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0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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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苏芳就上了小半天的学, 被人奚落嘲笑几句，哭鼻子回家再不去学校了。</p>

比起坐在教室里动也不敢乱动，听老师讲一些听不懂的鸟语, 她更喜欢在野树林和小山上捡柴禾, 自由自在地追野鸡逮小野兔。</p>

干活干累了，姐妹四个找平地撑开皮筋, 可以跳皮筋。或者捡一把干净圆亮的小石子，坐下来抛石子拾石子玩。</p>

叶苏红玩这些最厉害, 什么花样都会。</p>

苏瓷向来不是多爱管闲事的人。</p>

她穿越前是孤儿, 没有人情牵绊，不大习惯对别人付出过多，最多力所能及尽个力。</p>

叶苏芳回归了原先的日常生活, 早上她便自己一个人上学。</p>

今天有点赶巧, 快走到小树林的时候，远远碰到了好朋友加同桌李秋玲。</p>

李秋玲背着书包冲她跑过来, 前后望了望，“你那个五妹妹，今天不来了？”</p>

苏瓷很平常道：“不爱读书，不来了。”</p>

李秋玲也觉得很正常，“这年头，没什么人爱读书。”</p>

苏瓷转头看她，“那你是个特例啊。”</p>

李秋玲手指捏着书包带子，“以前我家条件好，家里人都读书。现在家里成分不好了, 做什么都有障碍。可越是有障碍，我就越是想要争取机会，并且要认认真真读好。”</p>

苏瓷抬手拍一下李秋玲的肩, “加油！”</p>

李秋玲笑一笑，转头看向苏瓷，“你不也是个特例吗？”</p>

苏瓷想想也是啊，因为叶老二时常不让上学，原主不知道哭了多少回，宁肯穿最破的衣服吃最粗的饭，也要把自己的劳动所值拿来交学费。</p>

原主和李秋玲能处好，就是因为各方面都非常像。</p>

两个好朋友，笑起来手牵手，一起背着破旧的黄书包，往学校去了。</p>

到学校刚上完早读，苏瓷就被安老师叫去了办公室。</p>

不用问都知道是为什么，苏瓷回答安老师：“她自己不想读，别人再怎么劝都没用。”</p>

安老师默声一会，没再多麻烦苏瓷。</p>

但她也并没有死心，坚持道：“被同学嘲笑了，跟我说一声就好了呀，一年级的小娃娃还不好管？这样吧，中午我跟你回家，再找她谈两句。”</p>

苏瓷知道安老师在这种事上的执念，如果不是安老师，原主也读不到五年级。</p>

虽然觉得没什么用，她也没给安老师泼冷水，只冲她点点头。</p>

说完叶苏芳的事，安老师也没让苏瓷走。</p>

她换了语气和神态，对苏瓷说：“下午要在我们学校的操场上举办知青欢迎会，大队领导都会参加，我们学校也需要出一个学生代表讲话，苏瓷就你上吧。”</p>

苏瓷微顿了下。</p>

片刻回神，滞愣着应：“好……好啊。”</p>

安老师知道她胆子小，平时上讲台读个书都发抖，所以笑着道：“别害怕，稿子写好，直接念稿子就好了。你就当台下坐着的人都是红萝卜大白菜，就不紧张了。”</p>

苏瓷重重点头，“好呢，那我现在回去写稿子。”</p>

安老师还是笑得温和，“写好拿来我看看，我再帮你润色润色。”</p>

苏瓷点了头要走，身子刚侧一半，又被安老师给叫住了。</p>

安老师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忽拿了上课的长尺子过来，站到她旁边，给她大致量了肩宽身长以及胳膊和腿的长度。</p>

