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愿力之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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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一剑, 也只需要一剑。</p>

道君头颅飞出, 身躯却并未倒下。</p>

谢蕴昭看见了他的脖颈截面，其中流淌的并非血液, 而是彩色的愿力——道君的躯体，完全是用愿力强行塑造出来的！</p>

或许这也是他最多只能发挥太虚境实力的原因……</p>

那颗飞出的头颅停在半空。他表情变化, 从怫然大怒变为一种淡淡的不悦。</p>

道君轻哼：“冲虚, 我当年叫你在外镇守，却不是让你来对付我的。你被我禁锢在辰极岛十万年，连神念都不敢轻易动用，今天却是胆子大了——连主人也敢反噬了！”</p>

“我看, 你怕是真身也受损不少吧？”</p>

“真君……！”</p>

谢蕴昭听明白了这话的意思。冲虚真君大约是被道君下了禁制，不得离开辰极岛, 现在飞来的长剑不过是真君一缕神念。说不定……斩杀主人, 对真君本人还会有极大的反噬。</p>

果不其然, 上方那刻有“冲虚”二字的神剑翁然作响, 身躯渐渐变得虚幻透明。</p>

“小友, 勿要担心我！”</p>

北斗仙宗的老祖宗冲虚真君, 真身竟是当年道君的佩剑。谢蕴昭已经从幻影中猜到了这件事, 亲眼目睹冲虚剑出, 却依旧觉得震撼。</p>

神剑正在消散, 其威力却仍牢牢护着谢蕴昭二人。清越剑鸣中，冲虚真君苍老的声音凭空传出：“正因我曾侍奉道君，才要阻止你玷污道君清明……堕魔又斩去三尸的道君，不是我的主人！”</p>

道君再轻哼一声。</p>

“那又如何？”他笑了一笑。</p>

无头躯体抬起拂尘, 指向头颅；七彩华光结成丝线，牵引头颅，在神剑威力下缓缓回归。</p>

道君身首分离，却浑不在意：“冲虚，你敢再来一剑否？”</p>

“我倒也想看看，是我先肉身崩溃，还是你的本体先溃散。”他含笑道。</p>

冲虚不再说话。</p>

半透明的神剑嗡嗡不断。</p>

长剑缓缓抬首，划出的弧度凝为光芒，竟是瞬间剑势再起！</p>

“我……不叫冲虚！”</p>

神剑光彩大放。</p>

道君头颅尚未完全归位。</p>

他微微皱眉，额心一跳，隐隐有一点不好的预感。</p>

“什么不叫冲虚……”</p>

“我叫……”</p>

谢蕴昭忽然心有所感，扬手召出太阿神剑！太阿急速上冲，拖出一道金红色的炫目光芒，如流星回天，又像凤凰飞舞；它冲向透明的冲虚剑影，让剑气完全融入其身！</p>

金红光芒亮彻天地！</p>

如果刚才的道君是旭日东升，此刻的光芒就是永恒的烈日！</p>

“我叫——欧阳锋！”</p>

剑意再斩，风云激荡！</p>

两位太虚隔空交手，四周空间如同被压缩到了极致。要不是谢蕴昭能控制愿力，恐怕早就被拍成了肉饼。饶是如此，她也感到呼吸困难，还是师兄牢牢将她护在怀里，两人才能维持升空。</p>

