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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兆恒这两日正喜滋滋念叨,钟鸣岐过几日就该回来了。他打算与钟鸣岐好好谈一谈往后的平阳府,却突然有人跟他说,人没了,盐引也没了。
一时僵住,不知该想什么。
他很难过,难过得觉得世上无处容纳他的心痛,无人知道他对钟鸣岐寄予的厚望。
他手哆嗦着去端茶碗,茶水洒了满手,雪儿后面看到抢过来,见邓知府哽咽着,喘不出气,忙过来拍捋着他后背。
邓知府缓了缓,“雪儿,你下去。”
坐下问张德柱,“如此说,人还未找到?”
张得柱:“小人往回赶时还未找到。”
邓知府:“出事之前可与你讲过要紧的话?”
张德柱:“前一夜,钟大人与小人说了五千套重甲的事,还说他想在茅津渡南北修路。第二日,钟大人落水里,小人划船去救,未够得到,见钟大人在水里举着包裹向小人喊,瞬间便没了,想是有重要东西在里面。”
说到此处,张德柱又忍不住哭出声来。
喘了口气,“小人往回赶之前,已央了潼关储将军派人沿河往下游搜寻。储将军与钟大人交好多年,自会尽力。若寻到,定派人来急报。”
听张德柱讲到钟鸣岐在水里向他举包裹时,邓兆恒难过得扭转头。张德柱不知道,包裹里是钟鸣岐给平阳府挣来的十二万盐引。
张德柱抹了一把眼睛,“大人,有些蹊跷处,事出前一晚,我与钟大人共进晚饭,有三人找到货场说要寻店住,三言两语便走了,当时只看这三人有些怪异。第二日一早,钟大人落水,那个船夫不欲救人,却抓着马尾上岸只顾骑马逃走。小人和渡口巡检没追到,储将军又派人追了一回,终是没有逮到,小人怀疑钟大人是不是遭人谋害。”
邓知府:“你先下去吃饭,随时听唤。”
邓兆恒从客厅回到内室,又从内室回到客厅,唤老何过来。
“老何,将各房主事连同驿馆里的张德柱唤到外客厅议事。”
人到齐后,邓兆恒已冷静下来,“诸位,钟副主事七日前在风陵渡落水,至今下落不明,让张经略说一下经过。”
张德柱说完,李墨林惊道:“这么说人没了?”
众人有些混乱,魏程远高声道:“此事先别对外宣嚷,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没有结果之前,消息就暂留在我们大厅之内。”
邓兆恒又讲了钟鸣岐与兰州卫、甘肃镇以盐引与平阳府置换五千套重甲之事。
“钟副主事携盐引回到陇东,再驿马传信与我,刚是前几日的事,还未来得及知会众位,这便出事了。当下盐引失了,重甲却不能不造,七、八万两白银,已不是我府库能否出得起的事。”
兵房主事郝万里道:“以公文告知兰州卫和甘肃镇,盐引半路毁了,请他们重开一回。”
户房主事李墨林暗想:钟鸣岐与邓知府好大的手笔。官府手里十二万盐引,邓知府与盐池刘凤田乃至户部尚书刘凤林之间便有好戏看了,只是戏刚开始,钟鸣岐便折了,此人算是能吏、贤吏,确有些可惜。
魏程远:“这么多盐引,若边关能重开自是好。单凭我们平阳说丢了怕是不行,当有布政使司公文做保,朝廷核准。”
礼房常主事道:“这一套章程行下来,怕是得明年了。”
魏主事道:“先有了章程,再说怎么能省些时日。”
邓兆恒道:“若三日后仍无钟副主事消息。我们分三路报京师、布政使司、兰州卫和甘肃镇。”
魏程远道:“我看那个船夫有嫌疑,且不应是一个人。那沉船是谁的?碰过沉船的都有谁?我若再年轻十岁,定会亲自去一查究竟。”
邓兆恒思忖着手下的人如何布排,钟鸣岐的事还得刑房来办。
清了清嗓子,“还有一事通告各位,刑房刑捕司指挥杨伯雄倚仗官威、大开暗娼,盘剥百姓,所敛之财甚巨,其它不法之事在此不举。此人坏我官风,损我官德,现已收监,魏主事正审理此案。”
来议事的官员们早已得了消息,无人惊讶,只静静地听着。
邓知府接道:“刑捕司指挥由郝云代任,捕头高俊如代行副指挥。刑房除了审杨伯雄案之外,还要抽出人马赴风陵渡,平阳府又逢多事之秋,诸位勿懈怠,一起扛过去。”
各房官吏回了衙,留了魏程远,“魏主事,刑房人手紧,依你如何布排?”邓兆恒心里有些乱。
魏程远精神一振,“大人,钟副主事溺水,人与盐引的下落是眼前最大的事,当派刑房得力人马即刻动身。杨伯雄还由属下来审。”
邓知府:“当派谁去风陵渡?”
魏主事:“大人,郝指挥最好。”
邓知府:“黄河水流急长,搜寻钟鸣岐的人和物非易事,又必得有结果方能回。钟鸣岐是否被谋害,查起来很难,却又必查,仅郝云去不够。”
魏程远:“那让高俊如也去,他查案老道。”
“高俊如刚委任副指挥,杨伯雄被抓,平阳城难免有些躁动,还得有人来弹压”,邓兆恒说。
其实,邓兆恒是在老高和赵俭之间犹豫,隐约觉得,钟鸣岐的死不简单,他要派信得过的,而赵俭腿脚不好,长途去破案不方便。
又一想,让赵俭在风陵渡查沉船案,也无需奔波。
便道:“让赵俭随郝云去吧。”
魏程远心里一动,抓杨伯雄是邓知府布排郝云、赵俭暗中干的,这回又让他俩,莫非邓知府又有什么勾当?钟鸣岐的死,水深啊。
“属下与刑房上下自当尽心竭力,平阳城大人自可放心,无人能反了天,尽管派得力人马去风陵渡。”
由于邓兆恒的背景和他在朝廷的声望,巡御史和吏部对平阳府各级官吏的考核,实际是邓兆恒说了算,众官吏心知肚明,魏程远当然也不敢违。
邓兆恒道:“魏主事主内,我便主外了,速让郝云、赵俭来见。”
魏程远正不想掺和钟鸣岐案,赶忙起身,“属下这便回刑房去唤。”
邓兆恒吩咐郝云、赵俭,将钟副主事失事的人证、物证搜集完整,此证据将呈于布政司、西域边关及朝廷核查。另查实沉船原因,若是谋杀,也必要报朝廷。”
郝云去刑捕司调配人手,赵俭回家安顿。
对荷儿说:“我去风陵渡至少一个月,把东西收拾一下,暂到脚店去和玉环住。”
荷儿道:“这么长时日,家里我也不放心,咱家剩的可都在柜里。”
赵俭抹了把脸上的汗,“却是忘了这要紧事,家里有多少?”
荷儿道:“二百两金,七、八十两银。”
赵俭道:“都放木匣里,你抱着去脚店。这金子说不清谁的,是我们哥仨一起的。”说完自己笑了两声。
斜阳尚照着东半个院子。玉环正在做饭,钰儿正在看书,关锁不紧不慢地收拾着客房。
莫耀祖坐在客房前的小板凳上发呆,见赵俭与荷儿拎着大小包裹进来,“二哥、二嫂,这是干甚?”
赵俭一讲钟鸣岐在风陵渡落水不见了,莫耀祖也是愣了半晌,继而坐在小板凳上捂着脸,鼻涕眼泪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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