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桃花约18、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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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日子她有时候看到容妃空洞的目光会觉得心惊胆战，但想到自己是容妃最大的牵挂，又觉得容妃不可能放着女儿孤身一人在世上不管，容妃走了，萧柳就是无依无靠的孤女了，容妃怎么能放心？</p>

再者，有逃离皇宫的机会，谁又想死呢？</p>

万万想不到，容妃看似柔，却比谁都决绝，她从始至终都不愿意萧柳去和亲。</p>

容妃不在，萧柳无依无靠却也没了牵绊掣肘；容妃临死遗言，萧柳也不敢不听。萧柳安排种种，最终，被容妃直接强势破局。</p>

她宠了女儿多年，临死强硬了一回，料定萧柳不会违背。</p>

李正言紧紧握着她的手臂：“你……走不走？”</p>

萧柳抹了眼泪，站直身子，低声说：“走。”容妃临终遗言，她必须听。</p>

大火吞噬了整个宫殿，终于找来水的宫人只敢在外围扑火，杯水车薪。萧柳回头，深深望着这冲天大火，看得近乎失明，这才咬咬牙转身快步离开。</p>

暗道的路口在容妃宫外东北方向一个小假山洞中，没有包袱行礼，原本为容妃准备的东西全都由李正言逐次安置在了宫外民宅，他们直接离开便可。</p>

这条路不长，白日里走过去不过几分钟而已，此时容妃宫里大火，周围几个宫殿全都被惊动，路上到处是奔跑的宫人，乱糟糟一片，他们几人无人注意，本该很顺利就到达假山。</p>

然而半路，李正言停住了脚步，他听到了兵戈之声。</p>

明明是着火，怎么会有兵器交接声？</p>

萧柳立刻决定暂时不去暗道，先观察情况。</p>

皇帝昏庸，但几个皇子却不至于有弑君夺位之心，她的那些哥哥们一个个盯着皇位不假，但皇帝正当年，皇子们都抢着夺皇帝欢心，还没到弑父程度。</p>

萧柳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把抓住李正言的手臂：“李氏遗孤那边有没有给你递消息？”</p>

李正言摇头：“许久不曾联系我了——”说到这，李正言猛地睁大了眼睛。</p>

“怎么了？”萧柳急忙问。</p>

李正言心跳快了几拍，勉强压下，握住萧柳的手安抚：“我只是想到一件事。”</p>

“什么？”</p>

李正言喉间干涩，压着声音说了自己买点翠钗遇到主母的事情。</p>

“她提起过师傅想要见我，但那回以后，宫外并无人联系我要求相见……”</p>

萧柳抓着他：“你为何不早说有此事！把当日两人相遇后的对话、场景细细再和我说一遍！”</p>

“我当时进了铺子，在一楼问掌柜的有没有点翠钗子，她从二楼下来……”李正言凝神回忆，努力回想着当时自己出了什么纰漏。</p>

然而还未说完，兵戈声已近在耳边。</p>

顾不得找自己从前的纰漏了，李正言拉着萧柳和絮儿，把她们塞进路边光线死角的菊花丛中。</p>

打杀声越来越近，宫灯下，御林军和几个黑衣人边追边打到了眼前。</p>

御林军人多势众却功夫平平，黑衣人虽然数量不多，却处处杀招。两方打在一起，十几个御林军竟然一时半而拿不下三个黑衣人。</p>

李正言看到黑衣人的瞬间，整个人血液就凝固了。</p>

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些人是谁。</p>

他曾经也和他们一起练武一起接受考核，一起在山野间殊死搏斗以同门的血练出一身冷血杀意。</p>

这三个黑衣人出现在这里，意味着李氏遗孤提前动手了，而且完全没有告知他这个后宫唯一内线。</p>

他，暴露了。</p>

心生离意，单单暴露了他叛变之心也不算什么，但到底暴露了多少？那个单独开辟的暗道，他们知道了吗？宫外单独为容妃准备的民宅有没有被发现？</p>

萧柳今日即便想走也走不成了。</p>

李正言想到了，萧柳看着他僵硬的背影也想到了。</p>

心中苦笑不已。</p>

千算万算不如天算。</p>

容妃宫殿的大火将皇城的天映照得通亮，爆燃声、救火声、杀声四起，九月初九的皇城一片血红。</p>

有人要杀皇帝，有人要逃命，有人浑水摸鱼，有人惶惶四奔……没有人想起曾经受宠的五公主，就连容妃宫殿的大火，也被遗忘在脑后，任其熊熊燃烧。</p>

三个黑衣人一人被击杀，二人冲破围困逃了出去，在远处戒备的李正言跑回来扶起萧柳：“我们回去？”</p>

这个时候，没人在乎一个被发配和亲的公主，不会特意跑来刺杀萧柳。萧柳的危险在李氏刺杀成功后。</p>

萧柳也是这么想的，拉上吓软了腿的絮儿，避开人群快速回到了自己寝宫。</p>

公主殿的宫人同样慌成一团，因为主子不在，大半人都没头没脑跑了出去。</p>

萧柳没理会性命攸关下只顾自己逃命的宫人，仰头远远望着冲天的红光，说：“阿正，带我们去屋顶吧。”</p>

公主殿的屋顶不是整个皇城最高的，但也能将整个皇城一览无余。很多次，他们曾坐在这赏月吹风、看夜色中的皇宫，没想到有一天，会在这里看刺杀，看——自己的母妃被大火吞噬。</p>