苏瓷疑惑：“您……要给我做新衣裳吗？”</p>

安老师倒也直接，“我可没这么阔气，现去买布回来做也来不及，我回去找两件旧衣裳，给你改一身，你不嫌弃吧？”</p>

苏瓷不好意思，“我怎么会嫌弃啊？”</p>

她身上现在穿的衣裳，打了好几个补丁，下午上台讲话的话，确实不好看。</p>

说好了这事，苏瓷便回教室写讲话稿去了。</p>

她到底不是土生土长七十年代的人，政治觉悟没那么高，于是草草写完一稿，就偷偷拿给了李秋玲，拜托她：“帮我拔高一下。”</p>

这年代上台发言讲话，那句句离不开革命，离不开无产阶级，更离不开毛-主席。</p>

李秋玲拿笔帮她润色一下，什么“一不怕苦，二不怕累”、“人不能好逸恶劳，要懂得忆苦思甜”……那稿子的思想觉悟就完全不一样了。</p>

李秋玲改好后，苏瓷誊了一稿，又拿去给安老师润色。</p>

一上午几个课间，稿子也就敲定下来了，不算长，读起来不过几分钟的事情。</p>

到最后一节课的时候，安老师跟大家说了下午的知青欢迎会。</p>

对别的学生倒没有太多的要求，就让他们穿得干净精神一点，别整得像从灶膛里刚爬出来似的，还有就是大队领导都要参加会议，让大家遵守纪律。</p>

听完安老师的话，吴巧艳盯了盯苏瓷的后脑勺。</p>

她当然知道今天会有知青来向阳大队落户，也记得下午那场欢迎会，但没想到，到知青欢迎会上发言的学生代表，变成了苏瓷。</p>

她成绩不大好，前世发言的人当然也不是她。</p>

前世的时候，叶四丫在那场高烧之后就退学了，学校里的事情，和她都不再有关。在这场知青欢迎会上发言的人，是李秋玲。</p>

安老师说完知青欢迎会的事情，就收起教案课本回了办公室。</p>

教室里早就偷偷收好了书包的学生们，一窝蜂地往教室外面冲，急着回家吃饭的不是多数，多数都是结伴在路上再玩会。</p>

苏瓷要等安老师，带她回家去找叶苏芳，所以没和李秋玲一起走。</p>

李秋玲看她还有事，就先背着书包出教室，自己一个人快着步子回家去了。</p>

离开了大队，刚进了小树林没走几步，忽听到身后有人喊她。</p>

李秋玲停下步子来，转身去看，只见喊她的人是吴巧艳，跑得嘘嘘喘气。</p>

吴巧艳跑到李秋玲面前，没好气道：“我说，你走这么快干什么呀？”</p>

好像是什么好朋友，故意走得飞快不等她一样。</p>

李秋玲一脸疑惑，却不敢有太多情绪表现，因为平时在学校里，她也被吴巧艳欺负过。</p>

她小声说：“我肚子饿了，要回家吃饭。”</p>

吴巧艳站着用手扇风，缓了一会气。</p>

缓得差不多了，她说：“我说你是不是傻啊？叶苏瓷抢了你上台发言的机会，你还帮她改稿子？你真当自己是活雷锋呢？”</p>

李秋玲听得不大懂，苏瓷什么时候抢了她的机会？</p>

安老师直接找的苏瓷啊，而且苏瓷的普通话水平确实比她好很多，形象也比她好。</p>

吴巧艳放下扇风的手，掐着腰。</p>

她略无语地看着李秋玲，“我看你是真傻，这个机会本来就是你的，被叶苏瓷抢走了。你家成分不好，这个表现机会对于你来说，是不是很重要？有了这次的表现加成，你升初中肯定是没问题的。现在被叶苏瓷抢了，估计是不好说了。”</p>

