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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从窗户缝隙里吹进来,有些冷。

偌大的房间里什么都没有,没有人没有家具,只有陆青言一个人被关在这里。

她蹲在地上抱紧了自己,怎么想都不明白,为何莫名其妙就被关了。

还有这将军府也太奇怪,除了那些杀气腾腾的将士,似乎就没有别的人了,在这里面安静得有点让人害怕,居然连一点声音都听不到,甚至连虫鸟的叫声都没有。

好像天地间就剩下了自己一个人似的,这也太压抑了。

想那楼将军的样子,也不像这么沉闷的人呀,难不成是他府上父母管得太严?

她开始胡思乱想,也不知道天马行空到哪儿去了,最后居然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再醒来时听到哐啷一声,门被打开了了。

先前把她提溜进来的两位将士又将她提溜出去“你可以走了。”

“啊?”陆青言反应不过来,他是说可以走了,那把她抓来是干什么?

“啊什么啊,快走,还想留在这儿嘛?”那将士也不知是兴庆不好还是咋的,对她语气十分不善。

当然不想留,陆青言撒腿就跑。跑到了门口她才停下来,想了想不对啊,这些人把她抓了又放了,就为了关起来玩玩?这也太无聊了吧。

这些人看起来也不像有病啊。

那两位又站在了门前,像门神一样。

陆青言笑嘻嘻地又蹭上去“敢问两位大哥,为什么抓我,又为什么放了我?”

其中一人瞥了她一眼“还不走,要不是将军让放了你,你早没命了。”

将军?是楼南溪啊!

想起自己的任务,她又积极地想往里去“早说了你们将军认识我的吧,让我进去见他一面吧。”

“去去去!再不走可别怪我二人不客气。”那二人依旧凶神恶煞,举起了手中的长戟。

干笑两声,陆青言手一缩,跑得飞快。

整个将军府从上到下都很奇怪呢,下人凶巴巴的,主子不讲理还小气,怪不得他要遭劫难呢。

没想到第二天,她就又碰到了那个小气且不讲理的主子。

知道他是楼南溪了,见到他陆青言自然高兴,得赶快跟他混熟起来,这样才能帮他解决问题嘛。

于是她请他去天一茶园喝茶,答谢他救命之恩。

“我可是又救了你一次,你欠我两回了。”楼南溪晃着茶杯,光看也不喝。

“什么叫又救一回,明明是你府上人抓的我!”这人还真无赖,陆青言故意气呼呼的,显示出受了很大的委屈,“你府上人莫名其妙抓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果然楼南溪不好意思了,低头瞅着手里的扇子“是,那,那不是无心之失嘛。”

“一句无心之失就可以乱抓人了?你们府上的人怎么回事。”陆青言佯装愠怒,“还有你,我们明明相识。我特意带着东西去你府上感谢,你知道为何不见我?”

“咳咳,这个”楼南溪看了眼窗外,折扇一指,“啊,那杨花好漂亮!”

陆青言皱眉盯着他,这人有毛病?

仿佛是有些尴尬,楼南溪端起茶杯喝了口茶,转了转扇子,这才正色起来“不是我不见你,而是你不可以去将军府。”

“为什么?”

“将军府重地,军事机密都在里面,闲杂人等岂是可以乱入的?”楼南溪一本正经,十分严肃,带着警戒意味,“你可知连朝中许多官员都是不能随意进出将军府的,所以你以后切莫再靠近。我这是为了你好。”

这样吗,好像也有点道理。这位将军确实神秘,而且身为传奇恐怕总有些机密要事,或许因此才谨慎吧。

“那我说好的谢礼怎么办?”她不能去将军府,但总得想办法见这人吧,不然怎么能帮他。

楼南溪想了想,道“不如就在这茶楼吧,你把糕点带到这儿来,我来取。若是我不能来也会派人来取,如何?”

“好吧。”也只能如此了,至少有见面的机会,等以后熟了打听事情也就方便多了。

二人就这么说定。

也算解决了一桩事,陆青言十分欢愉。

“什么事这么高兴?”许恒之走进来,听见她吃饭还哼着小曲,有些不解。

“因为,没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啊。”陆青言拍拍凳子,“吃了吗,要不要一起?”

