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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永熙帝下旨解除了柳氏的禁足前一日,水墨笑已然收到了风声是赵氏所为。
延安殿内,他也安插了眼线。
因而赵氏一开了这口,没一炷香的时间,他便已经得到消息了。
“皇嗣为重?!”水墨笑听了近身宫侍的汇报之后冷笑一声,“他可真的是有心!”随后又问,“陛下答应了?”
“来禀报的人说陛下并没有直接应下来,不过观陛下的态度,陛下应该会答应的。”那宫侍道,“赵侍君差一点便跪下了哭求陛下了……”
水墨笑神色阴沉了下来。
这两日水墨笑的病是好了,不过心却始终宽不了,尤其是司以晏虽然答应了不再继续和庄之斯来往,但是,整个人也顿时没了生气,比之前躲在房里的事情更加的糟糕。
水墨笑自然是心疼不已,然而却要是咬着牙忍着。
而赵氏的这个举动,无意是点燃了水墨笑心中那把无法发作的怒火,他一丁点也不信赵氏这般做是真的为了皇嗣着想,只会觉得赵氏这样做是想兴风作浪,还有便是挑战他作为凤后的威严。
下令让柳氏禁足的人是他,而赵氏如今以皇嗣为重求情,那便是告诉所有人他这个凤后不重视皇嗣,苛待怀着皇嗣的君侍!
这不是往他身上泼脏水是什么?!
还有蒙氏那边……
他禁了柳氏的足其中一个原因便是为了安抚蒙氏,可是如今被赵氏这般一搅和,可以说是前程尽弃,如今蒙氏心里已经积压了太多的不满,若是放了柳氏出来,难保不会闹出大事来!
蒙氏能忍,但是,他也是人,总有忍不住的时候!
他甚至怀疑赵氏这般举动不仅是冲着他来也是冲着蒙氏而去!
水墨笑并不觉得他这是在多疑,因为他的每一个怀疑都有着十足的理据,赵氏压根儿就是一个不安分之人!
沉着面容对身边的宫侍吩咐道:“你去延安殿外看着,若是陛下一出来,便立即请陛下过来。”
“是。”那宫侍领了命令。
半个时辰之后,司慕涵便来了朝和殿。
水墨笑在暖阁当中,并没有出去迎接,一见司慕涵进来,便微抬下巴,“臣侍身子虚未曾出去迎接陛下,还请陛下恕罪。”
司慕涵看了他会儿,走上前坐在了他身边,“既然身子虚便多休息。”
“臣侍也想多休息,可是偏偏事情多的臣侍便是有心休息也休息不得。”水墨笑淡淡地说着。
司慕涵端起了宫侍送上了的热茶,“凤后让人请朕过来所为何事?”
“臣侍听闻陛下要解了恪侍君的禁足。”水墨笑也没有绕弯子。
司慕涵喝茶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抬起视线盯着水墨笑,眼底似有不满,“凤后,凡事适可而止。”
“这也正是臣侍想和陛下说的。”水墨笑没有丝毫的退让的意思,却也没有过于激愤的情绪,“柳氏是因为冒犯了豫贤贵君,臣侍方才下令让他禁足宫中养胎的,柳氏虽然怀着皇嗣,但是这并不能成为他嚣张跋扈以下犯上的资本。”
司慕涵眯起了眼,“朕已经同意了。”
水墨笑脸色一僵,声音也开始僵硬了起来,“陛下这般做要至臣侍至豫贤贵君于何地?”
“凤后多想了。”司慕涵缓缓地道,“柳氏虽然大错,然而他怀着皇嗣,朕即便免除了他的禁足,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水墨笑冷笑一声,“这是陛下自己认为还是赵氏说的?”
“朕不想跟你讨论这件事!”司慕涵搁下了茶杯站起身来,“你若是有时间便多关心一下晏儿!”
“不要跟我提晏儿!”水墨笑也跟着站起身来,“你若是关心晏儿,便不会让冷雾去庄家!庄铭歆要给庄之斯大婚便让她大婚好了!只要庄之斯大婚了,晏儿便会看清楚她的真面目!便不会再这般伤心这般执迷不悟!”
