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党华梅觉得脸上有点烫,下意识地扫视了一下那两个老师。

那两个老师闻声也凑过来看,其中一个说:“真是太漂亮了,比真人还漂亮。”她把手放到党华梅的头顶,抚摸着她的头发又说:“当然,主要还是你长得漂亮。”她又拉过党华梅的一只手,在手背上抚摸着,说:“看这手形多好啊,可以去做手模特了。”

另一个说:“看这眼睛照得多传神啊,简直比得上‘希望工程’的眼神了。”

党华梅看看那两个年轻的女老师,莞尔一笑,露出两颗微微凸出的虎牙。

两个老师感叹一番,说以后也要去照一张之类的话。

党华梅正想出门,张海波把她叫住,给她搬了把椅子,让她坐到他的桌子旁边,对她说:“正好你来了,你要是不急着回家的话,帮我改改作业吧。”

党华梅说:“我不急,可我不知道怎么改。”

“这是你们班星期二的作业,还有二十来本我还没有看,你就看这些吧。把全对的本子放在右边,把有错题的本子放在左边。”张海波说着用钢笔指向桌子不同的位置,“拿上这支铅笔,在错题边上画个小小的问号就可以了。”

星期二的作业,党华梅还有印象,只有六道习题,她觉得都是些简单的问题,于是便一本一本地看下去。按张海波说的分别放在两边,只有几个同学的作业出现错题。

“张老师,我都看完了,我觉得这几本有错题。”她用手在那几个本子的拍了拍。

张海波看了看她那如同玉笋一般的手,说:“好,谢谢你了。”

然后,她问张海波:“张老师,今天的作业你哪天改?到时候也让我来帮你改好不好?”

“好啊,那就星期六下午,也是这个时间来这里吧。”

张海波透过窗玻璃看着党华梅走到车棚下,从书包里摸出钥匙,打开自行车锁,把那条钢丝锁绕成一个环,放进前轮上方的一个小铁筐里,又从书包里取出一个布帽,放在车子的后架上,将书包背好,把一根辫子盘到头顶上,再反方向把另一根辫子也盘到头顶上,然后拿起布帽把头发盖好,再把帽带在下颌处系祝这才将自行车从棚下推出,骑上去经过操场,在窗口中消失。

不一会,教高一英语的女老师凡妮丹推门进来,给几个同事们打过招呼之后,对张海波说:“我刚才下课时,看见党华梅骑着自行车从我身边经过。”

“她对你说了什么?”

“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笑了一下。她和别的学生很不一样,很有一种古典美。”

凡妮丹和张海波之间的对话全都是英语,这是他们两人的约定,张海波是为了不让学了很多年的英语荒废掉,凡妮丹是为了让自己的口语更流利些。开始时,同事们还有点不以为然,时间久了,大家也就习惯了。

凡妮丹是和张海波一同进学校的应届毕业生,她来自陕西师范大学,微胖,脸上总是长满了青春痘。她家在陕西乾县,她说离西安挺近,附近有许多名胜古迹。

有一次,鄯善刮大风,一块大广告牌被风吹倒,正好把凡妮丹盖在下面,送医院检查后,发现她有两根肋骨出现骨折,于是,不得不进行手术。手术后,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星期,住院期间,张海波去看望过她两次。虽然,张海波想天天去看她,但毕竟他心存顾虑,担心自己去得太过频繁会对凡妮丹造成不好的影响。出院后,凡妮丹不想让家里的人担心太多,便没有回家,只是在学校的宿舍里静养了一个来月。

在这些日子里,张海波便受校长指派,带了一个班的英语课,直到凡妮丹完全康复。

经过寒假,又是一个新的学年。

五月的一天,教师办公室里只的张海波一个人的时候,学校党总支书记黄书记进来了。他是一个四十来岁的男子,梳着背头,穿着中山装,身材偏瘦。

见他进来,张海波向他问好后,继续在教案本上写着什么。

黄书记坐到离张海波稍远点的一张桌子旁,点上一支烟,对张海波说:“小张啊,你来这里快一年了,大家对你的教学成绩还是认可的。不过,大家对你的生活作风可是有些风言风语埃”

“黄书记,难道我的生活作风有什么问题吗?”