“吃过了。”他坐下,只是看着她笑。

看她这样满足的状态,真是叫人愉悦。

“我看见你给我做的衣裳了。”他道。

“还没做好呢,现在不好看。”陆青言放下碗,喝了一口茶。

“不,很好看。”虽然连半成品都还不算,但许恒之已经能想象到那衣服做出来会有多惊艳,他真是有些迫不及待呢,“我想知道你在袖子上袖的是什么花,很别致,我不曾见过。”

“不是花,是风铃草。我们那儿遍山都是,没什么稀罕。”给他做衣服,陆青言也想着做些不一样的。在乡下不稀罕的东西,在京里估计就没几人见过了。

“你的绣工也好,虽未窥全貌,但足可与那些大家绣娘相媲美。”许恒之由衷赞赏。

“你这说大话了,我杂学的,哪能跟她们比?我连苏绣、湘绣怎么分都不懂呢,也只能给自己做两件衣裳了。”陆青言止不住脸红,今儿这人夸她也太过了。

“不,我就觉得好。”许恒之向来相信自己的眼光,而且他见过的也多,只有她绣出的东西给人感觉是灵活有生命力的,而不是死板的,“你画的花样子也好,很独特,我几乎不曾见过。”

“你还看了我的花样子?”这人怎么老干偷窥的事,陆青言瞪他,不过那花样子他是不可能见过的,她也没见过呢,都是凌沉封那家伙说的,凌沉封那儿他没见过的东西多了去了。

“是花雨拿掉了,我才看见的。”许恒之不好意思地笑,忽然把她拉起来,“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啊?”陆青言被动跟着走。

“锦上花?”陆青言念着匾上的字,看着柜上摆着五颜六色的布,“这是布庄?”

“是,我的布庄。”许恒之道。

“你还有布庄呢?”从未听他提起过,陆青言觉得不可思议。

她看向那布庄,柜台上很干净,布匹颜色也鲜,但客人却几乎没有,小伙计手撑着头在打瞌睡。

他怎会把布庄经营成这样?

许恒之迈步进去,抬手摸上每一格柜子,每一块布匹,目光中带着深深的眷恋和难言的悲伤。

“是,但几乎没有人知道这是我的,这些年也一直在亏本,但我不想把它关了。因为这是我娘留给我的,她的嫁妆。”

陆青言静静的没有说话。

他在怀恋,在回味,在感受那曾经鲜活的却早已失了色彩的过去。那一匹匹锦罗绸缎,镌刻了时光的痕迹,浓缩了岁月的思念。

静静地站了一会儿,他转过头来看着陆青言“我一直不愿改变这里,让它成为老旧,被新的东西所取代,你说娘泉下有知会不会怪我呢?”

陆青言从他的目光中看到了愧疚和迷茫。

也许他不是在问她,而是在问自己。

“不会。”在这世上父母永远不会责怪自己的孩子。陆青言走过去,把手轻轻搭在他肩头,“但你要明白,改变不是抛弃,而是重塑,不是消亡,而是新生。”

回去的路上,陆青言撩开马车帘子,扫了眼街市,目光不由被一座三层高楼吸引了。

高楼飞檐,满目华彩,门庭若市,宾客不绝。

“那是什么地方?”

“良辰美景。”许恒之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京里最大的绣楼,他们的绣品可是供给皇宫内院皇帝娘娘们用的,各家千金小姐们更是争着抢着要买他家的东西。”

马车渐渐走远,陆青言放下帘子,方才的景象却在眼前挥之不去。

那是她的良辰美景啊,现在却变成了孟凉兮的。

她忽然不甘心,想要夺回来,曾经失去的一切她都要夺回来。

“你想不想开一家绣楼?”她问。

“啊?”许恒之不理解。

“开一家属于你的绣楼,把良辰美景比下去,成为皇商!怎么样?”

“好!”

