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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67:fotmenots(勿忘我)

这个女人嘴里所吐露出的每个字,都在暗示着自己沉重命运,以及各种难以想象的经历。这不是她个人恩怨,而是关乎整个族群,或者是一些几乎将消失的人。他们的是非、抗争与立场,背后的残酷也许是令人发指的。正因我也是饱受折磨之人,更能理解她嘴里的孤独感与愤世嫉俗。而我在她眼里,宛如黑暗中的烛光,此刻被望见,则要紧紧抓在手里,再不肯松开。可不知为何,她在说这些话语时,虽然流着热泪,脸上却始终挂着一种难以揣测的微笑,不知这是故作高深、还是无奈自嘲。

她将希望对象搞混了,我不是她的姐妹,而是一个中了绯局诡道的男人,一个外貌成了女人的男性。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并已严重到突破视觉神经,连身体都产生变异的地步,我始终无法串联,釐清其中的缘由。

她的个头比我略矮,正望着篝火独自发呆。火光从侧面打过来,映亮了她半边脸。细看之下,这女的并不惊艳,原先是因她飘在一群提灯丧妇之中,才显得亭亭玉立气质非凡。若是与如今的我相比,那就低下去一截了。但不论怎么说,五官仍很精致。冲着她的体型,不是那种常健身的人,骨架也不大,整体都很匀称。难以想象这种外型的女人,是如何给好事者留下记号的。

“我听公羊里的一个说,他曾差点被一个獍行杀了,”我指了指自己脊背,用手比拟道:“那人背上爬着三道伤疤,就像三条蜈蚣一样可怕,伤他的獍行,应该就是你吧?”

“我忘了,”她显得漫不经心,走去翻我的包,掏出烟给自己点上。望着烟雾袅袅上升,她突然用一种很不耐烦的口吻说:“什么獍行,老问个不停,你这贱人真是烦死了1

“难道他还能将杀他的人给记错了?你不是獍行吗?”见她满脸不悦,我越发好奇,问。

“你被那帮畜生公羊反复洗脑,早已忘了自己是谁!我来问你,獍行是什么意思?”她抽了没几口,就厌恶地将半支烟丢进火堆,转过脸发问。

“具体我也不知含义,那是他们常挂在嘴上的,legendary不是个好听的名字吗?”

“你要记住,我们之间从不会用它来称呼彼此,那是暗世界里的畜生们给我们取的‘绰号’,形容你是没人性的禽兽却摘取了桂冠,是极端妒忌,因妒忌而生恨!再因恨而诞生无穷的恶念!你怎么这么蠢?竟还以此为荣?你不是说这里还有我们另外四个伙伴吗?他们是这样对你说的?他们会称呼自己叫獍行?”她愤愤不平地一脚将空啤酒罐踢得老远,说:“这就像讨厌你的人管你叫傻瓜、混账、匪徒,你会管自己叫那些吗?”

我被她一顿连珠炮呛得半晌回不过神来,只得低下头去看地上的尘埃。

见我哑口无言,她觉得自己情绪失控,便在身旁坐下,又像刚才那样挽着我胳臂,轻抚我的后背,好似一种安慰。时隔不久,她仰起脸望着我,道:“你是从小就被他们带走的,所以任何记忆都不存在,我其实想把什么都告诉你,但不该那么急。你要记住,我们之间是不会提这个字眼的,我们管自己叫弥利耶(meleeyet)。”

这可真是长见识了,幸亏我没有大声呼救或者尖叫,就这般安静地对话,从中我便获知了普通人一辈子都不可能知道的秘密,当然,普通人也不屑要去知道这些。然而秉承做人的诚实,我觉得还是有必要让她明白过来,我并不是她在找的人。

但我不能再用适才的口吻去逃避拒绝她,那样只会适得其反,她便更加坚信我受过莫须有的非人折磨,再度套用被人洗脑的说辞,来骂我是头脑简单的傻白甜。见她完全平静下来,我想了想,问:“你怎么判断我就是弥利耶?我也没长银色眼珠啊?不过说回来,你也没有一对银色眼睛。我知道得很有限,大多都是听别人提起。”

“傻妞,这世上能有几人会长那么恐怖的眼珠?银色眼睛只不过是我们的伪装,现在早没人这么做了。”她伸手为我拂去脸上的尘土,嘴角往上一勾,得意起来:“不是我一眼将你认出,而是你第一眼将我识破。在爬石阶时,你看得见我,是不是?”

我心想你那打扮是如此与众不同,只要不是瞎子,怎么都能万绿丛中一点红将你找出来。

“那你在默环阵背后为什么没看见我?却在行走石阶时才分辨出来?”

