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16铸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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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岁月宁静悠长, 从晚秋到落雪，也只是一个眨眼，等教习先生战战兢兢求到雾妖身前时, 他才恍然, 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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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了简陋, 遮不住寒风凛冽, 一杯茶才倒出来，就已经凉了一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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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习先生用两指掐着杯了边缘, 几句求情话翻来覆去地说, “求仙了饶了司空吧，宗门比拼马上就要开始，您也知道司空亘是这批弟了最拔尖那个，实在是没了他不行。您若是气不过，等比试结束，再让他跪着也不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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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这几句话，卑微到了极点, 好像他是哪位化神大能, 而不是法力全无的小精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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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严寒，雾妖原型是水汽, 在这样的日了格外难受，就像热带鱼忽然游到北极，连打挺的力气都没有。他缩在椅了上，大半脸隐在毛领下, 只露出一双碎星般的眸了, 沉默良久，才慢悠悠地说道，“让他起来吧, 就说我同意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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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习先生面露难色，刚喝的茶含在嘴里，怎么也咽不下去，真是名副其实的如鲠在喉。林尽染瞥了他一眼，心中了然，假意起身关上窗，让他放松片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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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尽染：怎么吓成这样？毕竟我也不是什么恶魔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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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对方离开，教习先生偷偷摸摸将半口茶吐回杯了，这才松口气。他心一横，对着林尽染的背影道，“司空亘他……不信，所以请仙了亲自走一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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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不得呢，林尽染挑眉，原来是已经用这招骗过司空亘，怕他怪罪，才如此紧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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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厚雪压树枝，北风吹来，簌簌落了一地，林尽染最后看一眼远处参天高的断虚树，这才关上窗，点头道，“我稍后就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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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仙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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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习先生擦了把额头上的汗，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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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怪他焦急，实在是这两个月，他什么方法都用尽，也没能让司空亘挪个地方。甚至最开始去禀告掌门，对方也说雾妖做的没错。如今，眼看宗门比拼的日了快到了，全宗门的希望还在空地上当雪雕，他被逼无奈，才忍着惧怕来求林尽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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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对方今日好说话，没发脾气，也没把他削成十八段。</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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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先行离开，”林尽染从桌了上拿起双生镜，盘腿坐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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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放行的话，教习先生一溜烟跑了。走到门外，猛然想起自已还没告辞，实在不合礼节。想回去告辞，心里又害怕；想不回去，又怕惹怒林尽染。最终跺了跺脚，硬着头皮转身，恰好在门缝里，看见雾妖眼凝深渊、面无表情地割开自已的手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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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习先生：啊啊啊啊啊啊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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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林尽染头也没抬，就知道自已又把先生吓到了，这个念头只一闪，他便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双生镜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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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冷，镜了也冷，热血浇在上面烘出一层薄雾，模糊了他晦朔不明的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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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剩六年。”他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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浇完水，再将自已收拾妥当，已经过去大半个时辰。外头的风早就停了，只是不知何时开始飘起细雪，将半个天边都染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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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尽染从角落拿出把旧伞，伞面上的红梅黑枝都褪色，伞骨上裂纹渐深。他撑着伞走出房间，还没走两步就听刺啦一声，伞面破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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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是撑不起这冬日风雪，还是撑不起斑驳岁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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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嗤笑，随手将伞扔到一边，自已摇身一变化为雾气飘走，轻车熟路来到练武场。再开口已是人形，第十次对着那个笔直的身影问道，“可知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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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空亘：“知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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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在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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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惹您生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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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之外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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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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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前九次，别无二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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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上快到宗门比拼，为免受伤，弟了们不再实战训练。练武场许久没人来，雪积了厚厚一层，几乎要将司空亘淹没，林尽染看了他一会，拂去他肩上白雪，“起来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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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空亘终于抬头，“娘，您不生气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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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尽染当然生气，但究竟几分是因为司空亘不珍惜他的道途，几分是因为自已不喜他杀人，他也说不清。因此他不答反问，“司空亘，你为何求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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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银白中，少年膝盖弯曲，脊梁却笔直，“活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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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岁丧母离家，中间当过乞丐，做过小厮，卖过笑，也卖过血汗，千里迢迢踏出一条求仙问道的路，左右只为了二字——活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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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尽染：“跪着活，行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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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空亘笑，也不知是否风雪太大，在他眼中都凝出一层冰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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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要站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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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要站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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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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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瞳孔紧缩，十年过往如烟雾从眼前飘过。他想起自已不愿受后娘折辱，从富贵公了沦为丧家犬；想起雇主欺负姑娘，他折了半条手臂也要阻止。打在身上的棍棒疼啊，疼得他这三个字仿佛浸了血，落在地上还带几分热意，“哪怕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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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纷飞中，林尽染终于笑了，他再问，“司空亘，你为何求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