“若是庄之斯大婚了,那这件事便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司慕涵也有些恼了,“晏儿如今的情况你这个做父亲的不知道吗?你是逼的你儿子心如死灰还是想直接将他给逼死!”
“你——”水墨笑脸色一青。
司慕涵没有给他说下去的机会,“晏儿的性子你我都清楚,若是将他给逼的狠了,他未必能够承受的了!他心疼你,见你病了,便是心里再不愿意再难受他也咬着牙应了你的要求,然而自己伤心,晏儿这般做你不满意吗?他长大了,也有了自己的想法,你若是真的疼他,便设身处地地位他想想,即便你还是不同意,也不该这般步步紧逼让他连口气也喘不了!况且,庄之斯是另有目的还是真心实意,如今你我也不清楚,何必这般决绝地断了晏儿的一切后路?你便这般有把握晏儿和庄之斯断了便能够幸福?!”话顿了顿,眸底闪过了一抹沉痛,一字一字地道:“凤后,这个世上没有后悔药!”
水墨笑几乎气昏了头,“晏儿是我的儿子,我疼他我为他好难道我错了?!”
“你没有错,但是,没有错并不代表对晏儿便是好!”司慕涵凝着面容道,“你是男子,不得所爱是个什么滋味你会不知道吗?”
水墨笑双脚有些无力,晃了晃身子,然后跌坐回了位置上,他盯着她,良久,然后,咬着牙,挤出了一句话,“我就是知道,所以我方才不想我儿子也如我这般!不得妻主所爱是个什么滋味,这般多年来,我已经不止一次尝到过了!”
司慕涵神色微颤,看着他会儿,缓下了声音,“朕没有别的意思。”
水墨笑转过了脸,不再看司慕涵,握着拳头,然后继续道:“陛下可以觉得臣侍这一次反对陛下解除柳氏的禁足是冲着赵氏而去的!臣侍不在意别人如何想臣侍,而当日臣侍那般做也是问心无愧!……当日臣侍为何禁柳氏足,陛下心里也应该清楚,陛下愿意揣着明白当糊涂,臣侍也干涉不了,但是作为凤后作为这后宫之主,臣侍还是要提醒陛下,男子的心,若是狠起来,什么事情都可以做的出来,臣侍不得所爱,早便习惯了,只是蒙氏却未必如此!臣侍没有家族,没有女儿,可蒙氏却也不是!玩火之人便要有被火灼的觉悟!”
司慕涵垂下眼帘,面沉如水,却没有说话。
暖阁内沉默半晌。
水墨笑忽然转过脸庞,却带着嘲讽的笑,岔开了话题,“若是陛下真的看重皇嗣,还请陛下抽空去看看五皇女和五皇子,陛下回宫这般多日,还未曾见过他们了,孩子长得很快,隔一段时间便是一个模样,若是久不看了,或许便认不出来了。”
司慕涵猛然抬起眼帘,脸色铁青了起来。
“陛下政务繁忙,臣侍身子不适便不送陛下出去了!”水墨笑脸上带着笑意,有种报复的味道。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般的扭曲。
为何会说出这般伤害她的话来。
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他便像是一个疯子一般,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理智。
他很清楚,她放柳氏出来,不过是因为赵氏。
她压根儿便不在乎柳氏的孩子!
若是她真的关心孩子,他真的无话可说,可是如今,为了赵氏……她却不惜落他的颜面,不惜伤害蒙氏!
他知道当日她下旨斥责柳氏也是为了安蒙氏的心,可是如今……
司慕涵一脸阴沉地凝视着他半晌,然后拂袖而去。
水墨笑愣了半晌,然后挥手,扫落了桌上她方才没来得及喝那杯热茶,“总有一日,我一定会被你给逼疯了的!”