听到“升初中”三个字，李秋玲眼神里终于有了不一样的情绪波动。</p>

吴巧艳捕捉到了她的目光，但实在也不喜欢看她这副软不拉几的窝囊样，又说：“反正就是这么回事，信不信随你。我要是你，绝不让她出风头，非得让她出糗不可。”</p>

说完看李秋玲还是闷不吭声地不说话，她也实在不想站着看她了，转身就走。</p>

走几步声音飘在树林里，“自己好好想想吧。”</p>

李秋玲站在原地没动，捏紧了书包带子，看着吴巧艳走远。</p>

她抿一抿嘴唇又咬一咬，到底还是没说出话来。</p>

***************</p>

苏瓷在教室里收拾好书包，等着安老师忙完，才跟她一起出学校。</p>

路上两个人聊天，说的自然都是上学的这些事情，安老师表达了不少自己的想法。</p>

回想她来向阳小学教书这几年，她说自己最喜欢的，就是苏瓷和李秋玲。</p>

剩下当然全是鼓励的话，让苏瓷不要被周围的人影响，一定要好好把书读下去。</p>

苏瓷点头应和，说自己一定不辜负安老师的期望。</p>

说完想起来李秋玲一直担心的事情，她便又试探着问了安老师一句：“安老师，李秋玲家成分不好，到了明年升初中，大队那边会卡她吗？”</p>

安老师转头看苏瓷，“只要是我的学生，我不管他家里是什么成分，我都一视同仁。我希望咱们这的孩子都得能到教育，尤其是女孩子们。只要有我在，李秋玲就一定能升初中。过两天我亲自找她谈谈话，让她放心，好好学习就是了。”</p>

苏瓷听了这话也高兴，笑着冲安老师说了句：“谢谢您。”</p>

安老师“嗐”一声，“我的学生，我的小姑娘们，我不护谁护？”</p>

脚下的泥土路都是坑洼，走起来并不轻松。</p>

苏瓷跟在安老师旁边，不时转头看她的侧脸，觉得她温柔漂亮得不行。</p>

两个人就这样聊着天到了八队。</p>

路过老金家门口，走到自己家门外，只见丫头们正在堂屋里吃饭。</p>

打眼看到安老师出现在门口，叶苏芳跟见了鬼似的，一溜烟钻进了西头房间里。</p>

安老师和苏瓷进了堂屋，笑着跟苏华荣打了招呼，问叶苏芳在不在。</p>

其他人都不出声，苏华荣冲苏瓷使使眼色。</p>

苏瓷会意，带安老师到西屋里去，却不见叶苏芳在里面。</p>

她站在不大的房间里转一圈，目光往下扫，便看到叶苏芳钻到了通铺底下。</p>

看到了也没拽她出来，只碰一下安老师，示意她往床下看。</p>

安老师看到了叶苏芳露出来的脚，眸底微暗一下。</p>

她也没拽叶苏芳出来，只好像对空气说话一样，柔声道：“苏芳，班级里哪个小朋友笑话了你，你告诉我，我一定罚他。找你去上学，真的是为了你好……”</p>

安老师一连说了好多上学的好处。</p>

叶苏红在外面听了，撇嘴吐舌头道：“都是骗人的……”</p>

话一出口，被苏华荣打了一筷子，连忙闭了嘴。</p>

闭上嘴还继续做了下鬼脸，就是觉得安老师在拿好话糊弄人。</p>

安老师说得口干舌燥，能说的不能说的都说完了。</p>

可叶苏芳躲在床底愣是没动一下，连呼吸都压得死死的，自然也没出声。</p>

又僵持了一会，安老师深深吸口气。</p>

实在也是没辙了，她脸上强挂着不好看的笑，出去和苏华荣打招呼，说打扰了什么的。</p>

苏瓷送她出门，看出她有些失落。</p>

送到门外的时候，她伸手拽了一下安老师的手，特意笑着道：“您的心意，不是每个人都能懂的，这件事本来就难做。还有我呢，我一定好好学习，以后出息了，见人我就说，您是我的启蒙老师。没有您当初的坚持，就没有今天的我。”</p>

安老师看着苏瓷，只觉得她真的变了。</p>

之前那个软软怯怯的小姑娘，只爱低头不吭声，现在都可以捏着她的手安慰她了。</p>

安老师觉得心里暖暖的，松口气笑出来，看着苏瓷说：“好。”</p>

苏瓷松开安老师的手，那语气已然不是单纯对老师了，“别失落了，快回去吃饭吧。”</p>

安老师噗嗤一下又笑出来。</p>

然后确实也没再怎么失落了，毕竟这种事她经历过了不是一次两次。</p>

她调整好了心情回到家，吃完饭逗自己一岁多的孩子玩一会，便去箱子里找了两件旧衣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