“大家传言说,你和一个女学生在谈恋爱,这是不是真的?”

张海波知道,黄书记所说的女学生是党华梅。这样的问题张海波也常常问自己,他无法确定自己是否是在和党华梅谈恋爱。他承认凡妮丹所说的,党华梅很是与众不同,他也非常喜欢找借口让党华梅多在自己跟前待一会。他们两人曾一起去公园,一起去饭馆吃饭,他还去过党华梅的家。这在别人看来都是谈恋爱才应有的样子。他自己也觉得和党华梅在一起时也很愉快。但他觉得他们并没有超越某种界限而达到恋爱的程度。

他无法回答黄书记的问题,因此,他说:“我们还没开始谈恋爱。”

黄书记见他这么说,便说:“那就好,学校不允许学生谈恋爱,也不允许老师和学生谈恋爱,你注意点就是了。”

这个学期结束后,张海波辞职了。

在离开学校之前,他买了一套《新概念英语》教材的书本和磁带,交给凡妮丹,让她开学后转交给党华梅。

凡妮丹问他:“你为什么不自己交给她?”

“她会问我为什么辞职,我觉得很难说得清楚。”

“你有什么打算?我是说在工作方面。”

“现在还没有具体计划,我想先出去散散心,然后再重新找工作。”

“离开之后,记得给我写信。”

“好的,一定。”

辞职之后,张海波在社保局领到了一笔失业保险金,然后他踏上东去的列车到达上海。在那里,他感受了苏州河边污秽不堪的空气,然后,他沿着拥挤的外滩一路走下去,最后走上了高大雄伟的南浦大桥,从桥面上望着桥下的黄浦江、江边的外滩、外滩对面的东方明珠。他想起以前坐火车经过武汉长江大桥时,列车员要求乘客关闭车窗,不知是为什么。在上海逗留一天后,他搭乘长途汽车前往杭州,游览了唐宋诗词里极度赞美的西湖。离开杭州后,他又去了温州,据说那是一座家庭手工业作坊最为普及的城市。温州给他留下最深的印象是那里的妇女穿着很前卫,那种裸露着双肩和半截胸脯的细吊带连衣裙充斥着大街小巷,这在上海杭州都没有见到过,更别说新疆了。从温州他又乘船出海,到距离海岸不远的洞头岛上住了两天,登山、海寓晒太阳、吃海味。然而,不管怎样,党华梅的样子总是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于是,在这里他写下的一首诗《海滩漫步》,用以寄托他对党华梅的思念。

之后,他又回到上海,从上海乘火车回到乌鲁木齐,又回到新湖农场的家里。

父母得知他辞去了学校的工作后,很是不满,对他大加批评,问他辞职的原因,他说是和学校领导和不来。

父亲说:“学校领导几年就要换一个,你忍几年就可以了。”

父亲劝他回学校给领导认个错,继续当老师,毕竟那是一份旱涝保收的工作。

他不愿意再走回头路,便说:“现在用人单位多得很,何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我想去乌鲁木齐找份新的工作,重新开始。”

张海波到乌鲁木齐后,在红山脚下找了一家招待所住了下来。

当他在晚报上看到天美机电贸易公司的招聘信息时,他便打电话去询问,接电话的人让他星期六也就是后天下午到公司去面谈,并告诉他公司的地址。

届时,张海波坐了四十分钟的公共汽车到达了位于乌鲁木齐市南端的红雁池一带,问了几个人之后,找到了天美机电贸易公司。

公司有一片蓝球场地,一座三层的楼房,两间很大的仓库。白底黑字的竖牌子挂在三层楼的大门处。张海波从这扇门走进那栋三层楼,走道地面铺着陶瓷砖,白墙面下端是果绿色油漆墙裙,给人的感觉还颇干净。

