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真话假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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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叹气，“陆大夫实在太厉害了。”</p>

裴云暎看着她：“所以，为什么离开医官院？”</p>

他顿了顿，也冲裴云暎一拱手，径自离开了。</p>

没想到他竟全看在眼里？</p>

“你为何非要闹这么一场？”他问。</p>

戚玉台眉眼焦躁。</p>

“时候不早，我傍晚还要进宫一趟，不便多留，告辞。”</p>

一想到这些，戚玉台就觉脑子生疼，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中炸开。越是如此，越是怀念被一把大火烧毁的丰乐楼。</p>

“这么为我着想啊。”</p>

没见过有人上赶着还债的。</p>

“此事到此为止，纪医官原本也和此事无关，之后也无需为我费心，待三月后，院使如何安排，陆曈都坦然接受。”</p>

“什么？”</p>

陆曈眨了眨眼，一个不可置信的念头浮上心头。</p>

戚玉台神色不屑，不过很快，又高兴起来。</p>

陆曈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你知道？”</p>

陆曈问：“那真话是什么？”</p>

“”</p>

陆曈手指一僵。</p>

他仍撑着头，像是很乐于见到她发怒模样，不紧不慢道：“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p>

陆曈沉默。</p>

“离开？”陆曈纠正：“殿帅，我是被停职。”</p>

“殿帅谬赞。”</p>

陆曈正看着他背影，听见身后纪珣道：“陆医官，坐下说吧。”</p>

陆曈无言。</p>

怕他再度发病，怕他大庭广众之下又犯起疯病来，丢了戚家的脸，才让人一步不离跟随，若有意外，即刻将他带回府去，保全戚家颜面。</p>

裴云暎蹙眉，定定盯了她片刻，仿佛被气笑了，一言不发出了门，把门带上，瞧着有几分不高兴。</p>

语气又比先前缓和了一些。</p>

思及此，戚玉台便舒心起来，连平日觉得苦味难当的汤药，此刻看着也顺眼几分。</p>

“控诉？”</p>

“莫非，纪医官认为我是被冤枉的？相信我所说，院使剽窃了我的药方？”</p>

桌上茶水还温热，她望着竹几上一排精致瓷瓶，出了一会儿神。</p>

“从前我不明白，现在我知，平人医官在皇城中行事比我想象中艰难更甚百倍。”纪珣望着她，“今日我来，只是想告诉你。戚公子一事，或许暂时无法还你清白，但我会与院使说明，三月之后，一定让你回医官院。”</p>

“崔岷是个并无真才实学的小人，就算拿到方子，虽有益处，却未必能补上缺陷，待那时，不得不寻求写药方的主人帮忙。如此一来，我对崔岷来说，永远都不会成为废子，永远，留下一线生机。”</p>

果然，她才拿起茶盏，提过茶壶正欲斟茶，就听面前的纪珣开口：“你被停职一事，是否另有隐情？”</p>

裴云暎点头。</p>

“本还担心你不习惯，没想到你适应得很好，日子和在医官院时也没什么两样，连同僚都追到西街来了。”</p>

他其实可以让陆曈再也回不了医官院。</p>

她索性把药瓶往裴云暎面前一推：“殿帅若想要，送你就是。全拿走吧。”</p>

这人简直反复无常，莫名其妙。</p>

自打他病愈出门后，戚清便派贴身小厮并护卫守着他。去司礼府也一道，表面同外人说是还需煎药补养身体，实则戚玉台自己心知肚明，父亲分明是监视。</p>

“你该不会……”</p>

“神仙玉肌膏。”他道：“你回到西街，时时取药不太方便。我新做了几只拿给你。不必俭省，你的伤应当更细致养护，以免日后落下疤痕。”</p>

青年剑眉微拧，“在方子里动了手脚？”</p>

他眉眼含笑，定定盯着陆曈，深邃眼眸若一潭清冽湖水，被窗外清风一吹，渐渐荡起盈盈涟漪。</p>

“裴大人已经帮了我许多，总是劳烦殿帅，也于理不合。”她客气了一下。</p>

这话对追求公平的纪珣来说，已经有些出格了。</p>

闻言，裴云暎一怔。</p>

“我没有殿帅想得那般厉害，能提前预料将来发生之事。崔岷会用此方给戚玉台治病，也出乎我意料。是老天将机会送到我面前。我将计就计而已。”</p>

医馆庆宴已经结束，他还在此地逗留，神神秘秘，不知要说什么。</p>

他冲陆曈拱了拱手，这才起身告辞。待出门，瞧见树下的荫凉里，年轻人靠墙坐着，见他出来，淡笑着冲他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p>

