返身的魔神指尖正在不自然地微微颤抖。
等到回了城,卸了战甲,在日落昏黄时同一众魔将在议事堂汇报近日战情。
几位魔将一一禀报了,到最后才是青泽。
记事官翻到青泽那一页,愣了一下,道:
——青君,出战十五场,胜十五场。尚无败绩。
诸魔将闻言也颇有些惊讶地看着青泽,他们只当青泽是为了报复无量太华,对这突如其来的鬼魅肆虐不会上心,没想到青泽竟然这么殚精竭虑,马不停蹄地打赢一场又一场仗,简直比他们这些魔将还拼命。
虽有魔神共同出战,可据说魔神并未怎么出手,他们只当魔神有意考验青泽,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魔族向来崇拜强者,战绩就是最高的功勋,饶是起初尚有几分嫌隙,此时对青泽的态度也颇有改观。
连饕餮都朝青泽一拱手,道:“青君百战百胜,饕餮心服口服。”
青泽勾起一边嘴角:“牛刀小试,不足挂齿。”
青泽被众将接纳,殷洛也开心,对众将道:“青君法力高强、智计过人,有幸得之,事半功倍。”
殷洛甚少夸人夸得这样厉害,青泽听了更是欢喜,笑吟吟抬头看他。
见殷洛在众魔将前被自己看得不好意思得紧,青泽这才悠悠然收回视线。
不一会儿,众魔将一一退离,青泽却站在原地,俨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殷洛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青泽紧走两步,直接坐在他面前的长桌上,拿开他拿在手里的行军图,道:“殷洛,我怎么觉得这段时间,我们除了在战场上,几乎就没怎么打过照面?”
殷洛尴尬地咳了一声,道:“有么?”
青泽点了点头:“你在避着我?”
殷洛道:“近日鬼族突然撕毁昔日协议,你又有自己的事要忙,自然偶遇的机会不多。”
青泽唔了一声,道:“是么?”
他见殷洛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突然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抓住殷洛的手。
然后手指隔着衣袖沿着手臂慢慢划了一道。
殷洛僵着脸,反应简直像是被一条冰冷的蛇爬过。
青泽沉默一下,收回了手。
果然不是他的错觉。
前段时间殷洛还愿意让他搂搂抱抱过过干瘾,现在简直碰也碰不得。
青泽道:“殷洛,你……”
殷洛道:“我衣服上沾了些战场上的沙土,摸着脏。”
青泽叹了口气,道:“殷洛,你明知骗不过我,又何必顾左右而言他。”
他顿了顿,好似这些话已然在心里憋了好几天,实在忍不住才说了出来:“殷洛,我前些日子被仇恨蒙了心,言行实在有些过分。你现在情绪比之前稳定了不少,应该也开始觉得我们之前行事太过荒唐。我们现在已是合作伙伴,我与你亲近是因为忆及人间往事、下意识为之,没有半点想要羞辱你的意思。若你心里计较,就直接告诉我,我不碰你就是。”
殷洛摇了摇头,好似不知该怎么说,过了半晌才道:“宋清泽,你给我一点时间……”
他说得诚恳,青泽却并不太相信,只当他心里计较却不便明说。殷洛不愿明说,他也不好戳破,便换上一张笑脸道:“好,你要多少时间我都愿意给你。只是殷洛,除了助战,还有什么别的我能做的事情么?”
殷洛道:“……没有了。”
青泽就点点头,站直身体。
又说了些有的没的。
青泽这人看似不太正形,一旦做出了承诺,倒当真没有开半句玩笑、做半点肢体接触了。
眼见天色愈暗,殷洛好似渐渐烦躁不安了起来,听自己说话都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青泽有些莫名的失落,却仍是笑了笑,道:“殷洛,我先走了,战场上见。”
殷洛道:“好。”
青泽离开后,殷洛在议事堂坐了一会儿,也走回了寝殿。
推开朱漆大门,寝殿内迎面拂来一阵微微的冷风。
殷洛微微战栗了一下,沉默着转身锁上殿门,走到被叠得整整齐齐的塌前,趴在上面沉默地看着满室寂静。
下定决心是一回事。
忍受被欲望蚕食的痛苦是一回事。
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总会不受控制地想起白天被理智镇压下去的东西。
他的酒,他的小香炉,他的玉如意,他的高床软卧,他的烈马,他的战旗,他的长/枪。
明明身处战场,耳畔铁蹄阵阵,他却动也不能动。
殷洛在床上趴了一会儿,站起身来,走到落地铜镜前,解开腰带。
原本修长挺拔、结实漂亮的身体,因为各种不应该有的反应和彻底改变他自我认知的、缠绕的迤逦枝藤,简直变得半点正常的模样也没有。丑陋极了。
这是现在的他。
殷洛越看呼吸越急促,撑着镜框,说:“拿酒来……”
眼见门外没有反应,又咬了咬牙,道:“拿酒来——”
随侍说:“不行,陛下,您每天白天离开寝殿都会重新叮嘱一次,不管晚上怎么求都不能把酒给您。”
殷洛说:“白天说的话作数,晚上说的话就不作数了?别管我白天说的什么,现在我让你给我酒。”
随侍说:“不行,陛下,我不能给你。给了您酒,您之前的努力就毁了。”
殷洛皱着眉头,说:“就今天喝一点,明天不喝就是。能有什么影响?你若不放心,就只给我倒一杯。我酒量很好,一杯可喝不醉我。”
随侍说:“皇城里已经没有酒了。陛下您忘了,前几天您亲自下了禁令,不能有任何人在宫里再酿酒、再藏酒,我就算想给您也没有办法。”
殷洛道:“你们没酿酒也没关系。我自己有。我的龙涎……把我的龙涎拿来……你们没酿也好。你们酿的这些哪里叫酒?都是水!半点酒味也没有!”
殷洛又道:“我受够了!把我的龙涎拿来!”
随侍听他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一时也是急得不行:“陛下,龙涎是只在洪荒时期才存在的天下第一烈酒,宫里根本就不可能有的呀!”
殷洛道:“怎么会没有?我知道哪里有。你去后山。我在后山埋了好几坛,存了这么多年,正是香的时候。你帮我拿过来,我分给你一点。”
见随侍没有回答,殷洛又道:“……你、你行行好……帮我提一坛过来……我酿的龙涎很好喝的,别人想求都求不到……”
随侍道:“陛下,皇城里根本就没有后山——”
殷洛道:“没有后山……?”
随侍道:“陛下,没有后山。也没有酒,一滴也没有。”
殷洛说:“……没有酒……”
殷洛说:“呜……”
哐哐几声后,门后恢复一片死寂。
随侍侧耳听了好一会儿,见殷洛没有再说话了,好不容易就要放下悬着的心,却听屋内又传出轻微的响动。
殷洛又道:“那你进来……”
随侍说:“……啊?”
殷洛说:“快进来……”
随侍站在殿门外,吓得声音都抖了:“呜呜呜……陛、陛下,小仆还想看到明天的太阳。”
殷洛说:“我不杀你……你快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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