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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蓝色的海水缓缓流淌,轻轻推着军舰,带着鱼腥味的海风轻拂着舰上旗帜,将旗帜吹的舒展开。高大的烟囱朝外面喷吐着浓黑的烟尘,烟尘随着微风飘动,缓缓淡薄散开。
王林斌站在舰艏,两脚轻微张开,挺胸倒背着手微合着眼敛看着码头上井然有序登陆的陆战队。在距离他不远的码头,一辆辆浅灰色战车在引导员指挥下隆隆驶离登陆舰,登上了陆地。一队队身着藏青夹克式军服的陆战队队员跨过跳板,在各队长率领下唱着歌来到美索不达米亚。
“少尉……王少尉!”
王林斌听到熟悉的声音,收回分开的腿,转身面朝声音方向,见来人是太平洋舰队第一轻巡洋舰分舰队副司令员欧阳镡上校的通信员,跟自己是老熟人了,笑着迎了过去。“小刘,什么事?”
“少尉,司令请您过去一趟。”
王林斌正了正大檐帽,微笑着点了点头。“好,带路吧。”说着他跟着通信员离开了舰艏。
这是一九一四年的十月八日,王林斌知道金秋十月他的城市到处桔桂飘香,是浔阳特产银鱼上市的好时节,当然,要是再过一个月,鲜美的螃蟹也能吃到了(十一月前后螃蟹并非不能吃,只是只有十一月的螃蟹才有膏,味道显得和平时比起来尤为鲜美)。而这里……这里给王林斌留下的印象就是甜的让他发腻的椰枣,还有炎热的天气,滚滚压来的沙尘暴,十天半月不下雨的晴天。其他就没什么了。
轻巡洋舰分舰队到达法奥已经一个月了,在这个月里,王林斌看着一支陆战营、两个陆战队的中型战车连登上陆地,占领了从法奥到乌姆卡斯尔道路上各个居民点,接着九月十五日,一个陆战旅旅部加上旅直、四个陆战营在法奥登陆,现在海军陆战队大部队终于到来了。只是当王林斌看到从战场上抬下来的陆军伤员,他总是有一种回避伤员直视自己视线的潜意识――陆军的二十旅因为弹尽粮绝,在全旅折损过半,又无法突围下,被迫在克泰齐丰向土耳其人投降了。
那些陆军伤员见到衣衫光鲜的海军将士就不顾一切破口大骂,说是海军没有真心帮助陆军完成作战任务,让他们送死,自己却跟个小娘们一样,躲在安全的后方吃香的,喝辣的,把自己养的白白胖胖。王林斌对白白胖胖很反感,整个春夏他都跟随轻巡洋舰分舰队在德属东非海域配合陆战队作战,他的皮肤被直射的太阳早就烤的跟非洲土著没什么两样了。怎么能说自己躲在后面享福呢?至于海军没有真心帮助陆军,对这一点他只能默然,因为王林斌自己也觉得海军陆战队到美索不达米亚太晚了。
国内的报纸在介绍美索不达米亚大败仗时,只是轻描淡写的说“我军某部遭遇占据绝对优势的土耳其军队包围,经历一场激战后,我大部指战员在付出一定代价,消灭了几倍于自己实力的敌人后,冲出重围,胜利回到大部队怀抱……”报纸说的含糊其辞,可在这里的军人哪个心里不是明镜一样?被包围的一个旅加上两个师属炮兵团,一万多人的军队折损在克泰齐丰,援救他们的部队在战场上伤亡将近两万,同时还有一万人因为疾病后送,如此惨重的败仗建军后可是还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不管是“盲目自大”(分舰队副司令欧阳镡语)的陆军,还是兵力不足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海军,在惨败面前,谁也逃脱不了责任。
