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桃花约18、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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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柳将点翠钗递到容妃眼前：“母妃, 你瞧，阿正送你的寿礼。”</p>

容妃回神，接过钗子看，眼神闪过惊讶。</p>

萧柳扶着她的肩膀趴在她肩头：“这蝴蝶点翠钗, 和您年少时错失的那一支像不像？”</p>

自然是不像的, 都过去二十年了, 首饰花样不知道翻新了多少次，那时候的造型早就过时了。但是, 李正言的心意却能清晰体会到。</p>

容妃摸着钗子上的蝴蝶翅膀，嘴角缓缓露出一抹笑：“像……像极了……”</p>

萧柳高兴地接过钗子：“我给您簪上！”</p>

一边簪一边假做抱怨：“阿正还没给我买过礼物呢。”</p>

李正言面色发红，看着她讷讷无言, 后知后觉想起来，还真是如此。</p>

容妃从镜子里看到两人神色，心情莫名轻松了一些, 说女儿：“你莫要总欺负人。”</p>

萧柳嘟嘴：“明明是事实，怎么成了我欺负人了？”</p>

李正言也忙说：“是我想的不周到。”</p>

这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真是木头都能感觉到两人之间的黏糊气氛。</p>

原本心如枯槁的容妃硬是被两人逗得脸上多了一丝笑容，然而想到不久以后女儿要面对的命运, 所有的笑意便瞬间消散无踪, 反而是加倍的痛与恨。</p>

纵然如此，该出席的晚宴还是要出席，母女二人迟到了半程，最终进了宴场。</p>

此时, 容妃和娘家人冲突的事情在场人恐怕全都已经知晓，晚宴热闹又冷清，人人笑着，又人人心不在焉。</p>

于繁华之处听悲音。</p>

萧柳看着这一幕, 心中突有这样一份感觉。</p>

亲生母亲带给容妃的打击有些过分大了，生辰宴后，容妃越来越冷硬，竟有一份无欲无求的感觉。</p>

萧柳看得胆战心惊。</p>

她想和容妃聊一聊，但容妃每每见到她就有了笑影儿，让她想说的话都被堵在嗓子里，一时说不出来。</p>

和亲的日子定在九月十五，时光一寸寸流淌，萧柳和亲出发的日子近在眼前。</p>

九月初九重阳节，皇城里又弥漫着过节的喧嚣，萧柳和往常一样，守着容妃过节。这段时间，萧柳完全接过了容妃这边的事务，慢慢展露出自己的管理能力，让容妃渐渐相信自己的女儿已经在她不注意的时候成长为一个可以为她遮风挡雨的人。</p>

而在外界看来，这对母女依旧凄凄惨惨戚戚，无人关心在意，母女两人也不和任何人来往，似乎都珍惜着最后的日子，守着对方，旁的丝毫不理会。</p>

而今天的内殿，与平时并不相同。</p>

“母妃，那边吃的用的都准备好了，出去后您不用挂念我，我和阿正会在合适的时候离开和亲队伍回来找您团聚。”</p>

容妃握着女儿的手：“一定要去和亲吗？你跟着母妃一起走吧，什么天下大义，这天下谁又曾对得起我了，为什么要我的女儿为天下牺牲呢？”</p>

她紧紧抓着萧柳的手不愿放开，越临近和亲日越不能平复心中的不甘。</p>

凭什么所有人都趴在她们母女身上吸血吃肉？凭什么让她的女儿去换天下太平？</p>

萧柳抱着她安慰：“母妃你信我，我不会真的去和亲的，大辽软弱，想要跪在地上求一时安稳，我偏要逼他们站起来。现在我走了，他们还能再找一个无辜的女子和亲，二姐姐的悲剧还是会一次次上演，我偏不，我要让这些软弱无能的君臣狠狠栽一个跟头，让他们知道，回家欺负女人，女人也不同意。”</p>

容妃望着女儿，久久说不出话。</p>

李正言从外面进来，催促：“该走了。”</p>

萧柳拉着容妃的手：“母妃，走吧！”</p>

容妃反握住她：“小五，你如此计划，真的能逃脱和亲吗？何不跟着我们一起走？”</p>

萧柳通过手上交握的力量给她信心：“可以的，有阿正在呢。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母妃，如果我逃不了，真的入了魏国，为了自己我不会顾忌大辽不会顾忌这所谓的皇室家族。母妃，这大辽，除了您，没有人可以让我牵挂，您出宫去，我便安心了。”</p>

萧柳是真的说了心底话，所谓的为国为民，是这一片土地这一片人民，而不是这个皇室宗族。大辽不仁，没有外敌入侵时黎民又何曾好过？只要真正为黎民好，萧柳就算是叛国也会叛得毫无愧疚。</p>

容妃听得心口巨震，却不觉得女儿有任何不对，甚至欣慰地笑了起来。</p>

“对，人啊就是要自私点，有心有情的，落不得好下场，冷心冷肺自私自利的，才能万年福寿长。”</p>

说完又苦笑起来：“你哪里是自私，你是太无私了……小五，你真的不走？”</p>

萧柳无法，只好撒娇：“母妃，你信我一次吧，我真的会安然回来的！”</p>

容妃无奈地笑起来，目露慈爱，伸手摸着萧柳的发顶，叹气：“好了，母妃知道了，你和阿正先去外面，我换身轻便的衣裳就来。”</p>

容妃第一次称呼李正言“阿正”。</p>

说完，她就看向了李正言，以一个长辈的目光，语气和煦：“阿正，小五对你满心喜欢信任，你莫要负她。”</p>

李正言眼中波澜起伏，心情激荡，容妃这是承认他了！</p>

“是，正言愿发誓，此生绝不负公主，若违背誓言，天地不容！”</p>

容妃“诶”了一声，浅笑：“倒也不必发毒誓。”又说萧柳，“你也不拦着。”</p>

萧柳笑嘻嘻地看向李正言：“我知他，他不会违背誓言，不怕。”</p>

李正言情不自禁地牵住她的手，眼里的情愫几乎要溢出来。</p>

容妃看着看着，眼眶热得盛不下眼泪，深吸一口气才平复了情绪，又看向女儿：“以后你一人在外，定要照顾好自己，没了公主的身份，要是能忍的委屈……就……忍一忍……活着，才有将来。”</p>

