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想撕就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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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p>

云府里, 响起了爆/炸声。</p>

此时，浣花城里的月亮已经升起了。</p>

浣花城里的姑娘也临窗而立，沐浴在月光中。她衣袂飘飘, 如得对月临风之真意。</p>

云乘月笔直地站着，望向云府深处。</p>

“《云舟帖》何在？”</p>

她根本无视了所有人群的骚动, 只注视着夜色深处，平静地问出了第三遍。</p>

人们面面相觑。刚才……是有一声爆/炸声吧？</p>

不是沉闷的、恐怖的炸声, 而是一种清脆的炸响。仿佛有什么东西挣扎许久, 总算挣脱了层层束缚，还很不开心地回头狠狠踩了好几脚曾经的障碍。</p>

听错了……？</p>

在这个疑问刚刚浮现时，夜空中忽然传来了一种“哗啦啦”的声响，像是某种柔韧的纸卷正被人不断抖动、拉扯。</p>

大多数人还没反应过来，只是本能地往声音来源看去。</p>

而少数人却已经联想到了什么, 一个个猛地瞪大了眼，表情就像见了鬼。</p>

州牧就觉得自己见了鬼。</p>

他以一种和体格完全不符的灵活劲儿，在原地使劲一跳、脖子一转, 两只长得不合时宜的杏眼瞪成了铜铃, 震惊地望着夜空。</p>

夜幕已经完全降临。</p>

星空统治了世界, 而灯光统治了这座城市。</p>

在星光与灯光交织之处，在清澈的夜色里，大幅卷轴撑开四角, 欢快地扭动着柔韧的身体。</p>

那模样宛如一只精神抖擞的大狗, 兴奋地撒开腿欢腾, 表示着：来啦来啦！</p>

无数人眼睁睁看着，卷轴从云府深处而来，“哗啦啦”地掠过人群，目标明确地往、往……</p>

往那窗边少女而去！</p>

“那是……”</p>

“不可能……”</p>

“摹本？”</p>

“我看看我看看！让我看看！”</p>

“别挤……哎别挤！！”</p>

无数人伸长了脖子, 想要看清上头的字迹。</p>

还有无数人陡然忘记了一切，贪婪地伸出手、法器、书文……想要拦截那只在传说里听过的名帖。</p>

然而，想看字的只看见了一片空白，想拦截的都被无形的力量挡回。</p>

云家的谁惊呼一声：“拦住啊——那是朱雀本，快拦住！！”</p>

他们不说还好，一旦坐实，人群更是沸腾了！</p>

可是，他们沸腾是他们的事，人家字帖自个儿只管一个劲往楼上冲。</p>

——呼啦！</p>

朱雀本的《云舟帖》，彻底撞进了云乘月怀里。看不见的生机脉脉流动，悄然注入摹本里。</p>

满城的沸腾，如离了火的汤羹，陡然冷清下来。人们发热的头脑也冷了，眼睛愣愣地往上看，好似终于反应过来，这珍贵的摹本为何突然出现。</p>

是因为，难道真是，是……</p>

云乘月拿起字帖，扫了一眼，眼中流露一丝诧异。</p>

但她什么都没说，只将摹本高高举起来。</p>

“神物有灵。”</p>

在万众瞩目之下，她不笑也不怒，只将一字一句说得清清楚楚：“我的东西，我叫它一声，它当然会应。”</p>

“现在，谁还要质疑？”</p>

天地之间，鸦雀无声。</p>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p>

半晌。</p>

有人试着解释，迟疑道：“听说有些人，会在珍宝上布下血缘术法，确保是自己的后人继承……就是这么一呼即来吧？”</p>

立即有人附和：“是是，我也听说过。”</p>

人类是擅长解释的动物，拥有神奇术法的人类更是如此。</p>

这也是云乘月敢当众“作弊”的底气。</p>

但这时……</p>

“……不，这肯定是妖法！！”</p>

有人怒吼。</p>

而怒吼的竟然有两个人。</p>

一个是州牧，一个却是云三爷。后者搂着自己的妻女，一脸扭曲地吼道：“必定是妖法！你也不是二娘，是个妖修、邪修，在这里哗众取宠，就是想诓了我们的宝贝！”</p>

州牧却是为了另外的理由而在着急。</p>

他隐秘地看了一眼州牧府的方向，心里暗暗祈祷，面上对着二楼疾言厉色：“不错，你这小小女子，胆敢玩弄妖法、公然掠夺他人私产，于律法不容！”</p>

州牧被无人知晓的焦躁煎熬着，一时竟然连聂七爷的要求都顾不上了。</p>

“来人——将她拿下！”</p>

聂七爷站在一旁，沉默地听着。他还算镇定，神色却更阴沉了几分。他的属下上楼有些时候了，居然没能拦住她？发生了什么？难道……真是邪修？</p>

官兵立即提刀挽弓，寒光闪闪的利刃顷刻对准楼上。还有一队官兵粗暴地推开人群，就要上楼拿人。</p>

云乘月却没有给他们这个机会。</p>

刚才她在沉默，因为她将字帖展开了，神情认真地端详着。</p>

她看得太认真，所有人都忍不住，继续伸长了脖子去看，仿佛只要这么盯着她，就也能一起从朱雀本中受益。</p>

所以，其实云三爷到底说了什么、州牧说了什么……</p>

没几个人在听。</p>

也就和他们利益相关的人听得认真，算捧个场。</p>

大多数人现在只焦急地关心一个问题。</p>

“她在看什么啊？”</p>

“上面写了什么？”</p>

“到底是什么？”</p>

有人大着胆子，亮了嗓门儿吆喝：“云二小姐，那上头写的什么，也给我们瞧瞧啊！”</p>

又有人鄙夷地皱眉，啐一口：“呸，人家的东西给你们瞧？好大一张脸，天地都盛不下！”</p>

