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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正阳呆呆地看着殿外,几只小鸟儿叽叽喳喳,在枝头叫着,橘红的阳光照在灰瓦屋顶。扭头还想请教,住持已不见了。

王正阳疑惑地看着屏风,想着住持方才莫名其妙的一番话,莫非他暗指的是自己与大小姐?

走出庙门,外面空地上,有那性急的锣鼓班已咚锵地敲起来,鼓手们像是都喝了早酒一般,满脸通红,鼓着腮帮,劲头儿很足。

王正阳望望庙墙外的廊亭,那是他与大小姐约定的地方,便走过去站定,抱着两臂看眼前的热闹。

想起方才大殿里住持的话,他觉得此时此刻,自己就是殿前的那棵树,大小姐就是要飞来落在树枝上的鸟儿。

大小姐若不来,他不打算再去找上门,正如庙里住持所讲,张家人是无辜的,他不能找上门去欺负人家。

扭头见大小姐步履踉跄着快步过来。

春花没走过长路,心里又急,十来里路,走了一个多时辰。

见到王正阳时,已是汗水湿衣,裤子、浅蓝棉绸鞋上沾满尘土,衣裙、头发都有些凌乱。

王正阳跳下台阶迎过去。

见春花赶得脑门儿上都是汗,不知是哭还是笑,眼里泛着泪花,痴痴地看着自己,脸上的酒窝里透着疲惫。

王正阳心里涌起一阵爱怜,他胸前缺的那块肉回来了,他想立马紧紧地拢到怀里。

庙前的人渐渐多了,已经有人异样地看过来。

春花扭头抹了把眼睛,不顾花了脸,一把抓住王正阳的手,低声道:“正阳哥,快找顶轿,随我回家去。”

王正阳四下瞅了瞅,“跑成这样,出了何事?”

两个边往人群外面走,边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

方才王正阳不知见了大小姐说什么,此时却是满腹的话要讲。

他想问,春花,想哥了么?哥想你哩。

还想问,你公婆给你脸色没有?张公子可欺负过你?

还想说,春花,你的酒窝、眉眼儿真好看,我这辈子看不够哩。

两个轿夫抬着,春花在轿上催着,却是让绕着回乡里的大路走,她怕遇到来赶庙会的乡里姐妹。

王正阳边上跟着问:“为何非要到家里去?”

春花翻了他一眼,没理他问话,却是说:“我腿脚都要跑断了,不坐轿就回不来了。”

轿夫被催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王正阳偷偷递过一个银子边儿,小声道:“二位辛苦了。”

两个轿夫眼睛一亮,一咬牙,在乡间土路上健步如飞起来。

边走,春花边说,正月十三去脚店寻过他。王正阳没想到春花这么大胆,有些不管不顾了。

长工们天蒙蒙亮时便下地走了,乡里也已安静下来。

见王正阳东张西望,春花低声道:“家里就咱俩,快进来。”

春花砰砰开门、又关门,将王正阳拉进屋。

炉里的炭火还未烧尽,屋里暖意融融。

王正阳先是懵懂了一下,既而如决堤一般,一把将春花搂进怀里,他胸前缺的那块让他日思夜想的肉,终于贴回来了。

他浑身有些哆嗦,将春花贴在自己胸膛上揉,手胡乱地四处瞎摸。

春花脸上、脑门儿上,汗水、泪水和脂粉粘在一起,嗓子里深深地挤出一句,“哥,上炕。”

王正阳手一抄,将春花放到炕上。

春花将满是尘土的鞋丢地下,见王正阳捧着自己穿着罗袜的脚端详、摩挲,扑哧一声笑了,“憨哥哥,妹不光长两只脚,身上长得多哩。”

伸手将炕柜上的一摞被褥一把拽下来,半躺在被褥堆里,慢慢地解开衣襟。

哦,原来是这样。王正阳像攀上了一棵开满粉的、红的、白的花儿的海棠树,时而俯身轻嗅,时而仰望,浓密的花朵在微风里抖动花瓣,四周被缭绕无尽的芳香包裹着……。

王正阳被春花引着翻来覆去,不知过了多久,却见日光透过窗纸,正正地照进来。

春花已是疲惫得无法动弹,“正阳哥,吃些东西,悄悄地走,晚间再来。明日他们一回,再难有这时机。”

