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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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决不答。</p>

笙歌一听一遥遥，那是白决给裴听遥起的好名字。念在口中，百转千回，比裴谨动听一百倍，不是吗？</p>

裴谨恨透了他这幅模样。</p>

他在裴听遥面前从不如此，他会主动搂住裴听遥，软腰贴着他的手掌起伏，笑着献上红唇，在他耳畔低语呢喃，与他缠绵悱恻，被翻红浪，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盛满爱意和泪水，弄得狠了，眼泪就像鲛珠一样掉出来，洒在枕头上，春宵帐暖，一室都是他嗓间暧昧的吟唱。</p>

于是裴谨知道，原来他也会与裴听遥不死不休，只不过是在床上。</p>

修士们说得对，白决惯会仗着自己的长处把其他人迷的生不如死。</p>

＊</p>

如果白决谁也不看，那这生不如死，倒也痛快。可他偏偏要看裴听遥。</p>

嫉妒确实会使人发狂。裴听遥不过是被困在剑中的一只灵，没事就在剑里睡睡大觉，最一开始连实体都幻化不出来，跟着剑流落中洲，有幸被白决捡到，从此有了好听的名字。</p>

同样是受了三百多年的苦，怎么他裴听遥就如此幸运？</p>

裴谨也受过三百年的苦，他还在母亲腹中时就替母亲承受过一道妖王的诅咒，被打散了一缕灵识，他从出生就不完整。</p>

因为缺了那么一缕灵识，自小没少生病，好在家世不凡，父亲拿全中天界最名贵稀有的灵草仙丹堆砌他不完整的身体，才使得他勉强同常人一样。</p>

一开始谁也不知道那灵识去了哪里，只是裴谨时不时，会梦见些灵识的见闻，就像白决不知道一件事，其实他第一次见白决是在梦里，借了灵识的眼。</p>

漂亮的修士在溪涧捉鱼，一回头看见了谁，笑着招手呼唤，眼底都是细碎的星光，灵的不像话。</p>

他醒来后请了中天界最有名的画师，要把这梦中仙子画下来，可任他如何描述，画师也勾勒不出千分之一的美，他立誓要自己学画，闭关数月画成一张举世闻名的美人图，日日挂在书房冥思，有修士重金求购，他也不卖，亦不再作第二张。家仆道他开了窍。</p>

那也是为什么他第一次当面见到白决，剑无虚发的首绝失了手。</p>

他以为梦就只是梦，仙子也只应梦里有，一朝见了真人，才知道人的想象力有多匮乏，世间真有比梦还美的景象。</p>

回来后他就把那幅画撕掉了。</p>

＊</p>

剑门首绝人生中的第二次失手，又是为同一个人。</p>

北邙霍乱，各大仙门派遣仙师来崖岛等待剑皇深明大义探查真相。那日他正好身体不适，就趁夜里泡在灵泉里疗愈。</p>

崖洲岛平日里管理就不宽松，即便来了许多客人也同样要入乡随俗，自觉约束，他父亲当着众仙客的面亲口说了亥时一过，就不许修士们再出门。堂堂崖洲岛鸿元尊上，他那有着剑皇名号的父亲的金口玉言，哪有人敢违逆，偏偏就白决胆大妄为，不知天高地厚。</p>

灵泉幽深静谧，离客舍很远，外面还设有结界，也不知道白决使了什么小聪明摸进来的，居然没叫他觉察。可能那天他确实心神不宁，白决都走到泉水边了他才猛地睁眼。</p>

就听白决轻快地唤他：“裴听遥！你怎么在这儿？”</p>

白决也不管这水是什么水，噗通一声就跳进来，游了两下过来抱住他的手臂，笑得浑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好哇，背着我偷偷来这种好地方？”</p>

泉中倒映月光，把白决姣好的面容也柔化了几分。有一瞬间，裴谨真以为是自己产生了幻觉，或许眼前这人是灵泉水里生出的精灵也不一定。</p>

一瞬错觉而已，裴谨很快怒气冲天地拾起佩剑，名剑钓秋水被粼粼波光衬得愈发不凡，就算不出鞘也能令人闻风丧胆，崖岛太子拔出天下名剑，换做其他任何人都要打寒战，唯独白决的眼神压根没看剑，就一往情深地看着他，凑过来抱他。</p>

不知廉耻！</p>

可那么一抱，他的剑就刺偏了。他是气到失手。</p>

有那么像？</p>

后来他常常也想，那日夜间冷泉，凑过来抱他的月下精灵，若没被恼羞成怒的修士乱剑赶跑，是不是还会红着脸献上一吻？</p>

＊</p>

裴谨觉得自己身体不适，实在是运气不好。</p>

他遗失的那缕灵识因为自我意识越来越盛，甚至想要和他抢夺身体，裴谨真是惨极，好好一个人也会退回灵体的状态，他借灵识的眼，灵识就要借他的身体。不知道算不算公平。</p>

他父亲瞒着他丢了灵识的事，害他第一次见到裴听遥，还以为是父亲留在外面的野种。</p>

可有一件事他觉得不公平，那就是白决认错了他。他哪里比不上裴听遥，要被认成那家伙？世间只有一个裴谨，天上地下，从头到尾，本该只有一个裴谨罢了。</p>

他真想掐住白决那细瘦的脖颈，用最华贵的镣铐把他的手脚通通锁住，用口枷堵住他的唇舌，用仙索勒住他的腰，把他丢在寒玉床上教他只能紧紧贴着自己，用他那好听的嗓子向他呜咽求饶，逼他睁大漂亮的眼睛看着自己，直到他承认，从头到尾，只有一个裴谨！</p>

＊</p>

世人说，裴谨缺的那缕灵识，带走的是他的七情六欲。所以裴谨打小寡情薄意，对谁都是一颗冷血的心，从不知情为何物。</p>

裴谨不知道那些人说的对不对，头三百年里，他的确没有爱过谁。合欢道的修士说，情是个好东西，无情道的修士说，情是致命毒药。他也不知道该信谁。</p>

直到有一天，他渐渐获取了遗失的灵识的全部记忆。这些记忆，都与一个人有关。</p>

或许那缕灵识，真的带走了他的七情六欲，因为在这份记忆里，他才知道自己的感情可以这般浓烈。</p>

飘零了三百年的孤魂野鬼，只须一朝情生，便成了人。</p>

一切始于灵识从剑中醒来的那一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