也是因为责任过于重大,任何人也丢不起这个脸,不敢面对惨败对自己前途构成的影响,甚至要面对军法严惩。九月十二日,当二十旅投降后,陆军的进攻就停止了,而土耳其人在这场战役中虽然让逼迫远征军二十旅放下武器,可他们损失也极为惨重,十三万军队中,伤亡、疾病、被俘、失踪人员超过了八万,短时间内也无法发起反攻。战线平静下来了,中国的陆军和海军扯皮战役却拉开了帷幕。陆军认为海军在一再拖延运送陆军远征军后继部队到美索不达米亚去,海军的不作为是这场战役失败总的根子。而海军认为陆军这完全是胡搅蛮缠,克泰齐丰的败仗完全是因为陆军贪功冒进,前锋部队脱离主力太远,在查明敌人有包围意图时,没有让二十旅撤退,反而自大到认为一个旅可以消灭十万敌人,这才是战役失败的根本。至于陆军所言要求机动力最强的海军陆战队支援,海军将领反唇相讥到陆军开始一再排斥海军陆战队登陆美索不达米亚,认为靠陆军自己就足够了,为何在打了败仗后才想起陆战队?而且陆军后勤部门完全是废物一堆,当陆战队先头部队登陆美索不达米亚时,发现陆军有一个一五零炮兵营已经上岸了,可火炮还留在了船上没卸下来这种咄咄怪事。如此笨拙的后勤,就是按照陆军要求,将陆战队运过来,让陆军来负责指挥,对前线也是无所帮助的,说不定跟那个炮兵营一样,等战役结束了陆战营的装备还留在船上呢!靠远征军后勤部,想要打胜仗只能是做梦。
为了推卸责任,陆军里面也不是铁板一块,远征军高上将和外籍兵团的杨艾中中将也展开了争吵,高上将认为外籍兵团完全是听起来好听些,什么攻无不克,战无不胜都是骗小孩子的。十九旅一个旅进攻全旅不过减员千人,而外籍兵团第一旅同样是一个旅,一天工夫却减员三分之一,如果外籍兵团各旅有十九旅的战斗力,那些土耳其宵小早就被赶进沙漠喂狼了。高上将大骂外籍兵团作战不力,行动迟缓。外籍兵团自然不肯当替罪羊,杨艾中也声讨高上将将自己的部队拆散了,部署在长长的道路上,收都收不回来。而且高上将让部队一个旅一个旅投入进攻,就没想到这种添油战术乃是兵家大忌。高上将毕竟是军方资深上将,拥有辉煌的历史,在他指挥一个军的时候,杨艾中的父亲也不过是名中校,而他自己连中国话都还不会说,在资历上是无法与高上将相比的。处在劣势的杨艾中抓住远征军后勤部到了美索不达米亚后,不是如何将部队和部队急需的物资运下船,送到他们改去的地方,而是利用职务之便,大肆走私物资,至于远征军后勤部部长,此人就是高明辉的女婿。
海军和外籍兵团矛头全部对准了极为不得力的后勤部,加上战败让高上将灰头土脸,担任远征军后勤部部长的刘亦兵少将被拘捕,而高上将也一时消失在人们视野中。
各种小道消息在美索不达米亚远征军中流传着,不光是陆军、海外兵团,还有海上的海军。大家都风闻高上将跟走私有牵连,先是说上将被军方军法委员会叫去质询了;上将和他的女婿犯罪行为得到证实已被秘密逮捕、被捕的高明辉因为绝望自杀身亡……上层政治斗争,可以从报纸是否刊登,就是刊登,登在什么版面上反映出来。人们留意一下报纸,以前经常出现在报纸头版的高明辉现在真的从最近的军方报纸上消失了,看来这些流言决非空穴来风。战败让人们很是气愤,他们需要找个宣泄口发泄愤怒,于是高上将不再是千古名将了,而是有史以来最大的贪官昏官,在这样的将军率领下,打败仗是理所当然的,人们很奇怪这样的将军在建国战争中到底是如何取得战役胜利的?