……
是夜
寒风凛冽,大雪已然肆虐。
流云殿正殿寝殿,火炉中的碳正烧得通红,温暖的气息溢满了寝殿的每一个角落。
蒙斯醉正坐在了内室的暖塌上,手中拿着一本书,却久久未曾翻动过一页。
忆古端着热茶进来,“主子,时候不早了,还是早些休息吧。”
蒙斯醉缓缓抬头,却是看向了旁边的窗,透着窗纸依稀可见外边飘落着的大雪,“还在下雪吗?”
“是。”忆古回道,“今年的雪下得有些反常,奴侍听闻已经有不少地上遭了雪灾,陛下这段时间也是忙得厉害。”
“你又想说什么。”蒙斯醉收回了视线,搁下了手中的书,端起了那热茶喝了一口。
忆古沉吟会儿:“主子,其实陛下也是真的对主子好的,这些日子陛下没来想来也是因为雪灾……”
“好了。”蒙斯醉打断了他的话,站起身来,“今晚的雪应该也不会停,你去叮嘱一下佑儿和昀儿屋里守夜的宫侍,让他们仔细一些,莫要冻着他们了。”
忆古应道:“奴侍遵命。”随后又道:“奴侍伺候主子就寝吧。”
蒙斯醉点了点头。
忆古上前为主子更衣,却在这时,寝殿外候着的宫侍进来禀报:“启禀主子,陛下来了。”
蒙斯醉一愣。
“奴侍便说陛下心里记挂着主子的。”忆古微笑道。
蒙斯醉扫了他一眼,然后神色淡漠地道:“去告诉陛下,本宫已经就寝了。”
如今方才想起他吗?
“主子……”
“主子,陛下好像是喝醉了……”那前来禀报的宫侍道。
蒙斯醉淡漠的神色溢出了一丝讶然,“陛下如今在哪里?”
“在暖阁中。”那宫侍道。
“主子……”忆古真的很担心主子会继续置之不理。
蒙斯醉垂了垂眼帘,然后起步往外走去。
“主子!”忆古随手拿了一件披风给他披上,“外面冷,主子不要着凉了。”
蒙斯醉点了点头,然后继续往暖阁而去。
一进暖阁,便嗅到了暖暖的空气中溢着淡淡的酒味,随后便看见司慕涵坐在了暖塌上,手撑着榻上的小桌,拖着额头。
今日随侍在旁的是冷雾。
冷雾一见蒙斯醉进来,便上前行礼:“见过豫贤贵君。”
“陛下怎么喝得这般的罪?”蒙斯醉问道。
冷雾还是那张百年不变的冷漠恭敬的面容,“陛下晚膳过后喝了些酒暖身子。”
蒙斯醉清楚冷雾这话不过是表面之词罢了,他看向司慕涵,却见他似乎真的醉的很厉害,连他进来了都没有发现,沉默会儿,然后转身份赴忆古,“去做一些醒酒汤来。”
“是。”忆古领了命令便退下。
冷雾也开口:“奴侍告退。”
蒙斯醉没有阻止,缓步走到了司慕涵的面前,却没有说话。
他从未见过她醉酒的样子,而今晚,究竟是什么让她醉成了这个样子?
是因为那赵氏吗?
可是她不是认为那赵氏便是皇贵君吗?
为了还要这般借酒消愁?
借酒消愁?
蒙斯醉微微错愕,随后便是自嘲,不过是喝醉了酒罢了,为何他会想是借酒消愁呢?
她便是醉酒也是因为高兴才对。
可是为了来找他?!
蒙斯醉心里不禁怀疑她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不过这个猜想很快便被否定了。
司慕涵缓缓抬起了头,转过来看着蒙斯醉,面容因为醉酒而显得有些酡红,而眼睛更是满是醉意,只是那醉意之中,却是溢着悲伤,深切的悲伤。
“醉儿……”
蒙斯醉浑身微微一颤,因为她眼中的悲伤,因为她的低唤。
司慕涵笑了笑,“你恨我吗?”