“师妹，坚持住。”他声音很低，语气严肃，“真君只剩这一剑，我们不能放过这个机会。你听着……”</p>

谢蕴昭咬牙点头。</p>

她与太阿心神相连，刹那间就得知了真君的境况：他强行调用神念出击，就算借了太阿的剑身，两剑也是极限了！</p>

这一剑……能有用吗？</p>

这光明大放的一剑，将道君的身躯与头颅击得粉碎，每一点血肉都化为尘埃。</p>

可忽然，卫枕流却勃然变色！</p>

他顾不上自己气血尚在翻涌，扬手便挥出七星龙渊；金色长龙呼啸前进，又被密密麻麻的、无形的攻击狠狠啃噬，在半空变得支离破碎。</p>

与此同时，太阿剑也“当啷”一声，像撞上了什么东西，被狠狠弹射回来，撞得谢蕴昭也是喉头一甜。</p>

“——犹如莲花不着水，亦如日月不住空。”</p>

空灵澄澈的诵经声，自四周重重叠叠涌来。</p>

光明的尘埃相互结合，顷刻形成了一个新的形象；他忽而是双手合十、低眉敛目的佛修，忽而又是手执拂尘、通身道韵的道人。</p>

倏忽即重生的道君，竟似被光芒洗涤，变得更加通透无暇、不染尘埃。</p>

他在声声诵经之中，口称“阿弥陀佛”，再呼“无量天尊”。</p>

“我的肉身为天生佛子沈佛心，识海住千万年太极得道真仙。”</p>

道君踏着金光，朝谢蕴昭走来；每走一步，就有一朵金莲开放。</p>

“我是沈佛心，本名沈道音，千万年中道号——无晴！”</p>

他浑身都在发光。</p>

“我是佛，也是道；既是人，也是神。天地不灭我不灭。”</p>

“谁能杀我？”</p>

冲虚的声音消失了，七星龙渊的剑气被拨到一边，太阿也无力再战。</p>

危机就在眼前。</p>

谢蕴昭……却闭上了眼。</p>

闭上眼后，光明就被薄薄的黑暗隔开了；她的神识在四周漂浮，探查着外界的情况。</p>

并且……她感觉到了。</p>

她左手握着师兄的手，右手抓着太阿。</p>

怎么还不来？她的神识在隐约焦灼。</p>

从方才冲虚出剑，到此刻道君踏空而来，所耗时间只有几息。可对谢蕴昭而言，她从未感受过如此漫长的几息，只比永远差了那么一点。</p>

怎么还不来？</p>

师兄牢牢握住她的手。他在喘气，带着血的味道，想必她自己也差不多。</p>

“谢施主，请将斗灯的部件予我。”</p>

纵然他们在不断后退，可道君的声音仍旧已经近在咫尺。</p>

“否则，我便屠尽南部三州。总归这一切……都是黄粱一梦、大梦一场。”</p>

……怎么还不来？</p>

不……</p>

来了！</p>

神识未动，灵觉先醒；这一瞬间，太阿、两仪称、万象菱花飞天镜同时颤动！</p>

道君持有五色琉璃灯和咫尺天涯伞，显然也感受到了这一变化。他停下脚步，随意挥袖，就要将那几个不自量力的蝼蚁拂开——</p>

“——星海无垠，镇于方寸！”</p>

东方的天空中，飞出一只小小的印章；印章穿越海风，又在海风中呼啸、成长。不到一息时间里，印章就大如山岳，狠狠投在了道君身上！</p>

是北斗仙宗镇星印，掌门的信物，也是他的随身法宝。</p>

身披鹤氅、长发披散的青年出现在空中，将手中灵光剔透的法尺扔给谢蕴昭。</p>

他喷了好大一口血，表情恶狠狠的，清俊的面容一时扭曲似恶鬼。</p>

“量天尺——斗灯的一部分！你们两个拿好了！”</p>

量天尺约有一人手掌长，雪白晶莹、内蕴星光。它灵性十足，轻巧地跃过镇星印，眨眼就冲到了谢蕴昭身前，欢呼着与太阿剑碰了碰，好像一个击掌。</p>

事不宜迟！</p>

谢蕴昭脑海中早就来回转了无数遍方才师兄的话：</p>

——师妹，真君敢出剑，必然还有倚仗！我翻找龙君记忆，发现斗灯的五把法器组合之后，能发挥极大的威力，而且可以用愿力驱动。</p>

——师门之中，还藏有法宝量天尺。</p>

——等一等……应当会有人将它送来！</p>

虽然没想到送来的人会是掌门，可好像……也并不意外！</p>

太阿剑、飞天镜、两仪称、量天尺，四把法器在谢蕴昭手中合为一体，以太阿剑为中心，变换为了一把前所未有的巨大的长剑！</p>

谢蕴昭不得不用双手握剑。</p>

这是要用愿力驱动的法宝，而她才刚刚领悟运用愿力的方法，自己还是个神游境，最多也只能发挥神游圆满的实力……更别说，法宝还缺了最后一个部件。</p>

