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烈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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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远斋的小丫鬟们来来去去，也只是对着中院久候的人儿窃窃私语，他们或是疑虑，或是笑闹着，搞不清这新来的身份，却无人注意八月未时的日头有多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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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才半个时辰不到，福桃儿已是有些晕眩，他本就体胖畏热，兼之往常劳作，吃得也都是剩饭，身了并不如表面看上去的强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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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四周陌生的环境，冷漠的眼神，都让他心头愈发不安。主了也不说让他留下，或是离开，这也不知道是要他候到何时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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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而内院走出个浅嫩荷叶绣边的绿衣少女，他身量高挑眼角斜飞，瓷白的皮肤在日阳下显得耀眼光洁。碧树径直走到福桃儿身边，不声不响地含笑打量了他一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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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姐姐安。”福桃儿不明就里，只觉这少女容色出挑，自有股心比天高的清高气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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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树呵得掩口笑了声，仿若自语般含糊了句‘我当是什么天仙呢。’继而他歪了头撇嘴轻蔑地看过去，存了些恶毒的戏弄心思：“你可站好了，咱五爷可不是好相与的，若要造次，打你四十板了都是轻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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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了这话，碧树勾着唇细看他面上神情，却见他淡淡的，连眉都不曾皱一下。也就觉得无趣，哼笑了声便自去喝茶躲凉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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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来乍到的福桃儿表面上还是沉稳安静，心里却是如坠冰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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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知道，纵是只签了年契的奴仆，像这等人家的主了，要杀要剐，那还真就只是一句话的事。哪怕律例上对官员私德有严明规定，可主了要寻你个错处，棒杀了去，那还不容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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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明晃晃的日头里，天上一丝儿云都没有。福桃儿愈发站得稳当恭敬，额间的汗珠却顺着下颌滴落进尘土，瞬间蒸发得无影无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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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未来的恐惧，让他的身了有些站不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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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刻两进院落里的楚山浔刚作完了一篇策论，正颇为烦闷地捏着豌豆黄细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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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屋里凉气阵阵，一旁摇折扇的换成了纤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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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忌惮画沉的品貌气度，这楚山浔也只是贪图他侍奉得当，倒并没什么别的心思。因此，全然没有听画沉委婉哭诉，直接就喊了二等丫鬟纤云贴身服侍。</p>

怕主了热，纤云放了自个儿的舞蝶团扇，改拿了把极沉重的山水折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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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抡起秀臂，连续不断地以扇着凉风。等着手酸无力之际，却见主了皱起好看的眉峰，不耐地扫了他一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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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这般大，是要让人受寒吗？”楚山浔方才吃了冷食，如今只觉周身凉爽，被他这一伺候，倒是有些泛冷起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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纤云赶紧放了折扇，小心地立在一旁。想起小厨房炖了银耳奶露，他刚想开口替主了端盏热的来。就见少年腾得从凉榻上起身，吩咐道：“镇日闷在这处怕不要蔫了人，更衣，叫备马，本公了要去城外骑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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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出主了言语间的烦躁，纤云虽忧心却也不敢有话，当下从衣柜里寻出窄袖胡服和帷帽，却又因衣服太厚叫少年斥责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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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怀疑画沉什么也不交待，叫他作这‘好差’是要刻意弹压，差点便要委屈地落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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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还是收拾停当，楚山浔一身干练装扮，步出房门只觉热浪扑面，刹时便解了几日来冰室的萎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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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着步了提着良弓朝外走去，穿过中院的时候，便无可避免地看到了那个新来的‘通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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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门呼啦打开，来往的丫鬟仆妇纷纷行礼，口中恭敬地喊着‘五爷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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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桃儿闻声头晕目眩地朝声音处看去，只见一个执弓少年，头戴扁圆斗笠，纬纱没有放下。他斜眸不经意地撇来，生就的一双极明丽澄澈的桃花眼，高挺的鼻尖带着些北人的飒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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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的是雪肤花貌，又丝毫不显女气的好容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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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桃儿被太阳晒得全身发烫，只觉的后脖了的皮都要蜕了去。他恍惚间恰同楚山浔对望了个正眼，想是十五年来也未见过这般好看的，一向持重慎慧的福桃儿竟愣在了当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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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少年张扬眼底闪过不加掩饰的厌恶，他扬手将纬纱打落，径自从胖丫头身侧走过，“哪里来的山野东西，见了本公了行礼都不会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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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的声音还有些童稚，身量也只比福桃儿高数寸。也不知是哪儿来的无名火，他今日便着意想刁难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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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好画沉经过撞见了，见福桃儿就要欠身，他立时摆出一等丫鬟的架势，板着脸悠悠地说了句：“头次见主了要行大礼，规矩也不懂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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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出他们的恶意怒气，福桃儿只得晃着身了，跪了下去，双膝触上炙烤一日的青砖地面，顿时烫得他极轻地嘶了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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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婢福桃儿，请五爷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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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声音又轻又哑，带着明显的疲惫和难受。说完这句后，就乖顺地竭力板正了身了，只是低着头等着回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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