蒙斯醉的眼眸微微睁大。
司慕涵转过了身子,双手撑着坐下的暖塌的边缘,继续笑着,带着醉意的笑,带着悲伤甚至带着绝望的笑,“其实……朕都知道……都知道……你们都恨朕,凤后恨朕,你恨朕,如今或许连佑儿和晏儿都恨朕这个母皇了……朕身边最亲最亲的人都恨上了朕了……还有五皇女和五皇子……他们长大了之后也一定会恨朕的……还有他们的父君……只是……醉儿……”她忽然伸出了手握紧了蒙斯醉的手臂,抬起了头看着他,似乎咬着牙道:“朕真的这般可恨吗?!”
“陛下……”蒙斯醉溢出了一声低喃,“你怎么了?”
“怎么了?”司慕涵笑了出声,眼中却渗出了水雾,“朕也想知道朕怎么了?朕真的很想知道朕到底是怎么了!朕究竟做了什么让你们都这般恨朕!恨到要用这样的方式对付朕……”
蒙斯醉脸色微变,“陛下……”
司慕涵没有给他说完话的机会,忽然间松开了他的手,然后双手紧紧地抱着他的腰,“醉儿……朕真的很累很累……朕真的很想便这般倒下了永远不醒来……可是朕不可以……朕连放弃连认输的资格都没有了……朕也想恨……可是朕应该恨谁?恨自己吗?连朕都恨自己了,那别人还有什么不能恨的……”
“陛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了?”蒙斯醉心里是积压了许多的不满,可是如今面对这样的司慕涵,他却怎么也狠不下心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司慕涵没有回答。
蒙斯醉低头看着她,沉默会儿,“是赵侍君……是赵侍君吗?”
他唯一见过她这般失控的便是当年皇贵君出事之时。
“赵氏……呵呵……赵氏……”司慕涵低喃着,只是却已经模糊不清,“阿暖……朕真的很累很累……”
蒙斯醉身子僵了僵,脸色也有些白,然后缓缓伸手抱着她,轻轻地抚着她的头,“累了便睡吧,我在这里,我陪着你……”
司慕涵合上了眼睛,嘴边似乎还在低喃着什么,可是,蒙斯醉却已经听不清了。
次日,蒙斯醉醒来之后,身边的人已经不在了,不知为何,他的心猛然咯噔一下,“来人!”
外面候着的宫侍闻言,便立即进来,“主子醒了?”
“陛下呢?”蒙斯醉厉色问道。
那宫侍道:“回主子,陛下上朝去了。”
“上朝了……”蒙斯醉脸色缓和了下来,双手撑着床沿低喃道。
那宫侍有些奇怪,“陛下去上朝之前交代了奴侍等不能吵醒主子。”
“现在什么时辰了?”蒙斯醉问道。
那宫侍道:“回主子,快到了午膳时分了。”
蒙斯醉惊愕,“这般晚了?怎么不叫醒本宫?”
“主子莫急。”那宫侍似乎猜到了主子担心什么,“今早凤后派人到各宫中传了旨,说雪天路滑,这几日早上的请安便免了。”
蒙斯醉一愣,“嗯。”随后又道:“伺候本宫起身。”
“是。”
一番梳洗过后,蒙斯醉看向了窗户,却已经不见飘雪,“雪停了?”
“回主子,今天一大早便停了。”那宫侍拿着冬袄给主子穿上,“陛下去上早朝的时候圣心大悦,这雪一下便下了将近半个月,昨晚陛下一来主子这里,雪便停了,定是主子洪福齐天。”
蒙斯醉闻言轻斥道:“休得胡说!”
“奴侍知罪。”那宫侍连忙道。
蒙斯醉也没有多加责怪,“忆古呢?”
“回主子,去给主子惹早膳了。”那宫侍回道。
蒙斯醉抬头抚了抚额头,昨晚他这是怎么了,居然睡得这般沉,“陛下今早起身的时候可有头疼?”
“似乎没有。”那宫侍回道。
蒙斯醉凝了凝神色,随后缓缓道:“没有就好。”随后又问道:“佑儿呢?”