不过期望有多大,失望也有多大,不过半个月后,高上将又回到了美索不达米亚军方报纸的头版,并且他的职位没变,还是远征军总司令。报纸解释说高上将之所以这半个月没出来,那是因为高上将为了战争殚精竭虑,操劳过度下住进了医院,现在身体好了远征军的主心骨自然应该出来办事。重新回到远征军最受人瞩目舞台中央的高上将一开始工作首先就召开全军团以上干部反腐倡廉扩大会议,在大会上高上将摘引了大量的从第一代国家领导人一直到现在的国家领导人在反腐倡廉上的语录,举了大量贪官的真实例子,告戒大家必须要认真对待,要管好自己的老婆孩子。一句话,不光自己要不被不怀好意的那些隐藏在阴暗背后的坏人用糖衣炮弹打中,连老婆孩子也不能被击倒。言之凿凿,情深切切,对糖衣炮弹的危害说者为之拍案,闻者为之动容。原来高上将并非如某些龌龊小人所想象的,那些传言不过躲在阳光照不到的阴暗角落里千方百计想要破坏领导与普通军官之间关系自己朝上爬的坏人散部的,是同盟国那些整天想要挑拨离间的敌人所搞的见不得人的小把戏。真要如流言所说一样,现在站出来做报告的难道是鬼魂不成?!
敌人自然不甘心自己的阴谋没有得逞,于是在高上将的报告换来了雷鸣般掌声同时,掌声中也夹杂了几个不大和谐的音符。有人在暗地里说高上将被军法官请去调查是确实的,只是因为高上将说女婿并非自己直属亲人,――既不是妻子,也不是儿子。――做岳父的连泼出去的水都管不了,又如何能干预女婿走什么道路?真要女婿犯了什么错误,也没有让岳父顶罪之理。说道委屈处,高上将还说唐朝千古名将郭子仪还有打金枝这么一出戏呢!至于有人告自己状,那是因为自己以老迈之年指挥军队作战触动了一些人的利益,这些人自然不会很高兴了,他们无法对上面有什么举动,私底里诽谤自己还是可以做到的。自己都快要八十了,钱财对自己有什么用?至于名声,开国将军已经足够了,还在乎这么点微不足道的一无用处的名声吗?这些人所作所为就是要拖远征军后腿,让自己战败,他们好走到前台,真是其心可诛!……
高上将的话说的人们无话可说(有话也说不出来了,不然反对高上将的岂不就是拖远征军后腿之人?属于其心可诛之列的坏蛋了),于是高上将还是继续担任他的上将总司令一职,至于总结克泰齐丰之败,海外兵团没有责任,海军没有责任,主要负责陆军的高上将也没有责任,于是所有责任只能全部由刘亦兵少将承担了,这时候又捅出远征军战车营在刚到美索不达米亚时,一个月的时间,战车也没上岸这种旧帐,刘亦兵想不死都不可能了。
一场败仗打下来,军方各种弊端全部显露无疑,现在美索不达米亚这里兵力还没增加多少,部队兵种、番号却更多了,陆军第十师十九旅,海外兵团第一军第一、二师,海军陆战队第三旅,这么多番号,兵力只有三万多,如何统一指挥,让他们如同一架精准的机器运转起来成了摆在远征军面前当务之急。不过这些都属于军方上层需要考虑的,对王林斌来说,他只要完成上级下达的任务,这就足够了。
“报告!”
“门没关,进来吧。”
舰长室传出王林斌熟悉的声音,得到同意,推开门,王林斌大步走了进去。通信员小刘在他身后轻轻将舱门关上。“报告!少尉副官王林斌奉命前来,请首长指示!”
