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不堪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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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无妄将宁青青送回玉梨苑之后，便要启程前往瀛方洲取戟。</p>

他落在庭院正中，扶她站稳，微笑道：“走了。”</p>

说罢，重袍旋过半圈，提足向外走去。</p>

宁青青抬眸，视线落在这道颀长坚定的身影上，心尖忽然有一丝发软。</p>

到了庭院门前，谢无妄脚步微顿，宽肩微微一颤，发出一声极轻、极好听的笑。</p>

他转身，望向她。</p>

只见她站在桂花树下，薄软的衣摆随着风轻轻飞旋在身侧，眼神柔软迷茫，像一只刚刚降落凡尘的花仙。</p>

他的视线落向她袖中白皙纤细的小手。</p>

他永远无法忘记，被这只手牵住衣袖是什么样的感觉——有这样一个人依恋着他、等待着他，哪怕他坠进十八层炼狱，也必定会为了她而爬回来。</p>

那一只小手的重量，甜得能够坠进心底去。</p>

“阿青，不送送我？”</p>

带着笑的声音，神色与往日一样懒懒的，仿佛漫不经心。</p>

宁青青望向他的眼睛。</p>

幽黑深邃，盛着情。</p>

她轻轻抿了抿唇，袖中手指攥了起来。从前一步步送他走过白玉山道，那是因为她依恋他，舍不得他。</p>

如今她虽然愿意和他亲近，可是她再也无法像从前那样，将整颗心牵系于他。</p>

自然没想到要送他。</p>

不过他既提起，她当然不会拒绝。此去瀛方洲必定有凶险，在这样的关口，她不愿意因为一件小事而令他分心。</p>

她向来都是一只非常明事理的蘑菇。</p>

她定下心神，弯起眼睛迎上前去送他。</p>

离开万妖坑之后，谢无妄换了一件白袍，他立在庭院门前等她，结界的微光映在他的身后，衬得他更如谪仙一般。</p>

再近几步，宁青青的心头忽然泛起了不太好的感觉。</p>

呼吸变得急促了少许，她的脚步不自觉地慢下来。</p>

他此刻的位置，与那一日全然重合。</p>

她的视线不自觉地移向他的腰间，只见他恰好系着那条祥云纹的束封——那是她用南瞻洲天山产的冰蚕丝为他织的，每一条丝线都用了心。</p>

那一日，她痛到麻木，像溺水者抓住救命的稻草一样，将视线牢牢锁在他的腰封上，一眼都不去看他身后的人。</p>

此刻见他站在同一处位置，系着那日的束带，难免触景生情。</p>

她急促地呼出一口气，退开半步，疾疾将脸转到一旁。</p>

“我，”她摁下鼻腔泛起的酸意，盯住东面书墙，“忽然想到同时解决好几枚妖丹的办法，灵感走了就抓不住了，你，快去快回！”</p>

她能感觉到谢无妄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p>

她若无其事地取出两枚妖丹，垂下脑袋，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像个小夫子一样专注地研究起来。</p>

身后传来脚步声。</p>

他温柔地自身后环住她，轻吻她的发顶。</p>

“日子还长，我有很多很多机会弥补对你造成的伤害，不必急着原谅我，我会一直等。”</p>

低沉缱绻的声音，好听极了。</p>

她原本一点也不想哭，可是听到这句话，眼泪却忽然掉了下来，落到他环在她身前大袖子上。</p>

她觉得有些丢脸，硬梆梆地回道：“做事呢，别吵我分心！”</p>

带着些鼻音，倒像是糯糯地嗔他。</p>

谢无妄并没有笑，也没有捉她转身，只是垂下头来，吻她鬓侧。</p>

极轻极低的声音顺着耳朵钻入她的心底。</p>

他说：“阿青，不爱你是假话。爱你是真。”</p>

她感觉自己的耳朵烫了起来，心脏像是泡在又酸又甜的泉水中，一时百味杂陈。</p>

“我走了，安心等我回来。”这一句，他是带笑说的。</p>

她低低嗯一声。</p>

在他将她放出怀抱时，她没回头，只闷闷补了一句：“自己保重。”</p>

“好。”</p>

听着他的脚步声离开了庭院，宁青青抿住唇，慢吞吞地走到院门处，往外望去。</p>

他没有瞬移，而是一步一步顺着白玉山道往上走。</p>

右手置于身前，左手垂在身侧，广袖在风中微微地动。</p>

似是在等一只小手牵上去。</p>

她抿紧了唇，眼眶再一次变得酸酸的。</p>

颀长玉立的身影一步步远去。</p>

扛得住全天下风霜的英雄，背影挺拔、坚硬，也寂寥。</p>

今日天色不好，阴沉沉的乌云天，放眼四下竟找不到一束阳光。</p>

宜出征。</p>

她最终没有动，只是凝视着他的身影，直到彻底消失在乾元殿中，像是被一只黑暗的巨兽吞没。</p>

又等了片刻，听到山前传来谢无妄御风而去的声音，她终于踏出结界，走到白玉山道偏左一点的地方，一步，一步，跟着他方才的脚步，一路走向山顶。</p>

山风拂着她的衣袖，右手从袖中探出，虚虚扬在身侧，攥着一只已经不在这里的袖子。</p>

一步、一步，她如以往一般送他，只不过前后错过了少许光阴。</p>

抵达山巅，她收回手，垂眸静静地站着，让左右刮来刮去的山风带走那些或喜或愁的小情绪。</p>

片刻之后，心绪彻底平复。</p>

她扬起笑脸，向着早已空无一人的后殿爽朗地说道：“我都到这儿了，够意思吧？”</p>

声音带着笑，活泼又俏皮。</p>

忽然，厚重的幔帐猛地一晃，钻出一个圆滚滚的紫衫大胖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