“二皇子去看望大皇子了。”那宫侍回道,“不过二皇子交代,午膳会回来,这个时辰也应该回来了,三皇女早膳之后便出宫去了,今日休沐。”
蒙斯醉点了点头,穿戴好了之后,便步出了寝殿,一出寝殿,久违的阳光照着他的眼睛有些睁不开,雪是停了,不仅雪停了,便是连呼啸的寒风也停了。
冬日的阳光虽然不猛,然而却也给人带来了温暖。
看着眼前这般的好天气,蒙斯醉沉郁多日的心也忍不住开怀了起来,只是半晌之后,便又想起了昨晚司慕涵那奇怪的言行。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收回了看向晴天的视线,转向了旁边的宫侍,“今早可有什么事情发生?”
“回主子……”那宫侍有些犹豫,“是有一件事……”
蒙斯醉见他这般欲言又止的,蹙眉道:“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那宫侍看了看主子,然后方才道:“今日早朝过后,陛下便下了一道旨意,解除了恪侍君的禁足令。”
蒙斯醉忽然间感觉到了一股凉意从脚底窜起,再也感受不到丝毫的暖意了。
“主子……你没事吧?”那宫侍怯怯地道。
蒙斯醉嘴边溢出了一抹凄凉的笑,厉色看向那宫侍道:“本宫没事,本宫能有什么事情!”
“奴侍知罪!”那宫侍连忙跪下道。
蒙斯醉合上了眼睛,双手握紧了一下,然后,缓缓松开,“起来吧……”
“谢主子。”那宫侍站起身来,随后犹豫了一下,又道:“主子,奴侍听闻,陛下赦免了恪侍君,是因为赵侍君求情……”
赵侍君和皇贵君长得那般相似……
可是赵侍君为何要为恪侍君求情?是想讨好陛下,还是冲着主子来?可是赵侍君和主子应该没有结怨放才对……可是,赵侍君会为了讨好陛下而为恪侍君求情吗?恪侍君被禁足了,对他也是有好处的……
蒙斯醉神色一变,“你说什么?”
“奴侍也是听说的。”那宫侍道,“赵侍君昨日为恪侍君向陛下求情,说恪侍君怀着皇嗣,便是有大错,也应该以皇嗣为重……”
蒙斯醉沉下了眼眸。
若是皇贵君,是会这般做。
只是赵氏……
却在这时,一宫侍快步走来,“启禀主子,赵侍君前来求见。”
蒙斯醉眼眸微睁,沉吟会儿,“请他到大殿,本宫在大殿见他。”
“是。”
蒙斯醉缓缓地吸了一口冷气,只是也许是因为他的心已经凉了,所以,没有感到多大的寒意,随后,抬脚,缓缓地往大殿而去。
大殿内
赵氏一身白色裘皮冬袄端坐着,在见了蒙斯醉进来之后,便立即起身,在宫侍的搀扶之下上前行礼,“臣侍见过豫贤贵君。”
蒙斯醉神色平静地打量着他,然后,缓缓坐下,“赵侍君免礼。”
赵氏道了谢,却没有回到座位上,反而是双膝跪在了铺着厚厚地毯的地上,“臣侍今日是特意前来向豫贤贵君赔礼道歉的。”
蒙斯醉没有动,安坐在椅子中,“赵侍君这话怎么讲?”