这是一间不大的房间,推开舱门,面前摆着一套红木办公桌椅,轻巡洋舰分舰队副司令员欧阳镡上校现在就坐在正对门口的桌子后面低头写着什么。房间内深色柚木装饰的墙壁上挂着几幅油画。这些油画无非是关于特拉法尔加角海战、炮轰伦敦、郑和舰的太平岛一役、海军马尼拉之战……都是海战题材缩小后的复制品,王林斌已经看了不知多少回,早就失去了刚开始看到它们时的兴趣。在油画之间还有“肇庆”在历次海军演练中夺得的锦旗。
海军中“肇庆”号巡洋舰是一艘老资格战舰了,第一艘“肇庆”舰是一八七零年从美国进口的一千五百吨木制蒸汽军舰,一八八五年这艘最早的“肇庆”舰因为不适合将来海战从海军退役,移交给马尾海军初级学校担任教练舰。第二艘“肇庆”舰是一八八八年下水的四千七百吨新锐巡洋舰,这艘巡洋舰属于一八八五型,军舰首尾各安装了两门二一零毫米主炮,两舷则装有八门一五零毫米速射炮,四座新式水管锅炉和两台新式的三胀往复机一共可以提供一万八千马力的动力,使它的航速高达二十三节,新的“肇庆”舰一编入太平洋舰队,就担任太平洋舰队巡洋舰第二分舰队司令欧阳骐海军准将的旗舰,在中西战争马尼拉湾海战中,“肇庆”舰击沉了西班牙蒙托约海军上将指挥的旗舰,配合其他军舰击沉西班牙舰队其他军舰。让海军尤其满意的是因为海战顺利结束,没有让一心想将海军压制下去的陆军爆出“陆军英勇地用步枪打击敌舰”之类的笑话。马尼拉湾海战后,“肇庆”舰成了海军不多的功勋舰之一(其他还有建国战争中就立下威名的“郑和”舰,同样在马尼拉湾海战中荣立战功的“雷州”舰,让下级军官微词不少的,说是不管训练水平如何,永远的海军训练标兵“沪生”舰、“秉誉”舰。不过“郑和”、“沪生”、“秉誉”三舰属于战列舰,功勋巡洋舰只有“肇庆”和“雷州”两艘。)。尤其是现任海军参谋长和中国舰队总司令欧阳骐海军上将在他还是准将的时候就是在“肇庆”舰上指挥太平洋舰队巡洋舰第二分舰队与西班牙作战,这让海军上将对肇庆舰感情很深。
随着世界跨入二十世纪,一八八五型军舰显得有些过时了,它的速度、防护、火力都无法满足现代战争的需要,新上任的海军参谋长和中国舰队总司令欧阳骐海军上将自然不能容忍如果发生战争,“肇庆”舰将因为各方劣势被敌人击沉这种事情发生。于是老的“肇庆”舰在一九一零年退出现役,转入二线担任海岸守备舰。一艘一九一三年海军最新下水的六千吨级轻巡洋舰被任命为第三艘“肇庆“舰,让它继承前艘军舰光荣。
作为“肇庆”舰舰长所住的舰长室由两进构成,里面一进是舰长的卧室,而外面一进是办公室兼小会议室。虽然是白天,当舱门关上后,不大的会议室里光线还是很暗。红木桌子上放着的台灯点亮着,光线透过深绿色绒布灯罩柔和地洒在台面上。会议室里空气并不好,刚从舰艏进来的王林斌总觉得在这房间内能嗅到煤灰味,让人觉得窒息。他知道作为最现代化的军舰,“肇庆”舰的密封程度很好,下面的锅炉房距离舰长室还远着呢!这种感觉纯粹属于自己神经过敏。
“司令,您找我有什么事情?”见欧阳镡上校光低着头写字,王林斌好奇地朝前探了探头,虽然什么他也看不到,问的话也等于问自己。
欧阳镡上校是王林斌的“老”上级了。前年王林斌报考海军学院就是欧阳镡将他选拔上的,在进入军校学习一年还不到,战争爆发了,作为海军学院学员,王林斌和他的同学一样都分配到各条战舰上见习。也许是命运,或者是别的什么,欧阳镡这时候刚好当上了新下水的“肇庆”舰舰长,并且还兼了太平洋舰队第一轻巡洋舰分舰队副司令,而王林斌在分配时候,也很“巧合”地分配到了“肇庆”舰,又碰巧在欧阳镡上校选副官的时候,“幸运”地被挑选上担任欧阳镡的副官。于是两人在分开一年后,再次走到了一起。
