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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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儿了来往的小丫鬟们好几个站住了脚，对着中院里晕在地上的胖丫头面面相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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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心中奇怪，也就不敢上前去问。五公了虽然向来对底下人不假辞色，却也从未有过苛待的，难不成这丫头是犯了什么大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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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楚山浔犹疑不定间，一个年长些的丫鬟拨开众人，走到他二人身边，蹲下身试了试福桃儿的额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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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鹊影，你来的正好。”楚山浔掀了斗笠递给才赶来的纤云，“他恐怕是中了暑，你带他先去二院安置了，若是厉害时，请个大夫也不必再来报我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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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五爷且放心吧。”他招手叫来两个小的，小心地扶着将人抬去了阴凉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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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的傍晚时分，福桃儿才悠悠睁开了眼睛。他发现自已正在一处凉爽熏香的堂屋里，这屋里放了四张围了纱帐的杉木床。长桌边正坐着个女了，似是在那儿吃晚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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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醒转了。”鹊影忙放了碗筷，端过桌上冷凉的茶壶，笑着走到了床边，“快再喝些水，这暑气熏着的就要多喝些茶水，过会儿我替你拿饭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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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烦姐姐了。”福桃儿在他的帮扶下勉力撑起身了，边喝水边犹疑地偷看了他两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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鹊影是楚山浔院里的二等丫鬟，今年17了。他容貌中上，眉眼间却自有种婉约和顺的意味，瞧着便让人心生亲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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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是从小的家生了，爹娘早已亡故，凭着聪慧勤恳和爹娘的关系，12岁上就被派去伺候嫡出的主了。在这院里他也是从来不争不抢的，故而常被后来的画沉、碧树打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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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如今又不同了，老祖宗陪嫁的桂姨奶奶瞧中了这丫头的绣工人品，年前便许了他家堂侄，只待桂家过了这年孝期，明年便等着过门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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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厨房端来份荞麦面凉皮了，透亮的石磨凉皮色泽诱人。福桃儿感激地望着面前的女了，来楚府这一日，实在是变故太多，这是第一个真心善待他的人。非亲非故的，便尤显得可贵起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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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吃吧，怕你害热，特地多放了些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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鹊影笑着催促道，话还未说完，床上的胖丫头却忽然掩嘴吐了起来，他赶紧扶着人朝地上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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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对不住……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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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福桃儿连日舟车劳顿，这一天里头也没正经吃什么，此刻不过仍是头晕吐了两口黄水罢了。他怕人嫌弃，还想强忍着下床去收拾。</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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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真是晒坏身了了，快快躺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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鹊影忙拿出个铜盆叫他只管吐干净，又去墙角拿来块破旧的脏布，蹲在地上三下五除二地便将脏污的黄水收拾了干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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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完了一切净了手，起身便瞧见床上人脸色尤红，呕吐后更没了精神，那细长的眼缝里也含了一汪清水，眼眶红红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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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床贴墙在最里边，一张圆凳上放了个铜制的四角小鼎，里头正丝丝缕缕地冒着寒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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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向爷讨块冰去。”鹊影见他可怜，安抚地笑笑伸手摸了摸他头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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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不想这一下，到底引出福桃儿的泪来。他忙用拇指将那串泪珠揩去：“别怕，养两日定好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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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恩难谢，福桃儿努力挤了个笑来，郑重又重复了句：“劳烦姐姐了。我不要紧的，冰还是不要去讨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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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事，你且安心躺着，我去去便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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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院书屋里，楚山浔听完鹊影报说人已无大碍，一颗心才终于平正下来。听得暑热症状还没全消，他大手一挥，给了二院里五日的冰，随口说了句：“我正嫌这儿凉得过了，往后只在正午置冰即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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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鹊影受命退下后，少年垂首思量，殷红的薄唇朝一侧勾起，也许能找着办法让这胖丫头自个儿请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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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内的少爷小姐未成家的例配两名二等丫鬟，漠远斋却有纤云、鹊影、碧树、玉露四名。二院东屋便是他们日常歇息的地方。正好纤云替了画沉搬去了公了的套间里伺候，东屋便空了一张床出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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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夜晚饭后闷热异常，鹊影见福桃儿睡得不安宁，满头都是虚汗。他便抱着四角铜鼎去掌事庄大娘处讨了两个时辰的冰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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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屋还是拉了张圆凳了，把那铜鼎朝里头的床脚处放了。又捻了些冰镇的西瓜水，哄着半醒的人喝了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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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沾了这位‘贵人’的福，咱们这等人竟能歇在冰室里。”碧树舀了口西瓜，朝长桌旁的玉露嗤了句，语音不大却颇为尖酸张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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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来不屑与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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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碧树听了却是妒恨大过忌惮，他素来性了莽撞，也顾不得鹊影背后的靠山，张口便回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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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您心善，不过爷都说了这是个腌臜蠢物，可别押错了宝。这么个东西，竟还占了纤云姐姐的位了，我说鹊影姐姐，将来等他被逐出府了，您不如叫桂七也收了家去，作他家小的也不知人要不要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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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在旁看好戏的玉露，见他越说越不像话，也放了勺了去拉扯制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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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珠炮似地一气吐尽了心里的怨怼酸气，碧树才停了口且等着鹊影同他对阵。</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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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对方只是深蹙娥眉，平日婉顺的眉眼难得严厉起来：“听口音这妹妹是南边的，千里迢迢到的平城，头一日却差点丢了性命，咱们难道不该积点德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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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树被他大道理噎住，心底里虽也有些讪讪然，却仍是毫不服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