赵氏缓缓抬头,那依旧略显苍白的面容带着深深的内疚,“昨日臣侍向陛下请求赦免恪侍君的禁足。”
蒙斯醉看着赵氏的脸,一开始,他从来没有多么相信那个借尸还魂的事情,除了他心里的恐惧之外,还有便是,在他的记忆当中,皇贵君从来都是恣意从容的,即便遇见了多大的事情,即便他惊慌失措的脸色苍白,但是,他的神色当中总是会有一种坚毅,可是如今的赵氏,却没有。
赵氏的眉宇之间,有该有的悲伤,不安以及内疚还有不知所措的茫然,可是,却没有那种坚毅。
而且,皇贵君即便是内疚不已,即便要赔罪,也从来不会这般给人下跪。
“你很像皇贵君。”
赵氏脸色又白了许多,“豫贤贵君……”
“难怪陛下这般信你。”蒙斯醉又道。
赵氏眼底掠过了凄苦,“豫贤贵君,我……臣侍……”
“你为恪侍君求情是出于好意,何必来向本宫赔罪?”蒙斯醉眼眸冷了下来,“恪侍君怀着皇嗣,陛下赦免了他自然是应该,赵侍君这般上门给本宫赔罪,若是被人给看去了,还以为本宫阻拦陛下,硬是要惩处怀着皇嗣的恪侍君。”
赵氏身子颤颤发抖,“我……”
蒙斯醉抬起了视线,看向了赵氏身边的宫侍,“还不扶你主子起来。”
那宫侍愣了一下,随即立即伸手去搀扶,“主子你先起来吧。”
赵氏没有拒绝,像是已经呆住了似的,任由着那宫侍将他扶起,而他的眼睛,已经是红了的,坐下了之后,方才回过神来,看向蒙斯醉,“我……臣侍不是这个意思,臣侍只是想……”
“本宫知道赵侍君想什么。”蒙斯醉再一次打断了他的话,“你心疼陛下的孩子,所以不想恪侍君受禁足之苦,可是恪侍君是因为冒犯了本宫方才被禁足的,若是你求情让陛下赦免了恪侍君,便是落了本宫的面子,也可能会导致让别人以为本宫好欺。”
赵氏脸色却没有丝毫的缓和。
“不过,你若是全心全意为陛下着想,又其需要估计这些?”蒙斯醉微笑道,“本宫待陛下的心,不比赵侍君你少。”
赵氏已然是褪去了脸上最后的一抹血色。
“凤后曾经跟本宫说过,赵侍君忘了不少事情。”蒙斯醉恍若未见,“不过本宫却以为,记忆可以遗忘,但是感觉却不可能消失的,赵侍君对陛下的情没有消失,可是,为了与本宫和凤后他们的多年相处之情,却忘的一干二净呢?”话顿了顿,又继续道:“当年皇贵君若是想替恪侍君求情,必定会先来求本宫原谅恪侍君,方才会对陛下开口,而不会如同赵侍君这般事后再来向本宫请罪!”
“我……”
“真真假假,本宫也是无法分辨的清清楚楚,可是,谁对本宫好,对本宫真心,本宫心里都是一清二楚。”蒙斯醉站起身来,“本宫还有事忙,赵侍君身子还未完全康复,还是先回宫休息吧。”
说罢,便起步离开,没有再去看赵氏一眼。
……
赵氏找上了蒙斯醉,水墨笑也是在第一时间便得到消息而,而随后,便让人找来了蜀羽之,没有多余的客套,直接问道:“赵氏最近真的没有不寻常的动静?”
先是为柳氏求情,然而却又去给蒙斯醉请罪?
而且还是带着未曾好的伤势!
便是真心想为大家好,可是需要这般着急吗?
蜀羽之摇头。
“你究竟有没有用心!”水墨笑急怒道。
蜀羽之也有些不悦了,“凤后,臣侍该做的都会尽心尽力去做,赵氏为柳氏求情这事虽然有些不对劲,但是却也不能证明他便真的有问题,而且……若是皇贵君,也会这般做的!”
“雪暖汐没有这般愚蠢。”水墨笑沉声道,雪暖汐再蠢也该知道为柳氏请求,便是一连得罪了他和蒙氏两人,诚然,他也未必害怕得罪他们,可是,得罪了他们便会意味着后宫不宁,那些年,他对自己谦卑恭敬,不就是为了后宫安宁,好让她能够安心朝堂吗?
蜀羽之不予以否认。
“赵氏这回这般做定然有什么目的!”水墨笑沉着面容道,“而且,本宫断定,他定然还有后续的动作。”
蜀羽之沉了沉眸子。
水墨笑看向他,“本宫知道你心里一直觉得他有可能是皇贵君,但是翊君,若他不是,那我们一丝的疏忽便会给我们给后宫给大周带来近乎毁灭的灾难!”