萧柳点头：“您放心吧，我还要回来和您一起隐居呢。桃花约，您忘了？”</p>

容妃强忍哽咽点头：“没忘，没忘……好了，你们出去吧，我把这繁复宫装换了。”</p>

萧柳和李正言退到门外，关门前，容妃喊住她。</p>

“要我帮您吗？”萧柳抬步想进来。</p>

容妃摇头，温柔地看着她笑：“不用，你们出去吧。”</p>

萧柳看向她，但容妃已经往屏风后走了。</p>

李正言关上门，两人走到廊下等着。</p>

“待会儿纵火时，你小心躲远点。”李正言嘱咐萧柳，“和亲在即，你做什么他们也无可奈何，即便怀疑也不会把你怎么样。”</p>

他们的计划是，容妃披上斗篷扮做萧柳，由李正言带着她和絮儿走地道离开，等他们进了地道，和容妃互换身份的萧柳打翻烛台，纵火内殿，然后趁着兵荒马乱时脱身。</p>

为了烧得干净一些，几日前，容妃就找了借口，让人把庭院里的避火水缸抽干了水。</p>

九九重阳节，各个宫殿都在过节，容妃这里已经渐渐成了冷宫，无人在意，母女两的态度也让观望、看戏的人觉得她们都已经认命了，尤其容妃心如死灰的模样，显然放弃了最后的挣扎。</p>

因此，这个局不算精细，成功率却很大。</p>

两人凑在一起咬耳朵，来来去去的宫人看了一眼就连忙低下头不敢多看，却不知这两位不是在调情，而是商量着今晚整个计划的细节。</p>

萧柳怕容妃过不惯宫外的日子，细细确认了许多民宅里的细节。</p>

说着说着，鼻尖传过来一阵烧糊的糊味。</p>

李正言一凛：“着火了！”</p>

两人对视一眼，立刻往回冲。</p>

这和计划的不一样！</p>

冲到门口却发现刚才他们亲手合上的门竟然打不开，被人从内部锁住了。</p>

“母妃——”萧柳震惊不已，脑袋仿佛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p>

为什么？</p>

明明一切安排妥当可以离开这个牢笼了，为什么要自焚！</p>

“母妃！”</p>

“母妃——”</p>

李正言抱过她，举剑对着大门重重劈了几剑，然后用足内力狠狠一踹。</p>

木制大门碎成几片倒下，滚滚浓烟猛地扑面而来。</p>

“咳咳咳——”猝不及防的两人被浓烟熏得睁不开眼睛。</p>

“母妃——”稍微适应了一点，萧柳推开李正言冲进屋里，李正言急得追上去。</p>

才跑进去五步远，两人就被阻挡在火海外。</p>

容妃对自己好狠，将早先准备制造火场的所有材料都堆在了内殿周围，就好像使用汽油将自己周围浇了一圈，火一点，就瞬间被火海包围，外面的人进不去，她自己也无生还可能。</p>

“母妃——母妃——你为什么啊——”萧柳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要自毁？</p>

火势一发不可收拾，快速向外殿蔓延，李正言扫视了一圈，看到烟雾弥漫中，不远处的桌上有一张白纸，由一个茶杯压着，他拦腰抱起激动的萧柳，冲过去扯走纸张，纵身飞出了大殿。</p>

宫人从四处赶来，看到庭院里空荡荡的水缸又急得到处乱跑，萧柳看着火舌张扬的大殿，整个人都空了。</p>

机关算尽，从没想到，有一天她会算不准人心。</p>

李正言紧紧抱着她：“公主，公主？”</p>

萧柳望着火海默默流泪，看着跑来跑去找不到救火水源的宫人，更是心痛如绞。一手布置的一切，如今竟是要了容妃的命……</p>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p>

李正言将纸张扬到她眼前：“娘娘给你留书了，你看看！”</p>

萧柳眼睛动了动，抓过书信。</p>

“小五：母妃忙碌一生，自以为执棋者，到头才发现不过一棋子尔。匆匆四十年，活成一场空，唯独剩下你，是我唯一的慰藉。皇城困我毁我，我的骨血却也融进这皇城，早已分不开了。你长大了，有谋略有抱负也定了终身，虽不是母妃设想那般却也是当前最好的结局。小五，母妃于世间已无牵挂，只有一个心愿：你和阿正远走高飞吧。母妃知道你有抱负，然天下男子千千万，何必要我的小五冒险呢？小五，听母妃最后一次，莫要和亲，今夜就与阿正离开，去履行你们的桃花约。”</p>

萧柳握着信纸的手颤抖。</p>

她明白了容妃的心思。</p>

容妃还是不信她，或者说，作为一个母亲，她的担忧远远超过了对萧柳能力的信任。她不想拖女儿的后腿，也不希望女儿为了什么大义以身犯险。在已知有这样一条通道可以让他们悄悄潜出皇宫逃离命运时，容妃亲手了结自己的生命断了女儿和这京城最后的联系，也逼着她放弃和亲，远走高飞。</p>

“母妃——”萧柳将信纸握在心口，痛哭不已。</p>

再没有比这一刻更让她感受到容妃对她浓重的母爱，超越了自我的生命，只为女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