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牡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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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倒也是不错。</p>

牵着马，听着马蹄轻快地踏在青石路上，卫蔷笑着说：</p>

“怀中据有数万银，腹内却是空空，好笑，好笑。”</p>

再看看四周坊墙，她又摸了摸自己的刀：</p>

“兴衰更迭求富贵，不如两餐温饱……唉，顾予歌啊顾予歌，今日行歌他们跟我说想回北疆，我也想回北疆，你当年又如何呢？从前你与说在长安孤影伶仃于世外，我如今竟与你有仿佛之思。”</p>

夜风乍起，卫蔷深吸了一口气。</p>

“此地红尘，终非吾乡。”</p>

身穿罗衫的美貌女子牵着一匹好马，手中拿着一把长刀，在夜色将临的东都成了一道风景。</p>

见有人避让自己手中的刀，卫蔷脾气极好地一笑，将刀插回在了马鞍一侧。</p>

河水穿洛阳而过，崇业宣范两坊中间杨柳垂烟，流水潺潺，恰余晖如盖，映得石桥如画，卫蔷走在上面，没看见什么风景，只觉得自己今天穿的衣裙实在是啰嗦。</p>

却没想到，在别人的眼里她已经成了一道风景。</p>

宣范坊靠外墙的一座木楼上，穿着白色长袍的书生接着晦暗余晖看向坊墙之外，只见风吹广袖随柳舞，人影与水共窈窕，不由夸赞到：“罗衣何飘飘，轻裾随风还。顾盼遗光彩，长啸气若兰*。东都风物果然不同，这美人也美得格外惊心动魄。”</p>

他身后站了几个穿着普通面相也极普通之人，其中一人低声说：“大人，如今我们在梁国兵部的灰鸽已废……”</p>

目送美人渐走渐远，书生直起身，双眼仍是看着窗外，低声问：“他是如何被发现的。”</p>

“何郸意图挑拨卫臻和卫行歌的关系，却被卫行歌反咬他意图插手禁军，灰鸽是被牵累的。”</p>

书生冷笑了一声：“牵累？我让他在兵部搜集兵马分布、掌握辎重动向，他倒好，将自己当成了智计无双的苏秦张仪之辈，不好好当他的灰鸽，偏要当只合纵连横到处炫耀的孔雀，身陷梁国朝堂党争，他哪里是被牵累致死？他是自作聪明而死！”</p>

小楼上一片静寂。</p>

“此番同州至河中府一线暗桩全部被拔，你们可联络了北疆的灰鸽？我不北上，都不知道我们‘不留行’竟已沦落到了如此地步，杀人不成，反倒被端了一个接一个。”</p>

书生并不算疾言厉色，那几人的额头上已经微微冒了汗，低声说：“大人，我们联络了北疆，如今还没有回信，河中府乌鸦领命截杀卫臻，没想到卫臻早有准备，怕是在同州我们就露了行迹。”</p>

“同州？”书生仿佛有些怕冷地拢了一下衣襟，斯文和气又平平无奇的脸上挂着讥诮的笑，“你们也太小看那定远公了，北疆的灰鸽这些年传出来过什么有用的消息吗？怎么就突然能探到卫臻的南下之路？怕是他们前脚传了消息出来，后脚人家定远军的斧子已经砍在他们的脖子上了。”</p>

“不……”</p>

“你觉得不会？看来是这大梁满朝的废物惯坏了你们。前些年，定远军才占了五州之地，就已经让人无缝可钻，好不容易送进去的灰鸽也是废鸽，更何况如今呢？当初的卫臻才十九，现在她是二十七，是个一肩担了梁国大片江山，只会更老辣坚毅的年轻女子，不是那些行将就木只会一年比一年更昏聩的老匹夫，连这一点都参不破，也难怪她走到哪，我们不留行就死在哪。说到死……”</p>

书生抬起头，看向四位下属，一个一个看过去，看得他们每个人都战战兢兢，他突然笑了一下。</p>

“同州与河东府死得无声无息，此番事连个问罪之人都没有。”</p>

“咄。”随着一声闷响，一支弩|箭洞穿了刚刚与他对答的那人右胸，那人连一声痛呼都还没来得及发出，就倒在地上死了。</p>

书生拢了一下袖子，脸上还带着一点笑：“顶罪之人我都替你们找好了，若是接下来的事还做不好……”</p>

余下的三个人跪在地上，连忙道：“大人放心，我们必拿下卫臻人头！”</p>

“嗯？”书生挑了一下眉头，道，“这倒不必了，以我等在北地之力杀不死她，要她死也未必我们动手。”</p>

晚鼓起，坊门落，书生看向紫微城的方向，缓声道：</p>

“定远公怕是不肯放过我们，她在东都之时，你们都蛰伏起来，不可再有动作，传信紫微城，全力查清梁帝中毒一事真伪。”</p>

“是，大人。”</p>

陶锅里扯开的面条与沸水同滚，卫清歌用长筷挑了一下，又将一把切好的青菜抓紧锅里，稍煮一会儿，她将面与菜都从锅里捞出来，放进了一旁的汤碗里，汤里飘了油花，还有几片羊肉。</p>

“哪有出去吃席回来还饿肚子的？我这羊汤本想明日再给您做汤饼的。”</p>

灶房门槛上有人抱膝而坐，正是大梁堂堂一品镇国定远公，她穿着一件灰色的衣袍，眼巴巴看着卫清歌手里的海碗。</p>

卫清歌不许她坐在风口吃饭，她便站起来，跟着碗溜达到了院中石桌旁。</p>

“这些世家太不实在，一碗一盏装得饭菜不够果腹的，那烤羊看着气派，一群仆从切来再送进来，一次也就一点点，等得人心慌。”</p>

小姑娘坐在卫蔷对面，随着她所说的想了想，连忙摇头说：“都不让人吃饱，这哪里是让人吃席，分明是在折腾人。”</p>

“对对对。”卫蔷大啜一口汤饼，热气入腹，她长出一口气，双肩一松，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p>

“你和行歌他们吃饭了吗？”</p>

卫清歌点点头，说：“吃过了，我们和陈猫猫一起买了杏酪粥还有大肉硬饼，那个饼吃起来像咱们那的肉夹馍，只是肉不像咱们做的那么酥烂……”</p>

趁着卫清歌说话的功夫，卫蔷已经喝了半碗汤饼，她抬起头，举着筷子说：“说起来，肉夹馍还是你们顾师起的名字。”</p>

“嘿嘿嘿，对呀，顾师会做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还都有稀奇古怪的名字，越管事说过，顾师她是天下一等一的古怪孟浪之人。”</p>

两片花瓣被夜风吹下，飘摇一番落在了卫蔷那拆了螺髻后卷曲的头发上。</p>

卫蔷轻笑了一下，说：“她呀，也是天下一等一的有趣之人。”</p>

卫清歌看着花瓣，小声说：“家主，等我们回去的时候，能不能去长安给顾师上香啊？”</p>

再次端起了海碗的手又将碗放了回去。</p>

卫蔷低着头，长长的羽睫在她眼下拉出一片长影，遮蔽了眼中的伤与痛。</p>

“好。”</p>

片刻后，她如此说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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