她言之确确,他欣然应承。

至于她能不能做得到,那从来不需要考虑。

如今陆青言没事就喜欢在天一茶园里坐坐,看看能不能碰到楼南溪。

今儿她刚一坐下,就听身后一桌人津津有味地议论着什么。

“诶,你们知道吗?锦妃娘娘的弟弟被人打了!”一个道。

“那个高修庆啊,打得好,打得妙!那种人被打死才好。”另一个拍手称快。

“仗势欺人、欺男霸女的家伙确实该打,听说被打得鼻青脸肿,像个猪头,连锦妃娘娘都认不出来了。”前一个说罢又叹气,“只是可惜了那位壮士,听说锦妃娘娘告状到陛下那儿去了,哭得梨花带雨的,陛下不忍心,下旨让奉天府知府拿人呢。”

后一个也叹“这可真是好人没好报啊,希望那位壮士快点逃出去吧。”

两人一连声地叹气,倒像是自己家亲人受到迫害似的。

陆青言不由笑了笑,在茶楼里还真是能听到很多有趣的事。

“花雨,咱们走吧。”她起身出去,又去了一趟花月圆才回家。

穿过这条小巷,绕过前方一株柳树便能到家。可就在她将要出巷子口的时候,脚步猛地收了回来。

“姑娘,怎么了?”

“你在这儿别动。”陆青言嘱咐毕,走到柳树那里,借枝条隐藏身体,透过间隙看过去。

她家门口正围着一圈人,全都穿着蓝色的捕快服,看样子是奉天府的捕快。

那些人正当中站着两人,一个穿着黑色官服头戴纱帽,个子矮小,正拱手低眉对面前人说着什么。而那个人穿一身红色衣袍,头上簪了一朵大红花。

红衣服红花,陆青言忍不住打了个颤,就算看不见脸她也认得出来,就是那天欲欺负她的那个无耻之徒!

联想到方才茶楼听到的话,难道他就是锦妃娘娘的弟弟?

天哪,她也太倒霉了吧,遇到个流氓还是这种有后台的。

那些人一定是在等她回去,现在该怎么办?

“姑娘,究竟怎么了?”看他模样,花雨也有些不安,“不如咱们去找许公子。”

对,可以找人!

陆青言拽着花雨就走。

准备好东西又回到天一茶楼,等了一会儿不见有人来,陆青言便把东西交给茶楼的掌柜“孙掌柜,麻烦您帮我收着这东西,若是楼公子派人来取,请告诉他里头有一封信。”

“姑娘放心,一定带到。”孙掌柜笑着答应。

这是她和楼南溪约好的,如果他没来又需要转交东西,就交给这位孙掌柜。

打人的可是楼南溪,她就不信那位锦妃敢把楼大将军怎么样。

不过楼南溪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收到,现在危险的是她,得尽快找个地方落脚。离开茶楼,她便直奔通判大人府上。

门口有人将她拦住。

“我找许大人。”陆青言笑道,“我是他的远方亲戚,我姓陆,请通禀一声。”

那人看她一眼,倒没为难,进去很快出来“大人请姑娘进去。”

运气还不错,许敬之在家。

“陆姑娘突然来找本官,是为何事?”虽然经历了这么多事,许敬之还是难改对她的偏见,态度不是很友好。

陆青言也不在意“我来请大人庇佑。”

她便将高修庆的事简单说了。

许敬之皱紧了眉头“你怎么会招惹他?那是个无法无天的霸王,仗着锦妃娘娘得宠,京里多少人吃亏在他手里。你在我这儿,恐怕也不安全。”

“没关系,我已请了人帮忙。只是暂时借贵府躲躲罢了。”陆青言想,躲个一两天,楼南溪那边应该也收到信了。

“不妥。”许敬之神色凝重,“按照以往惯例,高修庆晚间便会在城内到处搜查,你还是出城的好。”

“出城?”要不要这么紧张,陆青言惊讶。

“对,立刻出城,我让恒之陪你。”许敬之说着便吩咐人去办。

看他如临大敌的模样,估计那个高修庆干过不少天怒人怨的事,而且恐怕皇帝因着锦妃还处处包庇,否则如许敬之这般的人怎么怕成这样?