由着她的反问,我仔细回忆,果真如她所说,照她那么明显的打扮,在底下时我就能一眼发现,可为何什么都瞧不见?她似乎是忽然从提灯丧妇背后冒出来的。见我不说话,她笑了,说:“因为只有弥利耶之间才能看见对方,我们对于其他人而言,哪怕面对面,对方也察觉不出。你在那个破院子里为何黑寡妇不袭击你?因为它们看不见1

“可为什么最后铁布利希和我的人冲上来,他们全都看得见你?这不是很矛盾吗?”

“因为我急于将你带走,还要应付那两个畜生公羊,不得不抛弃伪装而已。”

“所以你是说,不是我震慑住黑寡妇们,而是它们虽然能感应到,却找不见我在哪?”

“正是,但被包围时间久了,也终将露陷。上面厮打得那么激烈,你身上沾了血按说就无法伪装了,可它们依旧找不见你,这真是出乎我的预料。”她对我眨眨眼,又用手指在我手背挠了一下,问:“我本来早该发出獠吼引开它们,可这种现象如此怪诞,便不由得继续观察一阵。告诉我,你是怎么办到的?”

“怎么办到的?正像我一直对你所说,你找错了人!我不是你姐妹,我是个男人。”既然这个问题由她自己提出,我正好可以借坡下驴。想到此,我退后几步,将自己全身都暴露在她视野里,问:“可为什么连你那种眼睛都发现不了?你若还不信,我会给你看其他证据1

她漫不经心扫了我几眼,示意我别太激动,先坐下再说。

“我都不知对你说了多少遍,一直这样被人误解,一直被人以桃色眼神打量,甚至还要忍受同行男人们的调戏和抚摸,我心头充满厌恶,充满了罪恶感1想到自己莫名其妙成了个女人,能否恢复回来仍是个未知数。我一时情绪激昂胸口像被塞入一团火,便感到嗓子眼奇痒,顿时吐出几口淤血。这一下,我神清气爽舒服了许多,气喘吁吁坐下后,我叹息道:“正因为这座鬼宅,将我变得如此不男不女。我还有女友,如果能活着出去,未来再次团聚,我该怎么面对她?说什么话?”

“真是个爱钻牛角尖的bitch,你就那么想回安道尔那个臭烘烘的妓院里?这没什么,我都知道了,你是个男人,”本以为她会深以为然,倒退几步惊愕不已,岂料,她依旧坐在原地纹丝不动,只是一味地冷笑,说:“你真可怜,居然连自己都信了这种鬼话。难怪你被蒙蔽了双眼,让两只公羊当作猪狗一样驱使,去替他们趟雷,你和公羊之间是平等的?”

我本想以理力争,谁知她忽然话锋一转抛出这么个问题来,我顿时无言以答。是啊,我怎么可能与他们是平等的?我应该是善良公羊们的囚徒,这俩人各说各的,吹得天花乱坠,既然排除了要找的是alex,那最后被绑走带去葡萄牙的,自然只剩下我。说什么喜欢你为你考量之类的屁话,在切身利益前都不值一提,人心的险恶根本难以预见。

而这样看下来,我好像与这位勿忘我姐妹待一块,可能更安全些。那个“库里亚人”到底图谋什么?真被带去那里又会遭受什么命运?想着,我不由恍惚起来,难道这都是洗脑?我根本没有意南童年往事?一直以来都被锁在深不见底的地牢里?

“洗脑既可以是从小灌输你一套人生观,也可以用现代医疗毁去你的记忆,让你只保留别人想让你记住的那部分。”她漫不经心的又点起支烟,望着篝火淡淡地说:“我同样也见过,有个长着三只耳朵的黑人从小就被关在黑窑里,让人折磨了十年,到最后他只懂像猪一样爬像猪那样吃饲料,这是很悲惨的。说到证明,我也可以,一会儿带你去见识下真实的世界,将蒙蔽你双眼的面纱撕破1

“你说我是你姐妹,可我们不论外型、肤色以及长相都不同,天下能有这样的姐妹?”这番话听得我毛骨悚然,不由紧挨着她坐下,问:“既然你在很久前打伤过公羊,为何看上去会那么年轻?你难道不该与他们同样岁数吗?”

