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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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冥冥。</p>

太师府里，戚华楹醒来时，听到身侧蔷薇正与婢女说，裴云暎来府上了。</p>

裴云暎？</p>

戚华楹一怔。</p>

哥哥尸骨未寒，他来干什么？</p>

戚华楹一掀被子，下床就要去往堂厅。</p>

堂厅里，戚玉台的棺材摆在正中央，府中一夜间所有灯笼换成白色，夜风吹来时，阴森森令人发寒。</p>

戚清坐在座位上，漆黑纱袍裹着干枯躯体，神色一片死寂，看起来比棺材中的人更似一具尸体。</p>

沉寂里响起脚步声，夜里分外清晰。</p>

他抬起眼帘，浑浊老眼定在眼前人身上，许久，似才看清来人。</p>

“裴殿帅。”他道。</p>

裴云暎站定，目光扫过堂中棺材，末了，淡道：“戚大人节哀。”</p>

太师点了点头，神色并无凄怆悲恸，沉默良久，平静开口。“刚才，下人说陆医官来过府上，被你带走了。”</p>

“你想救她？”</p>

裴云暎目色冷下来：“你想杀她？”</p>

门口护卫一瞬警惕，手指纷纷握上剑鞘。</p>

戚清抬手，制止护卫动作，又低低咳嗽起来，咳嗽几声，放下唇边手帕，慨然长叹一声。</p>

“我就这么一个儿子。”</p>

他道：“自小千娇万宠，不曾受过什么委屈。本指望他光耀门楣，未料资质平庸，命格短促。”</p>

戚清看向裴云暎。</p>

眼前青年一身黑鳞锦衣，英气卓拔，似盛京城中万丈软红里的一柄寒刀，尖锐锋利，见血封喉。</p>

可惜不是自己的儿子。</p>

“你父亲比我命好，”他感叹似的摇头，“有你这样优秀的儿子，裴家将来，前程不可限量。”</p>

裴云暎淡道：“大人不必将我和昭宁公府绑在一处。”</p>

“所以，你要为了一个医女，背弃裴家？”</p>

裴云暎哂然一笑。</p>

他轻蔑：“不曾同行之人，何来背弃？”</p>

戚清没说话，细细盯着他，生了阴翳的老眼一瞬竟犀利万分，他突然开口：“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你娘当初为何而死？”</p>

昭宁公夫人被乱军射杀一事，已过去许多年了。</p>

裴云暎就是从那时起与裴棣生了嫌隙，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p>

当年内情，知晓之人已不在人世，明面上，昭宁公为平乱牺牲妻子，只是道义与私情抉择。裴云暎与他父子离心，也是顺其自然的事。</p>

不过，戚清更相信自己的直觉。</p>

只是这些年，他并未发觉任何蛛丝马迹证明裴云暎有异心。当初皇家夜宴，裴云暎以身相护，又得皇家信任，即便这信任不是百分百，殿前司在朝中地位也并非随意可动摇。</p>

这些年，戚清也不是没劝过梁明帝提防宁王，然而宁王伪装太好，自梁明帝继位后，先皇几位皇子纷纷出事，梁明帝也惧天下人口舌，以至放虎归山，让那个看上去软弱无能的宁王活了下来。</p>

斩草未除根，已失去先机。更何况，他一日比一日老，一日比一日衰败，天子之心已渐渐不满为他操控。如今就连储君之位，梁明帝也有自己的私心，打压太子，就是打压太师府。</p>

内忧外患，君臣离心，戚家不再是铁板一块。</p>

偏偏这时候，玉台出事。</p>

“你是替三皇子来告诫老夫？”他问。</p>

“不是。”</p>

裴云暎冷漠开口：“我是替我自己来告诉大人，别碰她。”</p>

他没说名字，可这个“她”字是谁，二人间不言而喻。</p>

戚清脸色微沉。</p>

他冷笑一声：“玉台出事前，只与她一人来往甚密，与她脱不了干系。”</p>

“就算与她无关，此女也绝不可留。”</p>

老者慢慢地开口：“我若要她死，你又如何，对我动手？”</p>

闻言，裴云暎反倒笑起来。</p>

“太师大人年事已高，我怎么能对长者动手？”</p>

他抬眼，眸色刺骨的冷，嘲讽地勾唇：“戚家刚死了儿子，可还有个女儿。”</p>

戚清目光顿时冷厉：“你敢！”</p>

裴云暎笑着后退两步，指尖拂过腰上长刀。</p>

“五年前皇家夜宴，太师见过我杀人的。大人不妨试试，是你的人快，还是我的刀快。”</p>

“你动她，我就杀你……最心爱的人。”</p>

他眉眼柔和，笑容灿烂，眼神却如寒刀利剑，杀气腾腾。</p>

他没开玩笑。</p>

走到门口的戚华楹脸色顿时苍白。</p>

在她曾对裴云暎抱有幻想时，曾期盼过很多次他来府上。没想到第一次在府上见到他会是这样的场景。</p>

这样的冷漠、锋利、剑拔弩张。</p>

她为自己可怜。</p>

裴云暎淡淡扫她一眼，那眼神令她胆寒。</p>

直到对方离开，戚华楹也没从那一眼的恐惧中回过神来。</p>

堂中传来剧烈的咳嗽声，戚华楹猛然惊醒，快步跑进屋里，戚清扶着绢帕咳得厉害，戚华楹眼泪顿时涌了出来：“爹！”</p>

戚清望着她，闭了闭眼睛。</p>

他只有一儿一女。</p>

儿子，如今躺在棺材里。</p>

女儿，自小出色，盛京无不称赞端庄得体，但这得体在倾盆大雨来临前不值一提，若他将来身死，谁能护佑戚华楹？</p>

竟已，穷途末路了。</p>

……</p>

天色浓如深墨，夜还还长。</p>

东宫，太子元贞未就寝，披着中衣在屋中来回踱步。</p>

太子妃从旁递上一盏热汤，被元贞一把拂开，神色很有几分烦躁。</p>

他已被软禁在府中月余了。</p>

梁明帝铁了心地处罚他，严令他出府。中秋夜他无法出席夜宴，祭典大礼亦没有他的影子。群臣都已看出梁明帝改立储君的打算，元贞心中很着急。</p>

父皇一直不喜欢他，元贞心中清楚。比起自己，梁明帝更青睐陈贵妃所出的元尧。</p>

陈国公一派势力渐长，未必没有梁明帝的默许。</p>

父皇想废太子。</p>

元贞自己也很茫然，不知什么时候，元尧就已到了和自己平起平坐的地位，纵然父皇宠爱他，但自己才是长子，元尧凭什么？</p>

他渐渐开始沉不住气，是太师戚清一直安抚他叫他不要心急，然而昨夜传回消息，戚玉台死了。</p>

戚清的儿子戚玉台死了。</p>

太师府只有一个儿子，戚清扶持自己，是为了将来给他儿子做打算，然而如今戚家继承家业的人都没了，戚清会不会不再站在自己这边，谁也说不清楚。</p>

人心难测。</p>

他兀地起身，叫心腹进来。</p>

“你，去一趟太师府，给戚清带句话。”他说。</p>

心腹吓了一跳：“太子殿下，如今那些人盯东宫盯得很紧……”</p>

梁明帝对他猜疑，府邸四处都有天子眼线，这时候去太师府传话，十分冒险。</p>

元贞怒道：“叫你去就去！”</p>

没有时间了。</p>

他有一种直觉，戚玉台的死仿佛拉开某种序幕，元尧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若他不能尽快改变处境，恐怕将来就再无机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