出城也好,她顺便回下绵山村,好久没回去看看了。

许敬之说得不错,在他们出城后奉天府衙果然封锁了城门。

幸好他们出来得早。

在去绵山村的路上,许恒之便十分担忧:“青言,遇到高修庆,为何不告诉我?”

“我当时不知道他是谁。”而且当时事情已经解决了,她以为就一小混混。不过陆青言也并不太担心,或许是她对楼南溪有信心,或许是她不知道高修庆之前做的那些事。

回了绵山村,她第一时间就去了青言作坊。大家看到她都很开心,尤其是王大虎,他高兴得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好久才道:“青言真是你回来了?”

“是啊。”陆青言一一掠过众人的脸,他们看起来都很好,好些人脸上还长肉了,她便放心了。

一个女子端着盆走出来,看见她愣了好一会儿:“陆姑娘,你回来啦?”

“是啊,回来看看大家。”陆青言瞧着周燕,她比之前丰腴多了,脸泛红光,不再是那般面黄肌瘦的样子,好,真的很好。

“娘,娘!”屋内一个孩子冲出来,抱着周燕双腿哭喊,抬眼一看周围有许多人便瑟瑟地缩在她身后。

“这,这是……”陆青言仔细看那孩子,扎着两个小髻,圆圆的脸蛋上还挂着泪,“小虎!”

王大虎兴奋点头:“是啊,长高了。”

怪不得,不仅长高了,还长开了,她差点不敢认。不过他为什么喊周燕娘,陆青言不解地看着周燕。

周燕有些脸红,垂下眼不说话。

闫大婶哈哈笑:“小虎之前不是遇着那事儿怕见人嘛,一直在这儿都是周燕开导照顾,渐渐的他好了,却只认周燕了,除了大虎和周燕,别人都不爱亲近,还愣要叫周燕娘。依我看啊,这也是他们俩的缘分!”

“大婶你别说了!”周燕羞得跺脚,抱着盆跑了,王小虎也跟着她跑。

陆青言也忍不住哈哈大笑,看来他们比她想象中还要好。

“青言,这次回来会待多久?”王大虎问。

“会多住几天。”总得等京里的事解决了才能回去,陆青言想。

“好,那婶儿晚上多做几个好菜,上我家吃饭!”闫大婶乐乐呵呵地跑了出去。

晚上,闫大婶家摆了两大桌,大家一块吃饭,热热闹闹的。

柳宇等人推杯换盏,喝了不少酒,醉得东倒西歪却还闹着要酒,最后是被闫大叔一个个搀着回去的。

陆青言看着他们一个个摇摇晃晃的背影,会心一笑。若是她没有背负仇恨,而只是这山间一个农女,和他们这群朴实的人在一起,也挺好的。

“要是喜欢就多待些日子,咱们不急着回去。”许恒之走到她身后。

他酒喝得少,并没有醉。

陆青言侧头,莞尔一笑,星月的光辉洒在她眼里,仿佛掬了一捧银河之水,璀璨绚烂。

许恒之不禁呆了一瞬。

她忽地牵住他袖子“带你去一个地方。”

月光下,青衫女子牵着白衣男子,一前一后在山路上奔跑,迎着夜风,听着虫鸣鸟唱,潺潺流水。风中吹来了不知名的花香,真真叫人陶醉。

男子定定看着女子侧颜,一眼也不肯错。

贪恋着,希望这一刻能够持续的久一点,更久一点。

然而天不遂人愿。

“到了。”陆青言停下来。

他还是不愿意移开目光,痴痴的看着。

直到她放了手,走进山林中,深深嗅了一口凉夜深山的芳香。

他扯了扯袖子,忽然觉得有些空荡“你带我来这儿干什么?”

“送你一份大礼!”她咯咯笑着。

青色的衣袂被微风吹起,轻柔的发丝缓缓飞扬,她的笑容明澈干净,便仿佛这山间的精灵。

让人觉得,此情此景,仿若大梦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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