还有聪明人摇头晃脑：“唉，这云二小姐看着聪明，其实还是太稚嫩了。”</p>

——“是啊，她能将朱雀本唤出来，又如何？她保不住的。”</p>

——“看着吧，她最终还是得找个人庇佑她。”</p>

——“正是。就可惜了那宝贝啊……”</p>

然而，在无数纷纷议论里，那柔暖灯光里的少女，却忽然微微一笑。</p>

她本已瑰丽如梦，微笑时更如梦中春山、银瀑、月夜、日升……</p>

是一切生命眼中最生机勃勃的美丽。</p>

“你们想看？好啊。”</p>

她出乎意料地说：“这摹本写了什么，其实非常简单。来，我给你们看看。”</p>

她伸出手，抓住字帖的两端。</p>

“看。”</p>

她双手用力一扯！</p>

——刺啦。</p>

清脆的、不容忽视的一声响。</p>

一瞬间，人人都呆住了。</p>

他们不得不呆住，因为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p>

就在刚才，这世间罕见、一面难求的珍宝，就这样被云二小姐撕成了两半！</p>

她的动作甚至还没停！</p>

刺啦。</p>

刺啦！</p>

刺啦！！</p>

就在世人面前，朱雀本瞬间变成了碎片！</p>

碎片……？</p>

“……啊！！！”</p>

是云大夫人在尖叫。她一个踉跄，捂着心口，软软地倒在了婢女身上。</p>

尖叫的不止她，还有无数和这摹本并不相关的人。</p>

——暴殄天物！</p>

——罪人，罪人啊！</p>

——这不可能！！</p>

——那肯定不是朱雀本，是骗人的！</p>

可怎么能是骗人的？</p>

云家人的震惊、痛苦、绝望，已经说明了一切。</p>

然而，云二小姐却还在微笑。</p>

“我的东西，若我保不住，便谁也别想拿。”</p>

她一字一顿地说。</p>

她笑得比星月更美。</p>

可这会儿，在许许多多人的眼里，她的笑容更像剧毒之花。</p>

灵文字帖珍贵无比，却也脆弱无比，许多名帖一旦毁损，内蕴的精气神就会一起消亡。盖因书法本是整体的表达，残留的线条虽然也能学得一二技法，却终究失了精髓。</p>

虽说，可以找书法大家来修补……</p>

可那是朱雀本，是《云舟帖》的摹本！</p>

真本已经失传了，就是当世顶尖的书法大家，谁又能够修补这朱雀本？</p>

没有了……没有了！</p>

这世上……怎么有这么恶毒的女人？！</p>

却也有人冷冰冰地说风凉话：“哎哟，你们心痛什么？别人的东西，爱怎么样怎么样。而且，要不是那谁谁逼迫人家，也不至于到这步。”</p>

“就是，自作孽。”</p>

“活该。”</p>

连上楼拿人的官兵都惊呆了。他们呆立原地，挤满了二楼的空间。</p>

聂七爷也呆了。</p>

他站在原地，手背上青筋尽露，连额头也一根根蹦出狰狞的怒色。</p>

她怎么敢——她怎么敢！</p>

现在，唯一反应灵活的人，竟然是州牧。</p>

他也在着急，急的东西却跟大家不一样。他当然也心痛摹本，可现在他更着急自己的乌纱帽。</p>

“快拿下！！”</p>

他对着楼上的官兵吼，声嘶力竭。</p>

官兵如梦初醒，这才重新动作。</p>

云二小姐悠悠道：“别急。”</p>

“你们不是要看朱雀本的内容？”</p>

“我看了，其实上头也没写多少内容。随便看一眼，就学会了。”</p>

学会了……？</p>

她在说什么？什么学会了？</p>

人们十分茫然。</p>

然而，所有正式修炼过书文、明白书文如何观想的人，这一刻却全都变了脸色。</p>

她说的难道是……可不可能啊！她刚刚不是只看了几眼吗？</p>

哪怕是天才，也不可能看一眼就……从没听说过这样的事！</p>

但云乘月已经伸出手。再一次地。</p>

上一回，她的掌心空空如也，只托着人间灯火。</p>

这一次，却有淡白的灵光亮了起来。</p>

灵光如春日新芽一般，萌动、成长、伸展……</p>

与此同时，她的食指对着夜色，划出了轻灵迅捷、锋芒清晰的一撇！</p>

随着她的动作，一枚完整的书文也相应成型。</p>

它由小而大，直到变得能让附近的所有人看见、看清。</p>

它是淡白色的、雾气一般的；它笔画简单，不过一撇、三横、一竖。</p>

但从每一滴光芒里，人们却仿佛看见了春雨夏花秋月冬雪……他们看见了旭日东升、明月高悬、大江东去、春柳莺啼。</p>

他们看见了……无穷无尽的生机！</p>

——生！</p>

天生万物的生，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生！</p>

这一刻，没有人能动弹。</p>

没有人能说出话。</p>

今夜一切的一切，原本还在他们的认识范围内，是一出好戏，可到现在，事情的发展已经超出了他们认知的极限。</p>

世界上……真的有人可以只看几眼，就观想出书文吗？</p>

书文，什么时候成了这么容易得到的事物？</p>

而那书文……又是什么等级？</p>

那真的是从《云舟帖》里得到的吗……很多人想否认，可那无穷无尽的生机正如传说，他们无法否认。</p>

云二小姐……难道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孤女吗？</p>

她难道不就是一个……除了美丽之外别无所长的人吗？</p>

不是一片美丽却轻飘飘的羽毛吗？不是一枚伸伸手就可以摘下来的月亮吗？</p>

她怎么会，怎么能，怎么有能力……做到这一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