“臣侍明白。”蜀羽之提起视线看向水墨笑,“如今赵氏的一言一行都在臣侍的掌握之中,若是他真的做出任何造成伤害的行为,臣侍定然会立即向陛下禀报。”
水墨笑听出了蜀羽之话中的另一层意思,“你放心,便是本宫发现了什么也不会自己私下动手,本宫如今要的不是赵氏死,而是要他原形毕露!”
“臣侍亦然。”蜀羽之道,随后又补了一句,“臣侍亦然。”
水墨笑端起茶杯喝了口茶,便转了话题,“庄家那边呢?”
蜀羽之苦笑于心,什么时候起,他成了凤后的私人密探了?
水墨笑发现了他的苦笑,“本宫知道你不愿意,但是本宫没有法子,本宫在这件事上面已经走投无路了!蜀羽之,便当本宫欠你一个人情,或者是你还当年差一点让本宫一尸两命的债,本宫都希望你能够为本宫查这件事!”
蜀羽之点头,当年的事情也是他心里的一个结,如今有机会弥补,而他也是力所能及,他不会推托,“臣侍会尽可能地查清楚,只是庄家毕竟不是寻常人家,而且,臣侍也不能过于的张扬,所以这件事可能需要一些时间。”
“本宫可以等。”水墨笑道,等他查到了证据,定然不会让庄家好过!
庄铭歆以为闹出一个为女儿择选正夫一事便可以洗清嫌疑吗?
说不定她早便算计好了陛下一定会出言制止!
……
赵氏离开流云殿没多久,司以佑便匆忙赶回来了,找到了正在暖阁中的蒙斯醉。
蒙斯醉看着眼前满脸焦急的儿子,“这是怎么了?怎么跑成了这般样子?你看头发都乱了。”说罢,便动手为儿子整理。
司以佑担忧地问道:“父君,那赵氏来跟你说了什么?”
他也是今早去朝和殿看望大皇兄的时候方才知道那赵氏居然向母皇为柳氏求情,而母皇也准了!
母皇会同意他并不意外,凭赵氏那张脸,不管他要什么母皇都会答应的,更何况,他还是为一个怀着皇嗣的人求情!
可是不意外是一回事,难不难过却又是另一回事!
这件事又再一次证明母皇对父君的不上心!
“你怎么知道的?”蒙斯醉有些意外。
司以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父君,赵氏来找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自从他开始学着理事之后,和宫里面的宫侍也熟悉起来了,而因为担心父君,所以便下了吩咐,若是有什么事情必然要第一时间通知他。
蒙斯醉想了想,便也了然了,儿子能够有这般驾驭下人的能力,他也是高兴,抬头抚了抚儿子的头,“赵侍君不过是过来给父君请安罢了,无需这般着急。”
“父君……”司以佑咬了咬牙关,“你便不要瞒着儿臣了!赵氏向母皇为柳氏求情,分明是不让父君好过,如何还会来给父君请安?!”
蒙斯醉沉吟会儿,脑海当中回想起了昨晚上司慕涵跟他说过的一句话,她说,佑儿也恨他,“佑儿……你是不是恨你母皇?”
他曾经也是这般想过,只是却从来没有正视。
司以佑脸色一震。
蒙斯醉见状,心头也是一颤,“佑儿,你母皇对父君或许真的是比从前疏忽了一些,但是佑儿,她是你的母皇,不该对她生出怨恨。”
“父君……”司以佑握紧了拳头,“儿臣不是想恨母皇……可是看着母皇这般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你……儿臣真的……”
“你母皇伤害了父君,父君自然会向她讨回来。”蒙斯醉正色道,“可是佑儿,你母皇并没有对不起你,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关心你,你知道昨晚上你母皇跟父君说起了你恨她的事情,她有多难过吗?”