“傻妞,姐妹只是称呼,并非要有血缘关系,我知道我们中有些人被暗世界控制着,但今天能找回你这是意料之外的惊喜。”勿忘我也许以为是在夸她,竟有些沾沾自喜,她托起我的下巴,问:“你觉得我看上去多大?其实我已不再年轻,那只是简单的化妆。”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我并没有在恭维她,因为这女的不论怎么看都只有二十出头,老实说简单化妆能做到这一步,那美容沙龙就不用开了,我敢肯定所有中老年妇女挤破头都愿意去争当獍行。而且在刚才,我不知这是他们的礼节还是她想这么做,在唇舌间我感觉不到她有丝毫味道,一般三十五岁以上的妇女多少都会带些味道,但她没有。不过勿忘我姐妹却说,所有的弥利耶,通常很难活过五十岁,所以他们面容会比普通人年轻许多。

交流了几个妇科问题后,我忽然想起最迫切的问题,那便是刚才的alex他们,究竟去了哪里?以她那种敌我分明的极端性格,多数落不到什么好,结局会很悲惨。

“你觉得他们会去哪里?当然还在那一带被迷障而不断徘徊,目前我还不打算收拾两只公羊,得留着他们去与世界之子的人死磕。跟着他们的两人是你朋友?”她微微一笑,使劲搂了搂我肩头,道:“好了,别吓得一脸煞白,我们并不是暗世界的人诋毁的那样禽兽不如,虽然不守序,但也不会乱杀无辜,那两人什么来路?铁布利希的实习生?”

“不,他们什么都不是,只是普通人,与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没有丝毫关联。但勿忘我姐妹,你究竟为何而来?”听得他们全员无恙,我不由松了口气,问:“你为何会跻身在黑寡妇之中?他们也是弥利耶的敌人吗?为什么一下子来了那么多人?”

“你怎么那么啰嗦?问不完的问题,现在还不到你知道的时候。”她不耐烦地踏灭烟,霍得站立起身,一把拽起链子,道:“公羊们肯定会有后备的‘行刑队’赶来,目前这里不宜久留。你说还有其他的弥利耶,那就带我去见证。”

她三两下扒去身上的丧裙,拉开自己背囊打算换衣,我慌忙侧过头避开直视,只听得耳边一阵“悉悉索索”,待织物摩擦的杂音过后,再度抬头时,她早已换上了一套宝蓝色皮装,款式很是眼熟,正往自己脸上带古怪的面纱。这东西十分奇特,外貌有些像东伊朗古代宫廷里歌姬佩戴的面部挂珠,但那又不是宝玉石头,看着像木头制品却又闪着光。正待发问,她一把拽起链子,径直朝前走,我被拉起跌跌撞撞地跟着,活像她在拖一条死狗。

“既然你说我们是姐妹,为何仍要捆着我?我向你保证,绝不会逃跑。”我不在乎她任意翻包,但这样手脚被铐着,实在步履蹒跚,真要去找那四人,效率肯定很低。

“这是为求保险,谁知你被灌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没准你从头至尾都在伪装,表面好像顺从我,内心依旧想逃回那个臭烘烘的安道尔老鼠洞。”她扫了我一眼,叹道:“在我彻底信任你之前,最好别打任何鬼主意,那样只会另你受伤,我不会心慈手软的。”

说话间,我已被她拽出破屋,出现在眼前的是一片陌生而荒芜的墙垛。它漆黑无光,空气中充满着各种腐败的酸味,四下里都是枯草断木,石墟上结着厚厚的轮苔,布满细长打曲的霉菌阴菇。远远聚着不少人,但个个都面目不清,只隐约有个轮廓。

弥利耶姐妹就这样拖着镣铐,大模大样拽着我前行,好似根本瞧不见人影一般。她的步履极为轻盈,行走无声,丝毫动静都没有。不久之后,我便被拖着绕过人群,来到一片满是巨大荒石的角落里。她这才松开锁链。我舒松酸痛的手脚,仰头环顾四周,这里似曾相似,却完全辨不出是哪,不由低声发问:“我们这是在哪?”

“这里,就是之前黑寡妇追赶大虫的回避场,公羊和你不正是由此来到后院石窟?”

“你是说,这里就是‘仙境’?”望着漆黑无光形同坟场的四周,我不由打了个寒颤。这怎么可能是散发柔和微光长满奇花异草的“仙境”?完全就是阴风刺骨与之相反的地蜮。再回首看向身后,我竟记不起自己是怎么走来的,一切忘得干干净净。

“别像个乡下妞那样东张西望,脚下站稳了。”她走上前来狠狠拍了下我脑袋,将另一条铁链在腰肢上挂住,转身拉了两下,确保系稳了。随后往上打出绳枪,示意我先上去。抬头去看,下来时我系上的绳索已不见踪影,许是被她一顿野蛮操作处理了,我刚想发问,就觉着腰间一紧,如同坐电梯般迅速上升,再度回过神来时,人已经到了顶层。

她犹如时刻担心我逃跑那般,紧跟着爬上来。见其正在青石砖前收拾绳套铁链,我打算帮把手,但被她狠狠一瞪,只得退开。心想你爱折腾就折腾吧,我也不过是好意。既然不领情,那老子还省了这份力气。现在老子自己就是女人,咱们是平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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