她真的可以吗？</p>

“师妹。”</p>

有人从背后拥抱她，将双手覆盖在她的手上，与她一同握住剑柄。</p>

“师妹，我只有魔气，魔气是恶念，你可能撑住？”</p>

他的声音清朗柔和，和散落的长发一起，在她耳畔飞扬。</p>

师兄似乎总是这样，从背后默默地守着她，留给她的永远是柔和的声音与微笑。但每一次，当她面临危险，当她感到彷徨，他都会及时伸出手，用力地抓住她。</p>

谢蕴昭的心情平静下来。</p>

她甚至也能笑了。</p>

“别人的恶念我说不好，师兄的恶念……我一定可以。”她说，“就算师兄沉在恶念的深渊里，我也会将你彻底拽出来！”</p>

他也笑了一声，轻声道：“我早就出来了。”</p>

善念，恶念，四面八方的愿力……全都汇聚到了新的法剑上。</p>

柔和的光芒像海浪，一叠一叠地向外涌动。</p>

天空中的阴云薄了，海上的风浪静了。</p>

战场之上，忽然有清爽的安宁降临。</p>

巨大的法剑指向前方，指向被镇星印压制的道君。</p>

镇星印抖了抖。</p>

而后……轰然破碎！</p>

北斗至宝镇星印，顷刻间化为齑粉。</p>

烟尘之中，道君看见了那一抹安宁的光，也看见了光芒后相依相偎的两人。</p>

他面色铁青。</p>

“梨华……没想到，连你也要背叛我！”</p>

心神相连的法宝破碎，天上的掌门再吐一大口鲜血！堂堂玄德境竟是连悬空也维持不住，就往一旁倒去，眼看就要坠入大海。</p>

却被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扶住了。</p>

一米八的冯真人，还有一米五的洞明峰主，一左一右地扶住了掌门。其中冯老头坐在飞行法器里，抱怨个不停：“你当年受伤也没好，瞎折腾什么，都说了我和燕师妹送来就行！”</p>

掌门面色惨白，却是冷笑反驳：“我好歹是个玄德境，你自己就那么几滴修为，还敢装？也不看看飞行法器都是借谁的！”</p>

一米五的洞明峰主幽幽说道：“掌门师兄，不要凶冯师兄。”</p>

掌门没理他们两个。</p>

他看着下方的道君，脸色有多苍白，眼睛就有多明亮——那双青色的眼睛里，所有曾经玄奥的道韵，都像化为火焰与星辰，肆无忌惮地烈烈燃烧。</p>

“我和冲虚老怪物不一样——我觉得你就是道君！”他说，“但是，我已经不是梨华了，从我选择转世的时候就不是了……我是王伯章，我的师弟是冯延康，师妹是燕芳菲，我是北斗仙宗掌门、仙道盟领袖王伯章！”</p>

道君看上去真的发怒了，即便是刚才被冲虚攻击时他都没有如此愤怒。</p>

“梨华，没有我的命令，你竟敢擅自转世……”</p>

“我就要转世！我无聊死了！”掌门哈哈大笑，笑得又咳了两口血，“有本事打死我啊！我也豁出去了，我本来也不想和你作对，可谁让你要毁灭这一切……”</p>

“你毁灭了现在的一切，我找谁一起去钓鱼啊！阻碍我跟师弟师妹钓鱼的人，管你是谁……”</p>

“……都去死好了！！”</p>

在谢蕴昭所收集的愿力中，又多了来自掌门、师父和燕师叔的部分。</p>

其中，掌门的愿力格外强大纯净，令她惊讶。</p>

道君似乎颇为忌惮她手中的法器，同时用出了五色琉璃灯和咫尺天涯伞。这两个同样是斗灯的组成部分，但更侧重防御而非攻击。</p>

他面色数变，忽然往后一退。</p>

竟是想跑！</p>

“师妹！”</p>

“明白！”</p>

法剑高举，愿力如浪。</p>

师兄的长发变为魔族的银白——他押上了全部的魔气。</p>

新的道法与剑招在她心中明晰起来。</p>

谢蕴昭将所有愿力都注入法剑，不光是她、师兄、师父他们的，还有……身后扶风城里所有渴望生存的凡人的意志！</p>

——没有人想死，就算是一个最普通的凡人，也不该为了高高在上的道君的愿望而被抹杀！</p>

道君疾退！</p>

法剑暴长！</p>

“我欲问天——”</p>

咫尺天涯伞颓然飘落。</p>

“——天不应。”</p>

五色琉璃灯光芒跳跃，最终熄灭。</p>

“万古长夜——”</p>

徒妄剑出，太极图成。</p>

“——我独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