张海波看了各个门上悬挂的牌子,便敲了经理室的门。听到让进去的声音,他便推开门走了进去。房间里充满了浓浓的烟味。

“请问是李经理吗?”因为通过电话,张海波知道经理姓李,便如此问。

经理李维强红光满面,正一本正经地抽着烟,从他的角度看,张海波正背对着大窗,因而他只能看到剪影而看不清面孔,他点了点头,算是作了肯定回答。

张海波说:“您好,我是来应聘了,那天和您通过电话。”

李经理站起身来,隔着桌子和他握了握手,让他在沙发上坐下来并问他是否抽烟,张海波说不抽烟,李经理坐回到他的大转椅上,一边继续抽着烟一边问张海波一些个人的问题。张海波的心有点向上提着。

最后,李经理让张海波后天星期一就可以来上班了,然后,李经理起身对他说:“走,我带你先看看公司的情况。”

张海波跟着他走到蓝球场上,李经理指着各个建筑物对张海波说:“这两座大房子是商品库房,后面那间小房子是职工食堂,开大会的时候也在那里面,办公楼一层是办公区,二层和三层都是员工宿舍。等你来上班时可以在这里祝我们这里吃住都是由公司全包的。”

张海波到公司后,经理李维强把他分配一个销售小组里,和大家一起跑销售,美其名曰开拓市常

张海波住进公司的集体宿舍里,四个员工住一间屋子。夜里不仅鼾声强烈,而且烟味和脚汗味浓重。这让张海波觉得很是苦恼。几个月后,他便在附近找了间出租屋,搬出去独自居住了。

张海波到公司不久后,熟悉了周围的地理环境,他经常独自一个走到很远的乌拉泊水库边或燕尔窝密林里去欣赏那里的自然风光,他也经常去红雁池游泳。期间,他看到水库边上在大兴土木,经过打听,他知道那里是一家水产公司正在建设养鱼池。进一步了解后,他清楚了水产公司的一些重要人物并和他们建立了联系,最终拿到了许多水产所需设备的订单,那是很大一批增氧机、自动投料机等,还有四艘巡逻艇。

张海波按做生意的惯例,每笔次交易完成后都给对方采购人员一定比例的现金回扣,这虽然减少了公司的利润,却能与生意伙伴建立密切的关系,以保证公司生意源源不断。

虽然,张海波对这种推销手法不以为然,但社会风气如此,自己不得不随波逐流。经过多次操作后,反而觉得这才是正确的手法。

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经过一年的奋斗,张海波所在小组的销售业绩不仅名列前茅,而且超出第二名几倍。因为销售人员的收入与小组业绩紧密相关,由此造成了销售人员收入相差较大,所以销售人员的流动性也就很大。李维强为解决此问题,总是在适当的时候把各小组成员进行调整。“以先进带后进,达到共同进步的目的。”这是李维强的话。

在和凡妮丹的通信中,张海波得知她通过托福考试到美国去读书深造了,党华梅考入了陕西师范大学的英语系,成了凡妮丹的学妹,高三有两个女学生自杀,一个是投湖,被救了上来,原因是她怀孕了,因为这事,那个教语文的朱文谦朱老师被学校开除了。另一个就是朱老师的女儿,她喝了农药,不过也救过来了。

这让张海波想起那个四十多岁的朱文谦老师,戴着一幅黑色宽边的眼镜,独自看书时或在课堂上讲课时,经常被书中内容感动的热泪盈眶。在他的课堂上,学生们鸦雀无声,完全被他的语言所吸引。他也经常为其他事而热泪盈眶,比如凡妮丹受伤那次。真是个“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的男人。有一次张海波站在窗外听了朱老师大半节课,感到朱老师讲课时那种全身心的投入状态够自己学上好多年的。这样的老师被开除真是很可惜,但毕竟师德为重。

凡妮丹在信中说,党华梅曾问她张老师去了哪里,凡妮丹推说自己不清楚,便没有告诉她。但凡妮丹让党华梅抄了一张他的基本情况登记表,因而,党华梅应该知道他的父母家在新湖农场,一个不太容易找到的小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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