进屋短短片刻，他已提了两次纪珣。</p>

戚玉台自嘲地冷笑一声。</p>

陆曈十分意外。</p>

“假话就是，太府寺卿先前传我闲话，我也看董家不顺眼。他们家少爷伤心，我就开心。”</p>

他一面说，一面伸手拿起托盘上的药碗。</p>

戚玉台拿药碗的手一顿，抬起头来。</p>

他想了想：“只是为此？我以为，你有别的计划。”</p>

言罢，又看了一眼桌上玉肌膏。</p>

无聊。</p>

如今流落西街，西街到处都是平人，鱼龙混杂之地，想要对她动手轻而易举，比在医官院更方便。</p>

“当年苏南一行，我曾说过，你若来盛京太医局，我会照拂你。但你并未到往太医局，我还对你诸多误会，如今你既进医官院，若遇不公委屈，我自不能袖手旁观。”</p>

“将欲败之，必故辅之，将欲取之，必故与之。”</p>

罢了，等后日得了机会，让华楹想法子帮他出门一趟解解闷好了，他这样想。</p>

崔岷还是有所忌惮。</p>

若没有丰乐楼撞上那场大火，他早已开始收拾那个低贱医女了。穷街巷口出来的贱人，不知天高地厚，竟敢让戚家的掌上明珠伤心，纵然有裴云暎护着，他也要想法子叫对方丢一层皮。</p>

戚玉台究竟是受惊还是疯癫，医官院除了崔岷无人知晓，这也是陆曈被停职最重要的原因。</p>

纪珣刚正清明，若真为了她停职一事调查崔岷，恐怕容易扯出更多麻烦。</p>

这人就喜欢看旁人出糗。</p>

女子眼眸晶亮，望着他的眼神泛着真切疑惑，倒让纪珣一时有些不自在。</p>

裴云暎仍静静凝视着她，夏末午后十分安静，窗前蝉鸣把林间绿意也带出一分燥意。</p>

她忍怒开口：“说得也是，殿帅清誉高洁，不过，既然如此守身如玉，当时为何不推开我呢？”</p>

可惜对她一点用也没有……</p>

外头那些风言风语他不是没听到，父亲一向爱惜名声，如今他在胭脂胡同被人当笑话猴戏一般观赏，父亲恼怒失望可想而知。</p>

正想着，身后传来裴云暎的声音。</p>

陆曈颔首。</p>

陆曈揉着额心，忽而觉出几分头疼。</p>

“或许。”</p>

他一哂：“我看起来像个傻子？”</p>

但，戚玉台的家族癫疾，当时的陆曈应该还不知晓。为何会在春试的时候写下药方？</p>

陆曈笑而不语。</p>

他注意到陆曈的眼神，就问：“看我做什么？”</p>

屋中安静，窗户透进来的清风吹散些夏日燥意，陆曈望向纪珣。</p>

纪珣接过茶盏，默了一下，道：“我看过你的药方。”</p>

“那药方有什么问题，他会疯吗？”</p>

陆曈倒茶的动作一滞，很快，又继续倒茶：“纪医官应当已经听说了。”</p>

他点头，身子微微前倾，手撑着下巴看着陆曈，一双明亮眸子盈满笑意。</p>

“既然如此，”他慢腾腾道：“当初殿帅府门前，你用我刺激董家小少爷的时候，怎么不嫌我辛劳？”</p>

定了定神，他道：“没有证据之事，不可胡说。仅凭你只言片语，的确无法判断。最重要的是，戚公子究竟是不是癫症尚未可知。戚公子的医案只有院使能看到。”</p>

从前父亲虽也管束他，但去司礼府时，尚能寻得一两丝喘息机会。如今却不然。</p>

这或许是崔岷动的手，但裴云暎身为陆曈的靠山，竟也没阻拦？</p>

不对，应当是阻拦的，否则陆曈既敢给崔岷泼脏水，这时候理应早就被彻底赶出医官院，或是挨板子，不会只停职三月。</p>

但当时裴云暎表现得十分平静，事后也不曾提起，她便以为裴云暎其实并未看到，只以为她是不小心摔了一跤。</p>

陆曈深吸口气。</p>

陆曈在医官院时，皇城里有裴云暎盯着，还有那个纪珣，有些事倒是不好动手。</p>

乌褐色汤药粘稠，盛在瓷白药碗中，越发显得像摊腐臭淤泥，甫一凑近，苦气顿时盈满鼻腔。</p>

良药苦口，可这药苦的，比之毒药更甚。</p>

戚玉台暗暗骂了一句崔岷，仰头闭着眼，将碗中汤药饮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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