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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既不肯受,那我留着这个秋水印也没什么用,不若就投之于秋水,相忘于江湖吧。”
说着,祁穆飞抡起锦匣做了个虚掷的动作,偷眼觑着师潇羽置身事外悠然旁观的模样,没有丝毫阻拦的意思,他颇为意外,“你怎么不拦我?”
师潇羽抚弄着手里的串珠,道:“你这方宝印,遇霜生色,呵气自凝,入火不化,入水不沉,就算投之于秋水,也不可能相忘于江湖。”
虽说师潇羽从未见过祁门这两方夫妻对印,但也并非从未听闻过。
祁门之主成婚当日,由门中司礼之长者对两位新人授此对印——秋水印和红叶印,其中,秋水印阴刻“秋水”二字,归妻子所有;红叶印阳刻“红叶”二字,归丈夫所有。
成亲之日,白马七香车,青庐百子帐。手执红叶书,头簪秋水月。青丝绾红牋,秋水印团月。锦书载鸳盟,朱印铭心骨。从此之后,除非琴瑟不调,恩情不再,否则夫妻二人此生绝不会再有双印落纸的那一天。
“既然你今天这么有诚意,那我今天就回答你,为什么我一直不肯答应你。”师潇羽恬静的目光柔软地低垂着,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
祁穆飞放下锦匣,复归案头,欲待洗耳恭听。
“如果说我一点都不在乎名分,那是自欺欺人;为人侧室,我既不开心,也不甘心。可是没有绿衣姐姐,就不会有九转元香丸,也就不会有今天的我;若不是那时的我,她也不会在她最需要你的时候看不到你最后一面,也就不会抱憾离世。所以,你要我心安理得地窃据她的位子,我实在做不到。”
师潇羽心平气和地说着,看不出一丝情绪,也看不出一丝虚假。
“不过,这都不是最重要的。”
“……”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祁穆飞没有拒绝。
“如果那天墨尘真的向你开口,你会答应吗?”
“……”
“我知道,你不会!”师潇羽没等祁穆飞作答,严格来说,她没有给祁穆飞机会作答,
“你不会让我这样狼狈、这样不体面地离开祁家大门,对吧?”
“……”
“你许我以妻子的身份和尊严,不过是想我来日能够堂堂正正地从祁家的大门走出去。而不是像我进门的时候那样从偏门出去,更不想我像你身旁一件无关紧要的附属品一样转手他人。”
“……”
“这才是你真正的用意,我说的没错吧?”
师潇羽头也不抬地盯着手心的那枚同心结,嘴角那宛若玉梅初绽的笑容却一直没有褪去,恰似方才她对着那一株绿萼梅时那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此中深意,绿竹不知,而梅心自知。
“我就不明白了,这盖了两个朱印的一张纸,到底对你有甚意义?难道说我今天接受了这个印章,你我之间就真的互不相欠了吗?明天我接受了你的休书,你我之间就真的从此恩断义绝了?”
面对师潇羽一连串的诘问,祁穆飞一言不发,似是无言以对的默认,又似是故意放弃了抗辩。
师潇羽见状,愈觉气苦,强忍着眼泪道:“当年,父亲将我许给段有伦的时候,你跟我说‘你不答应我这般轻许终身’。可今天,我听你的话,决定将终身许你了;而你呢,却只想着要把我让给别人!你——你——你叫我如何收下这枚印章?”话到最后,师潇羽哽咽的喉咙里已经几乎说不出话来,只是倔强的泪水还在眼角作最后的挣扎。
“原来我的心思,你全都懂。”
祁穆飞的反应平静如常,脸上完全看不出自己某种掩藏已久的心思被人揭穿时的震撼与惶乱,可那双被眼睑深深掩盖的瞳孔深处分明已经凌乱,跌宕起伏的心潮仿佛在“你猜我想”永不失败的光环之中忽然迷失了方向,只得在无边的大海之中漫无目的地飘荡沉浮,陡然间,一个浪头打来,胜利的光环消失了,留下的只是大梦初醒时的一片空白。
“哼,我宁可不要懂,心安理得的拿了秋水印就是了,管你以后是想休我呢还是把我送人呢。”
师潇羽兀自气恼,手里胡乱地揉捏着那枚同心结,恨不得一时剪碎
了再也不见,只是心里着实心疼这十八颗难得而珍贵的木槵子,不忍就此抛却。
为了不让对方看出自己的眼眶早已被那两汪软弱的泪水攻陷,她暗暗将脸背了过去,将目光转向了窗外。还好刚刚让他留下了这面窗,否则此刻,她这一双泪眼该往何处躲避?
窗外的飞雪连绵不绝地堕向湖水之中,如飞蛾扑火一般奋不顾身,前赴后继。很快,密密交织的雪影就模糊了她的视线。在她的印象中,今晚的雪就和那一年的雪,一样急,一样大。
时,江绿衣入门两年有余,虽三年父丧未满,但祁穆飞念其身弱体虚,思乡心切,故而在主持完腊月家祭之后,便带她回绍兴省亲以慰其望云之情。原本预备年后过了十五再回姑苏,何期师清峰就在此时与段百仞见了面,还就两家的亲事进行了商谈。
当祁穆飞从柳云辞的信中得悉此事时,师段两家已互赠信物约定婚期。为此,祁穆飞心中大急,急欲回吴中一问究竟,只是江氏这边他不知该如何设辞。恰好此时江绿衣也有归意,故而二人一番计议后面辞江父,于大年初一当天顶风冒雪匆匆赶回了姑苏。
他原本想先去找墨尘询问详情,却不意在墨家门口遇到了刚拜完年正欲离去的师潇羽。
“祁七爷!?你不是陪夫人去绍兴了吗,怎会在这?何时回来的?怎么回来也不差人到舍下通告一声,也好叫我去府上拜个年啊。”
“才回来,还未来得及差人通报,不过,眼下也不必差人通报了。”
“怎回来的这么急,也不多停几日?”
“哦——千金堂有事,所以就提前回来了。”
“哦!那您忙,我先走了。”
“等等——”
“哦,忘了向祁爷拜年了。祁爷,新岁安康!”
“你这么急,要去哪儿?”
“我约了柳云辞去东街,今年我爹好不容易允了我一日关扑,我得赶紧去了。啊!不说了,再晚,柳云辞可要恼了。”
“师潇羽——”
“嗯?还有事吗?”
“
呃——你爹不是一向都不许你沾这个的吗?”
“嘻嘻,今年不一样嘛。”
“怎不一样?”
“柳云辞不都和你说了嘛,您何必在这跟我装不知道?”
“那——那人——真是大名段家长公子?”
“这还能有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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