俩人见面后的情景很有意思,一见面欧阳镡就问王林斌是否认识自己,这让热腾腾新鲜出炉的“菜鸟”少尉有些摸不着头脑。当欧阳镡很随意地提起自己在军校扩招时,曾经到江西负责招生,并且还到过浔阳一中,听到有个孩子诉说自己是李作平烈士的“侄子”,王林斌这才想起影响中,当时身边除了自己学校师生外,好象是有一个外人,至于外人是否就是面前仪表堂堂的上校,都这么长时间了,王林斌一点也回忆不起来。虽然回忆不以来,可王林斌相信堂堂上校绝不会欺骗自己,拿自己寻开心的。于是王林斌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不停点头承认自己当时见到了欧阳上校,还说欧阳上校当时穿着的雪白海军制服很好看,与上校十分般配。说到最后,在王林斌手舞足蹈,唾液横飞,绘声绘色讲着自己当时看到欧阳镡的感觉,仿佛一切都发生在昨天,让他历历在目,搞的欧阳镡也分不清当时自己是穿的是便衣还是军服了。
能言善道会拍马屁乃人所乐见,欧阳镡不是什么圣人,他也同样不能免俗,面对王林斌少尉,欧阳镡自然十分喜欢,很多对常人不说的话欧阳镡也对这个“老熟人”王林斌讲了。
在欧阳镡解释下,王林斌这才知道自己能考上海军学院,并非他功课有多优秀,身体有多出色,他完全是借了自己死去的“叔叔”英雄李作平烈士之光,而面前的上校就是马尼拉海战另外一名英雄,活着的欧阳骐海军上将侄子。这个世界如此之小,让人不能不感慨了。
从欧阳镡嘴里,王林斌还听到了与军方公布截然两样的他的“叔叔”之死真实情况。在马尼拉湾海战中,李作平并没有像宣传的那样用背包将自己绑在舢板上,舢板倾翻不幸遇难。――也难怪,王林斌不参加海军不知道,参加了海军他才明白,海军将士是不会做出用背包将自己绑在舢板上这种愚蠢的举动的。李作平真实的死因是他在登陆后,被随后登陆的陆军一刺刀捅死了。
当时甲米地的西班牙军队早就在陆军登陆前向海军投降了,在海军士兵占领了登陆地后才上岸的陆军,一时没捞到仗打自然毫不奇怪,可没仗打让陆军很是郁闷。自认为强大的足以将地球所有生物抹去的陆军抱了攻占菲律宾,消灭西班牙军队,解救受苦受难的菲律宾人民,兴高采烈地大老远乘船跑到这里来了,海上汹涌的海浪将陆军颠簸的七浑八素,苦头吃了不少,命也要被颠掉了,等上了岸,自己一枪也用不着放,那些敌人已经成了海军俘虏,这自然是自认老子天下第一的陆军所无法容忍的。陆军不比海军,海军将士颠簸是正常现象,不颠簸倒有些无法适应了,而陆军在船上这么一颠簸,心情早就坏的无以复加,于是做出出格的事情也毫不奇怪。
见陆军在一名少校带领下,对海军士兵一通打骂,要将那些俘虏抢过来当自己的战利品,看管俘虏的李作平年少气盛,对陆军如此强盗行为自然不服气,说什么没有上级命令,他不能将俘虏移交给陆军,在脾气火暴的陆军士兵面前,李作平嘴里发泄几句不满也在所难免。也是他运气不好,他对陆军抢俘虏发泄的那些不满的话刚好让陆军少校听到了,本来对一名海军士兵阻止自己将俘虏抢过来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少校更加生气是必然的。