王正阳自门内往外看,此时,下地的、赶庙会的都还未归,乡里的街巷静悄悄的。

一闪身出了门,到了田间的土路上,张开双臂,对着高高的日头伸懒腰。

哦,女人,春花;春花,女人。原来是这样,就如高老爷家的海棠树。

他在田间漫无目的地走着,太阳升起又落下,一黑一白地过了二十年,王正阳没想到还真有花儿一般香,蜜一样甜的时候。

王正阳怕被家里留住,哪里也没去,独自在城里游荡着磨蹭时辰,早将爹让他回脚店吃饭的事忘到脑后。

亥时的鼓声响后,自南城墙处跃下,直奔张家而来。

翻墙而入,突然想起老陈爬三太太院墙的情景,暗暗叫苦。天哪,自己也干起了如此勾当,犹豫着不进屋。

可一想春花见了他就天不顾、地不顾的样子,又不忍离去。

悄悄推开了春花的屋门,借着窗外透进的月光,隐约地,春花喘着气,慢慢脱着衣裙,“天啊,这个时辰城门早关了,我以为哥不来,妹这一夜可咋睡哩。”

王正阳轻轻将春花抱进怀里,圆月已经偏西,春花的眉目看得很清楚。

“正阳哥,好消息。他们今日捎信来,七日后发送,还有四个日夜,我夜夜给你留门,你夜夜都要来。”

王正阳:“我墙上进来的,给我留屋门即可。”

春花因为夜里折腾的疲惫,第二日早上醒来,已是日上三竿,王正阳不知何时已离去了。

其实,王正阳在后院的长工们还没起炕时,已翻墙而出,直奔南门外的树林练功去了。

刑捕司日常办案不让王正阳参与,也不用点卯。有些下面的捕快都不知有王正阳这么一个捕头。

王正阳前晌练功,后晌到脚店睡一觉。

“讲好昨日来这里吃饭,都来了,独缺你。你究竟做甚去了?”袁玉环审问一般。

王正阳略一支吾,“衙门里的事,我得守着。”

袁玉环:“何事?”

王正阳:“姑,衙门里不让讲。”王正阳心里一乐,玉环姑比赵俭叔、耀祖姑夫好糊弄多了。

袁玉环:“正月十三半前晌,春花小姐来店里寻过你。”说完,上下打量着王正阳,要从他脸上看出什么。

王正阳已知道了春花假装来喝水的事,脸上自是风平浪静,“想是她回娘家路过。”

王正阳跟玉环姑说,晚间去守夜,其实还是到小树林里练功。

近午夜时,翻墙去找春花。

这几夜,春花快乐得如鱼得水,却是知好时光短暂。

不由叹气,“正阳哥,还记得妹与你说,打定主意不给他家生娃,却是要给你生的。这两日正是时候,你让妹怀上吧。”

春花说这些,王正阳哪里想得清,他不过是顺了春花的意、遂了自己的愿,夜里来找她。

春花怕王正阳夜里悄悄走掉,紧紧地搂着。但天亮一睁眼,王正阳又早不见了。

眼见七日到了,春花在王正阳怀里啜泣,“本想与你生个娃,你又总那样,往后也无这样时机了,不如妹隔些时日便寻个理由去找你。”

王正阳此时心里舍不得,却是又后悔,低声道:“再这样我就成夺人妻了,已违了师门教导,不敢如此下去。”

春花搂紧他,“你嫌弃妹了,可以后妹想你咋办?”

王正阳:“春花,你是树,哥就是落在树上的鸟儿,想留也留不住。”

春花:“那你不会在树上做窝么。”

王正阳:“可这是张家的树啊,哥怎能来别人家里做窝。”

天未亮,王正阳又悄然离开。

接下来几日,王正阳不光觉得怀里少了块肉,而是浑身都缺了东西,他知道自己身上缺的,就在张家大院里。

抑制着自己的,耳朵边仍响着大小姐喃喃的声音。

他拼命地练功,用师父、师兄教他的调息方法:阴阳凝聚,出窍归窍。

渐渐心思、身体平和下来,仿佛师父在一边高声大喝:“天地自然,无处不阴阳,无处不是窍;无处不归,无处不发,青龙游汉霄,无处不天地。”

想起在尧帝庙里住持的那几句话,或许真的就是说自己与春花,随缘吧。

心里和上的想念是如此难以抑制。

这一日午夜,王正阳忍不住悄悄来到张家的墙外,呆呆地站了一会儿。

张家院里传出的咳嗽声、村头的狗叫声让他清醒。

张家好好的日子过着,自己这是来干什么,觉得自己连老陈都不如。

既如此,以后就别来了,就是想春花也不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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