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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想知道。”
“是求知之心吗”云空说,“贫道也曾如此,一旦想求取某样知识,便想遍览天下之书,问遍天下之人,有一种不休不眠,朝闻道夕死可矣的感觉。”
“说得是,”塾师这才微露喜色,“我所知有关斩头的故事,或许足以写成一本书了。”
“也或许是生死之惑吧”云空又说,“未知生,焉知死但人们总免不了对死亡有所疑惑,想窥探生死之交界,或一探死后的世界。”
“或许……”塾师忽然想起他的妻子和他的生徒们。
他怕回家,因为妻子总在对他冷嘲热讽,总是用不屑的目光掠过他的脸,似乎连多看一眼也懒得。
他讨厌上课,他觉得学塾里头的生徒都是愚钝之辈,教导他们简直在浪费光阴,要不是为了求得生活之资,要不是为了能完成自己的志业,他根本不想再看见那些生徒。
有一次,他经过菜市口,正巧遇上行刑。
他止下脚步,观看行刑。
犯人的头颅斩离的一剎那,他感到全身上下似有电流通过,通体酥麻,兴奋不已。
从那一刻起,他便迷上了斩首之刑。
当然,他不会告诉眼前这三个人。
他说:“不知两位可曾听说什么轶闻,是有关斩头的”
红叶不高兴地翘了翘嘴。
“老实说,”游鹤说话了,“老夫曾是个仵作。”
“那想必见过不少断头尸了。”
塾师喜道。
“是不少。
老夫想起一宗案子,正是一具断头尸,头滚落在尸体身边,凶手马上被逮到了,有人说死者的邻人与他有隙,那天有人看见那邻人提了刀出去,刀被找来一看,果然有血迹。”
“那邻人必是杀人者无疑了。”
“非也,”游鹤说,“死者脖子断处,皮肉并无收紧,这表示人头是在死后才割下的。”
塾师听得睁大两眼、鼻孔放大、屏着鼻息,津津有味地听着。
“任何生前的伤口都会收缩,死后切割的则不然,所以知道是死后才割下的,”游鹤又说,“还有,脖子断处没多少血。”
“啊,”塾师截道,“我瞧见人头被斩下时,血会喷得很厉害。”
“正是。”
平常心脏的缩放、血管壁的压力,会使人体内部保持在一个高压之中,当头被斩下时,这股压力便找到了一个释放的出口。
依照目击者的说法,这血会喷成一条很高的柱子。
依照目击者的说法,此时若将尸体上身踢入水中,脖子喷血的力道,还会使尸身抖动不止。
“没多少血,表示人死了有一段时间,头才被割下。”
游鹤说这些话时,表情一点也没变化。
“那杀人者不是邻人了”
“不知道。”
“怎会不知道呢”
“我们当仵作的,只负责检验,不负责逮人。”游鹤闭了一阵子眼睛,“所以,那邻人还是判了个死罪,没人打算追究是否另有其人。”
“游老,”云空拍拍游鹤的手,“您又怎么看呢”
“老夫怎么看那人看来像是路倒的,有人为了构陷那邻人,才把他的头割下,使他看来像是被杀的。”游鹤吐了口气,“不过提刑不在意我的看法。”
提刑是读书人的官,不亲自碰尸体,却是验尸结果的真正决断者,对他们而言,仵作只是他们卑贱的手下。
塾师忙问道:“那怎么知道头是被割下来,而不是被斩下来的”
“切口皮肉参差不齐,足见花了一番工夫,才将头费力割下的。”
塾师点点头:“看来要将人头切下,还真不简单。”
“是不简单。”
“有简单切下的方法吗”
云空陡地一栗,猛然望向塾师的眼睛。
塾师的瞳孔几乎完全放大,面孔潮红,手掌微微有些颤抖。
云空感到不祥。
十分的不祥。
昏黄的灯火下,塾师的笔正疾挥着。
他等妻子入睡了,才点起灯火,磨墨着书。
他不想妻子唠叨他浪费灯油,是以如此深夜着书,已经有好些日子了,桌上堆满了草稿。
他的笔写得飞快,企图赶上从脑子不停流出的思绪。
费了许多时间和心血搜集而来的知识,已经在他脑中结成了一张致密的网,一本专论斩首的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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