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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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说什么？”</p>

沈呦呦心底涌起惊涛骇浪, 下意识就去抓他的衣角，“你说你叫什么？”</p>

可谢知涯已很不耐烦，将茶碗一推, 扒拉开她扯着自己衣角的小胖手后，便要起身离去。</p>

看着那道要消失在转角的玄色身影，沈呦呦愣怔一瞬, 急声喊：“谢知涯——”</p>

谢知涯原本是不想理会这神神叨叨的小姑娘的，可大概是她的声音实在颤抖得厉害, 他脚步微顿, 下意识回了头。</p>

“做什么？”</p>

清清冷冷的语调, 可仔细听，却能听出几分关心。</p>

他、他回头了……</p>

霎时，沈呦呦的眼圈就红了。</p>

原来……原来真的是他。</p>

一瞬间, 百般情绪尽数涌上心头, 很多从前不明白的事，如今都有了答案。</p>

难怪他会对她格外容忍。</p>

难怪他会在某些时候, 用那样深沉的眼神看她。</p>

难怪他会在遇有危险的时候，毫不犹豫将她挡在身后，说, 不会让她有事……</p>

原来，他和小仙君, 他们真的是同一个人。</p>

看着突然泪如雨下的小姑娘, 谢知涯蹙着眉, 在原地犹豫了一瞬，终究还是走了过来：“哭什么？”</p>

他看着她红彤彤的眼睛，心底莫名有些不舒服。</p>

“别哭了。”他并不太擅长哄人，想了想, 有点变扭地解释道，“我不是嫌你烦，是刚练完剑，要去沐浴。”</p>

见她仍是泪流不止的模样，谢知涯有点头疼。</p>

“你怎么这么爱哭呀。”</p>

他憋了半天，像是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了，“好吧，我和你做朋友，只要、只要你话少一点……”</p>

谢知涯话音未落，却感觉怀里突然钻进来软软的一团，小火球似的，带着融融暖意。</p>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一时僵住，手还悬停在半空中，一动不敢动。</p>

而沈呦呦一头扎进谢知涯怀里，手圈着他的腰，毛茸茸的脑袋贴在他胸口，哇地一声就号啕大哭起来。</p>

“别……”谢知涯的语调很僵硬，带着些紧张，“我刚练完剑，身、身上脏……”</p>

听了这话，沈呦呦突然回忆起玲珑秘境中的那个拥抱，眼中酸涩愈盛，她摇摇头，哽咽着道，“没有的。”</p>

她抱着他，抱得这样紧。</p>

清浅的竹叶香涌入鼻腔，是她最熟悉、最亲近的味道。</p>

怎么会没有发现呢？</p>

明明……明明有这样多的相似处。</p>

她仰起头，对上他紧张无措的神情，目光从他清隽的眉眼，移至高挺的鼻梁，最后停在色泽红润的唇。</p>

此时的他，面部轮廓还稍稍有些肉感，肤色偏白，却不是那种因长久不见天日而造就的苍白。</p>

不知是因方才练剑，还是受紧张情绪感染，他的脸颊处染有些绯色，瞧着有一种明媚盎然的少年生气。</p>

是后来的他不再有的生气。</p>

只是看着他的脸，沈呦呦的泪水便克制不住，泉涌一般淌下。</p>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要这样……</p>

她不敢想，要是怎样的“杀死“，才会让眼前的小少年，变成日后那个冷漠无情的魔君。</p>

“你别哭了，好不好？”</p>

谢知涯声音很紧张，“我、我先去沐浴，后面、后面再来和你说话。”</p>

“我还可以教你练剑的，你、你不要哭了。”</p>

“谢知涯……”她抽噎着喊他名字，却仍不肯松开抱着他的手。</p>

谢知涯的手落在腰间，有点无措，想要拉开她的手，却又有些犹豫。</p>

“沈、沈呦呦……”他不太熟练地念出她的名字，“你……你是想家了吗？”</p>

“你放心，我娘说了，会帮你找到家人，那就一定会的。”</p>

他一脸认真：“我娘从不骗人。”</p>

半大的小少年，提起娘亲，眼中面上皆是是满满的信赖。</p>

沈呦呦瞥见他眼里孺慕情绪，心中一阵刺痛，抱着他的手也无力地一松。</p>

“知涯。”温柔的女声恰好响起，“这是怎么了？”</p>

谢星雪手上抱着只竹篮，朝二人走过来。</p>

谢知涯眼眸微亮，咳了两声，不太自然地解释道：“妹妹想家了，所以……所以我在安慰她。”</p>

他拉着沈呦呦，求证一般地问：“娘会帮她找到家人，是不是？”</p>

见此，谢星雪愣了愣，旋即粲然一笑：“这是当然。”</p>

她笑意温柔似水：“知涯长大了，知道安慰人了。”</p>

似是因沈呦呦在，谢知涯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垂下眸，抿着唇，没有接话。</p>