萧柳已经有些麻木了，情绪很平静，披着黑色斗篷，看着那熊熊燃烧的宫殿，眼睛一眨也不眨。</p>

这黑色斗篷，原本还是为容妃准备的，絮儿也有，为了遮掩容貌，也方便在夜色中遮掩身形安全进入暗道。</p>

如今，成了他们在屋顶遮掩行迹的用具。</p>

絮儿第一次爬上屋顶，又经历着从未经历过的场面，吓得面如土色整个人缩成一团，僵硬地靠着屋脊一动不敢动。</p>

李正言靠近萧柳，将她抱进怀里。</p>

大火越烧越旺，厮杀声愈演愈烈。火场有她的母妃，战场有他曾同生共死的兄弟。</p>

两人相拥坐在屋顶，仿佛百年前就建造安置在屋顶的石像。</p>

皇城的喧嚣一直持续到子时。</p>

子时，似乎是上天看不下去，突降大雨。</p>

雨很大很大，像天被捅了一个窟窿一样，砸在脸上生疼。</p>

李正言把人抱得紧了一些，想要为她挡去一些风雨，但屋顶之上，毫无遮挡，风雨四面八方袭来，谁也躲不过。</p>

絮儿低低的呜呜哭泣声在雨声中响起被雨声掩盖，萧柳任由雨水汇成溪流在脸颊上淌过，看着远方的大火一点一点变小。</p>

大雨倾盆一夜，浇灭了大火，也冲刷掉了红墙上的斑驳血迹。</p>

天亮时，雨也停了。</p>

“阿正。”淋了半夜雨，萧柳冻得脸色发白，肌肉不听使唤，说出的话带着不自觉的颤抖。</p>

李正言双手环抱住她：“我们回去，好不好？”</p>

萧柳没应，自顾自说：“我想了一夜，怎至于此？”</p>

李正言：“是我的错。”</p>

萧柳摇头：“是我们无权无势，任人鱼肉。”</p>

“怎么才算有权势？”李正言心微沉，问她，“皇帝吗？”</p>

萧柳抬头和他对视：“若我从第一天开始就谋划夺权，虽然只有两年时间，但也许就能将和亲之事扼杀在两国谈判时；若我不想着避世隐居，而是成为一个有权力的公主，袁家不会叛变，母妃不会心死……”</p>

李正言：“你后悔了。”</p>

萧柳握住他的手：“我不后悔和你的约定，可我真的错了吧，避世是没用的，这世道，你越避它越逼你。”</p>

李正言垂下眼：“夺权就有用吗？李氏百年谋划，也不过一场春秋大梦，纵然有了暗道……”他哂笑一声，看着底下收拾尸体的御林军，“也不过空欢喜一场。”</p>

“无钱的想要有钱，有钱的想要有权，有权的想要一人之下，一人之下的想要君临天下……若是为了权力而争夺权力，面目全非。”</p>

他说的不错，凡是遭受过权力争夺伤害的人，都厌恶这个圈子。李正言是，原主也是。</p>

“可是，不争，母妃就死了。”萧柳喃喃叹息。</p>

想了一夜，萧柳想明白了，容妃的思维和他们不一样，若是萧柳在宫中有话语权，容妃不会自焚。宫外的世界对他们是自由，对容妃却是未知，如她绝笔信中所说，她的骨血融入了这座皇城，信任皇权的力量远胜过萧柳和李正言的能力。</p>

李正言沉默。</p>

萧柳松开他，望着晨曦下的皇宫发起了呆。</p>

她分析着眼前的处境。</p>

刚来的时候，她评估过，两年时间，千疮百孔的大辽，昏庸君主霸道奸臣，她一个原本天真烂漫的公主是达不成掌握权柄成就的。想要上位，她面对的是六个皇子以及他们背后的家族，还有正值壮年任性妄为的皇帝。</p>

而原主一生怨念，也包含了一点：凭什么要她一个女子成为两国牺牲品，要她母女为大辽的软弱袁家的富贵买单？她恨透了大辽恨透了皇家，宁可一世不入皇家门。</p>

萧柳便放弃了走政途，想带着原主去过一过没有责任没有家国大义的平凡日子，那是原主生前最羡慕最不可得的日子。</p>

遇上李正言是意外，但也让她设想的未来多了许多美好与浪漫。</p>

一切都计划得很好，带走容妃，破坏和亲，然后携手归隐山林。要是哪天萧家气数将尽，她有余力就帮一帮正义之师，尽一份自己的心力。</p>

结果却是这么荒唐的一夜混乱。</p>

两厢沉默中，是李正言打破了局面。</p>

“你想怎么做，我陪你。”</p>

萧柳抬眼看过去。</p>

李正言抬手拨开她黏在脸颊的湿发，语气带着一丝无奈的妥协：“怎么做才能帮你，我只知道杀人……”</p>

冰凉的脸上突然有温热的暖流滑下。</p>

萧柳没想到李正言如此轻易就退了一步。</p>

两只冻得僵硬的手握在一起：“我不想当皇帝，也不想有多大的权力，我只想给我母女出一口气，出了气，我们就找个桃花林隐居。”</p>

作者有话要说：　　二合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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