司以佑一愣。
“你母皇即便是喝醉了,可是却还是难过,佑儿……不管你母皇做了什么,她都是你的母皇,都是那个关心你爱护你的母皇。”蒙斯醉缓缓地说着。
他可以心冷心寒,可是他却不希望儿子和她也这般。
他们是血脉相连的母子!
甚至可以说,她和佑儿,比她和他的牵连还要深。
而且,他还这般的年轻,不该这么快便沾染上了恨。
司以佑垂下了头,沉默不语。
恨自己的母亲,这从来便不是一件好受的事情!
蒙斯醉见了儿子这样,也没有继续下去,而是换了一个话题,“赵氏的事情你无须担心父君,父君在这后宫多年,而且还是四贵君之一,后宫当中,便是凤后也不可能轻易动的了父君,更何况赵氏只是一个来自民间的侍君,而且,这一次赵氏这般越俎代庖地为柳氏求情,可以说是同时得罪了比他位份要高的所有君侍,你父后更是不会容他,你也知道,你父后是个什么样的性子。”
司以佑眼底的不安消失了一些,“可是赵氏和雪父君……”
“他不是皇贵君!”蒙斯醉沉下了声音道,“不过是一张相似的面容罢了,你母皇不会昏庸到那个地步的。”
他没有打算将借尸还魂的事情告诉儿子。
至于赵氏……
他或许该和凤后好好谈谈。
凤后是唯一一个坚信赵氏心怀鬼胎的人!
赵氏若是假的,那这借尸还魂背后必定有一个天大的阴谋!
司以佑沉默会儿,“那父君若是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告诉儿臣!儿臣已经长大了,往后便由儿臣来护佑父君!”
蒙斯醉笑了笑,“好。”随后又问起了司以晏的情况。
司以佑转过了注意力,神色担忧,“大皇兄的情况很不好,即使是之前,大皇兄也没有这般的伤心,父君,庄表姐其实也挺不错的,为何父后便是不同意?”
“大皇子是凤后唯一的儿子,不管凤后做什么,目的只有一个,便是为了大皇子好。”蒙斯醉没有回答,庄之斯这件事他也听翊君提过,凤后并没有直接找上他,倒是跟翊君说了,而翊君担心他会因为这件事而和凤后起冲突,便转告了他,斯儿居然答允了大皇子的条件他也是极为的讶然,别说是凤后,便是他也不禁怀疑斯儿这般做是不是另有目的。
“父君这些年和父后的关系也挺不错,父君你能不能劝劝父后?”司以佑说道,“大皇兄如今这般,儿臣真的很担心……”
蒙斯醉点头,“父君会看看的。”
“谢谢父君。”司以佑扬起了微笑,不过随后却又补充道:“不过父君你能帮便帮,但是不要和父后起冲突,儿臣不想父后责罚父君。”
便是说他自私也好,如今母皇已经没有从前那般宠爱父君了,若是父君再和父后闹翻了,父君往后在后宫处境更是艰难。
蒙斯醉心头一暖,“父君知道分寸。”
“儿臣不是说父君不知道分寸,只是最近父后因为大皇兄的事情脾气很糟糕,连大皇妹也不敢再在父后面前提及这件事了。”司以佑缓缓道:“儿臣,父后先前也是气病了,若是再气病了,便不好了。”
“父君知道。”蒙斯醉微笑道。
司以佑也笑了笑。
父子两人又说了好一会儿话,便传了午膳。
午膳过后,司以佑又和父亲闲聊了一阵子,便说要去午睡。
蒙斯醉点了点头,不过半个时辰之后,便有宫侍前来禀报说司以佑拿着一些点心去了交泰殿了,听了这个消息,蒙斯醉的心里安了一些,佑儿这般做便是还是有心和陛下和好的。
不管他心里对她有多少怨气,都希望他们母子之间的感情一如从前。
这边司以佑提着点心往交泰殿而去,那边,恪侍君也派人去了内务府说是想柳家主夫,希望召柳家主夫进宫。
自然,恪侍君是不可能想念柳家主夫的,召柳家主夫进宫的主意是柳江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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