作为比士兵档次高了不少的军官,少校二话不说挥起手臂照着李作平脸上就甩过去一个巴掌,将李作平扇得满天星斗,命令身边的陆军士兵将李作平捆起来,把俘虏带走。李作平也是火暴脾气,他就爱认死理,军队纪律上有言,不得打骂战士,连打骂都不可以,何况打了自己脸后,现在还要捆自己?暴跳如雷的李作平不管面前站着是少校还是少将,挣扎着跳起来就破口大骂,任凭两个陆军士兵如何抓,都抓不住他。后来据陆军士兵做的证言,李作平不光骂了陆军,好象还有拿枪威胁少校的举动,只是好象,是否真的威胁过,事后调查很难查清楚,也许有吧,不过两手都被抓住了,还能拿枪威胁人,这也算是奇迹了。被李作平骂的脸色涨红的少校忘记了自己身份,也忘记了面前的海军士兵是中国人,而不是西班牙人,顺手夺过身边士兵步枪,照着李作平肚子就捅了过去。
李作平事件发生后,海军和陆军之间自然引发一场大地震,可对军界来说,与陆军比起来,海军拥有的发言权实在太弱小了,最后事件只能不了了之,可毕竟死了人,对国民总需要有个交代。为了掩饰真相,军方只好将让陆军少校捅死的李作平说成了他是在登陆事后因为翻船,不慎遇难。至于这个闯祸的陆军少校,就是现在高明辉上将女婿――担任远征军后勤部部长的刘亦兵少将。刘亦兵也非常人,他的父亲是老十师政委刘海峰,与高明辉上将多年搭档过,刘海峰在建国后曾经担任过总政治部副部长,刘亦兵也属于高干子弟了,盛气凌人在所难免,处分起他来自然需要小心谨慎,虽然在事件发生后,刘亦兵被严肃处理,给了一个撤职留任的处分,但事情过去了,他还是该重用,还是重用,该升官,照样升官,只是可怜李作平算是白死了。
如此处治,海军心里那团火自然无法消除,海军无法改变军方对事件的结论,对李作平之死觉得多了一份亏欠,总是想对他家人弥补些什么,可争吵过后,再到李作平家乡调查时,才知道李作平是独生子女,他的父亲发疯掉进河淹死了,他的母亲无法接受接连降临的厄运,离家到远方去了,一时海军想弥补些什么也无从补起。直到欧阳镡在浔阳奇遇王林斌,海军心口上的大石头才算找到搬掉的机会了。当时,欧阳镡轻描淡写地问王林斌,说是就他所知,李作平并非王林斌亲叔叔。这让王林斌当场闹了一个大红脸。看着王林斌的表情,欧阳镡笑着告诉他,既然李作平姓李,而王林斌姓王,李作平又是独生子,岂有后来冒出亲侄子之理?不过海军调查过,李作平的母亲在离开家乡后,一直被王林斌爷爷收养,并且得到了妥善安置,也就相当于王林斌奶奶,双方感情十分好,说是王林斌和李作平有关系,也并非胡言。欧阳镡将这件事汇报了他那的伯父后,他那一直觉得心中很内疚的伯父对王林斌想要加入海军,自然举双手赞同,在海军参谋长下达特招指标后,原本一点希望也没有的王林斌这才懵懂地混进了海军军校。
与欧阳镡整天在一起,这位上校对王林斌灌输的就是海军制胜论,还有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对李作平之死,海军一定要找回面子。只是现在实际还没到,作为弱式者,海军还必须要隐忍。
海军与陆军仿佛先天就是冤家对头,陆军总认为海军是小弟弟,永远也只有听自己的份,对海军一向瞧不顺眼。他们没想到海军对陆军还是很记仇的,只是当时没有能力,所以一直隐忍下来,这仇恨要是爆发了,陆军就要吃不了兜着走。这次克泰齐丰陆军的战败,给了海军一个很好的靶子,于是海军对陆军的报复让那些灰头土脸的陆军高层将领不得不疲于救火。如果高明辉上将不是建国战争的功勋,就克泰齐丰这场惨败而言,他的脑袋足以掉一百次了。只是高上将没有死,他的女婿这次再也逃不出了,克泰齐丰的惨败不同于甲米地捅死一名海军士兵,这次是一万人的一支大部队全军覆没,于是在海军和外籍兵团围攻下,刘亦兵再想撤职留任只能是白日做梦,他连自己脑袋也保不住了。这也算替李作平之死画上了不圆满的一个句号。