可从他微翘的唇角可以看出，他是高兴的。</p>

母慈子孝，融洽至极的场面。</p>

目睹着这一幕，沈呦呦眼底却愈发酸涩，心口像是被堵住，一阵一阵的闷痛。</p>

像是不忍多看，她慌忙转过身去，生怕将此刻情绪泄露半分——</p>

何其残忍。</p>

在知晓之后会发生什么，再目睹这一幕，她只觉得残忍。</p>

而也是在目睹这一幕后，她心中才明白，为何这会成为谢知涯的心魔。</p>

往往能束缚住一个人，给予他长久且绵密痛苦的，不是曾遭受过的苦难，而是曾拥有过的美好。</p>

……</p>

在谢星雪拉着她一阵温柔宽慰后，谢知涯也沐浴完毕，换了身衣裳，进了屋子。</p>

看见谢知涯后，谢星雪笑了笑，拉着沈呦呦，温声道：“去和哥哥玩吧。”</p>

闻言，谢知涯严谨地纠正：“是教她练剑。”</p>

谢星雪看着他板着的小脸，忍不住笑：“好，练剑，只是莫要让妹妹累着伤着了。”</p>

“嗯。”</p>

谢知涯点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朝沈呦呦伸出了手，“走吧。”</p>

沈呦呦看着伸到面前的手掌，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牵了上去。</p>

他的手是暖的，微微干燥，虽不近成人大小，却已经可以将她的手握住。</p>

沈呦呦听着自己砰砰的心跳声，像是□□控着一般，跟着他走到了屋外。</p>

“喏。”</p>

站在竹林边，谢知涯递给她一把剑，“你摸摸。”</p>

沈呦呦小心地接过剑，却低估了它的重量，也低估了此时自己的臂力，被沉重的剑身掂得踉跄了一下。</p>

“哎！”</p>

见此，谢知涯连忙伸手扶住她。</p>

一瞬间，浓郁的竹叶香弥漫在她身侧，不知是从身边人身上传来，还是来自这一片青碧竹林。</p>

他的声音很紧张：“你没事吧？”</p>

沈呦呦摇摇头，改做双手抱着剑，这才稳当多了。</p>

“算了算了。”谢知涯的目光在长剑和只比长剑高出一截的沈呦呦身上移过，改了主意，“咱们下次再学这个了。”</p>

他补充道：“等你再长高一点。”</p>

听得此话，沈呦呦心尖微颤，想到什么，咬着唇，小声道：“可是……过几天，我就要回家了。”</p>

她咬咬牙，腾出另一只手扯扯他袖子，“你跟我一起走，好不好？”</p>

她是来带他离开这幻境的，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忘记这个初衷。</p>

谢知涯却沉默了，半晌，才低声道：“不行，我不能离开我娘的。”</p>

见沈呦呦一下沮丧的神情，他赶忙补充道：“但等你以后长高了，可以再来找我，我肯定教你……”</p>

见他急声辩解的模样，沈呦呦眼眸微闪，忍不住低喃，“笨蛋。”</p>

谁要你教练剑。</p>

我只是……只是想要带你离开。</p>

离开这幻境，离开这墮牢。</p>

可看着年幼模样的谢知涯，站在竹枝摇曳的竹林前，一脸认真，眼眸干净得宛若澄澈泉水，她的心又软得一沓糊涂。</p>

“知涯，要好好看着妹妹呀……”</p>

谢星雪温柔的叮嘱声自屋内传出。</p>

谢知涯仰起头，应了一声。</p>

他接过沈呦呦手中的剑，另一只手很自然地拉着她：“走，我带你去看我种的小树……”</p>

沈呦呦任由他拉着，来到了小院外头。</p>

在一片小小空地上，凸着个小土堆，上面冒出株青翠的小树苗，芽尖嫩嫩的，还沾有露珠。</p>

谢知指着树苗轻声道：“这是我搬来这里的时候种的。</p>

他语气很高兴，“阿娘说，这树会跟着我一起长大，等我长成大人了，它也就会成为大树。”</p>

“这是不是很有意义？”</p>

沈呦呦跟着默默点头。</p>

“虽然平日里都是阿娘照顾它，可我每天都会来看它。”</p>

他眼中流露出希冀，“真希望可以快快长大啊。”</p>

不知是说树，还是说他自己。</p>

又或许，是两者都包含在内。</p>

沈呦呦看着他上扬的唇角，和眼眸中流露出的高兴，心里情绪复杂。</p>

她想，多待几天吧，再多待几天。</p>

让这样的日子稍稍再久一点，即便是在幻境中。</p>

可事从不遂人愿。</p>

变故还是发生了。</p>

……</p>

那日，和往常并无什么区别。</p>

沈呦呦早早便起来了，揉着惺忪睡眼，想要去看谢知涯练剑。</p>

可方走出卧房，却突然被喊住：“呦呦。”</p>

是谢星雪。</p>

看着朝自己走来，面上笑意浅淡的谢星雪，不知为何，沈呦呦心中升起些不安。</p>

而她的预感是对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