写好了文件,欧阳镡朝椅子背上一靠,长出一口气。取过信封,将文件装了进去后,欧阳镡抬头看着王林斌。“别站着,请坐吧。……少尉,我刚刚接到海军总部命令,命令我担任海军远征军与波斯、阿拉伯世界反抗土耳其人军队联络官。为此我需要有一个得力助手,帮我到那些军队去当联络员,不知你有什么想法?”看着王林斌坐下,欧阳镡支着下巴,凝视着王林斌的双眼。
王林斌屁股还没坐热,腾地一下又站了起来,胸膛挺的笔直,大声道:“没有想法,首长命令属下到什么地方去,属下就到什么地方去,哪怕上刀山下火海,中国军人也不皱一下眉头!”表态完,王林斌低下头看着满意的欧阳镡,眼睛眨了一眨道:“相信首长不会轻易让我送死去,咱们海军跟那些愚笨的陆军不同,军令中没有白白送死这一条,上校您认为属下说的是否正确?”
“怎么?害怕了吗?”
“不怕,只有小狗才怕呢!”
“不怕就好。我打算让你到阿拉伯那边去当联络员……就是费萨尔?伊本?侯赛因的军队去。英国人劳伦斯正在那边当顾问,你的使命就是让阿拉伯人对我们表示亲近,而不是倒向英国一边,明白了吗?这对我们很重要。”欧阳镡说着从桌面堆积的那些文件中抽出一个信封递给了王林斌:“这是任命你担任驻阿拉伯军队联络员的委任书,如果没问题,你就接受吧。”
王林斌没想到上校会交给他这么一个苦差事,强打着笑容伸手从上校手里接过文件。现在他不能显露出一丝犹豫,不然上校要是自己印象大坏,以后想在海军有所建树自然成了泡影。
欧阳镡所说的费萨尔?伊本?侯赛因,王林斌是见到过的,不光侯赛因,王林斌还跟欧阳镡一起会见了波斯年仅十七岁刚刚达到法定年龄的艾哈迈德国王。
波斯前任国王穆罕默德?阿里于一九零八年六月解散议会,并以违背伊斯兰教规为名废除了宪法。国王决定出来后,阿塞拜疆首府大不里士秘密社团在英国人遥控下揭竿而起,将国王军队驱逐出城市。腊什特、伊斯法罕等地群众也在英国幕后煽动下,组织了反对国王的运动,一支由巴赫蒂亚尔部落人组成的军队在一九一九年七月十三日进占德黑兰,穆罕默德?阿里国王逃进俄罗斯使馆避难,于七月十六日退位,同日夜,议会举行会议正是废黜穆罕默德?阿里,任命他的儿子艾哈迈德继位。当时中国正陷入漠北扫荡流窜的喀尔喀匪帮,俄罗斯虽然有心干涉,却因为与中国的战争令他元气大伤,加之国内革命接连不断,俄军成了救火队,手伸不过去了。至于英国,英国从始到终一再表白自己与波斯政变毫无牵连,这只是波斯内政。不过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在艾哈迈德上台后,英国是第一个祝贺的,并且很快与波斯签署了关于开发波斯油田合同。等中俄都从各自纠缠中抽身出来,英国在波斯已成既成事实,中国虽然不满意,不过发表一番遗憾,而俄罗斯借口波斯任命美国人摩根?舒斯特为财政大臣为由,对波斯下了为时四十八小时的最后通牒,要求撤换舒斯特,最后以波斯政府屈服,议会被解散,宪法中止,撤换舒斯特,令俄罗斯找不到借口,暂时停止出兵。到了一九一二年,欧战爆发后德国和奥斯曼土耳其竭力煽动波斯反俄、反英势力,煽动伊斯兰教徒展开圣战,也就是反对英国、俄罗斯这样的由异教徒组成的国家。由于英俄两国在过去一再干涉波斯内政,两国在波斯各阶层不得人心,造成波斯有投向同盟国之意,不过驻波斯北部俄军朝德黑兰进军后,反俄人士裹挟国王逃往设拉子(法尔斯省省会,市东北的波斯波利斯是古波斯帝国首都)。后法国战败后,德军主力大举东侵,俄国自己自顾不暇,也无法再照顾波斯了。国王一行虽然安全,可他们也不敢再回到德黑兰。原本波斯有投向同盟国之意,中国参战后,波斯对是否加入同盟国再次犹豫起来,毕竟中国说过“亚洲是亚洲人之亚洲”,换句话说,中国要为亚洲负责。如加入同盟国,波斯等于同时招惹英、俄、中三国,国内的政治集团不能不不能不顾忌如此做后果会如何。
欧阳镡在到波斯湾时,接到国内电令,专程到设拉子与躲在那边的波斯国王见面。对艾哈迈德国王大讲一番中国与波斯两国历史上就是和睦邻国,丝绸之路可以证明两国友好渊源悠久,中国是有诚意让这种关系在新时代继续保持下去。只要波斯不加入同盟国,中国绝不会朝波斯派出一兵一卒,当然,如果谁要与中国为敌,那中国也不会害怕云云。话是在和国王会谈时提到的,可对象却是波斯国内那些叫嚣加入同盟国的势力。
在欧阳镡觐见波斯国王时,作为欧阳镡的副官,王林斌也见到了这个傀儡国王。与唯唯诺诺,欧阳镡说什么就点头称是的艾哈迈德国王相比,欧阳镡和王林斌在凯苏马赫见到的麦加执政官费萨尔?伊本?侯赛因和他的参谋托马斯?爱德华?劳伦斯就显得对欧阳镡与王林斌不那么友好了。王林斌曾经逢上校之命私下调查过为何这些阿拉伯人对自己如此无理,调查出的结论让人意外,原来这些阿拉伯人在中国远征军刚登陆美索不达米亚时,以为自己可以从土耳其人统治中解脱出来,专程到法奥拜访过远征军总司令高明辉上将,结果他们的热脸贴到了高上将冷屁股上,不光高上将,远征军那些接待他们的人员对侯赛因一行也没什么好脸色,不过一番敷衍就将他们送了出来,临别还送给他们一堆没用的废物,这些阿拉伯人对中国人印象自然大为扭转。欧阳镡见侯赛因时,前线局势已经明朗化,远征军二十旅如同一头蠢驴陷入了土耳其人重围无法自拔,一切援救二十旅的努力在土耳其人优势兵力面前化为泡影,这些阿拉伯人看笑话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热心接见中国“客人”?现在上校让王林斌现在担任驻阿拉伯军联络员,这自然让他叫苦不迭了。他可不知道那些心胸狭隘的阿拉伯人会如何对待自己这个“联络员”,受气是肯定的,自己却还要替国家争取阿拉伯人站在自己一边,远离英国佬,这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明明知道任务不可能完成,王林斌还要硬着头皮接下来,他只能面无表情问道:“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一早你就出发。”欧阳镡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从桌子上取过军帽,双手捏着帽檐将它戴正了,手指推着帽檐又朝上顶了顶,盯着王林斌继续道:“我马上就要到设拉子去,想办法说服波斯国王与我们合作。至于你,在离开我这里后,你先到后勤部跑一趟,那边会给你你所需要送给阿拉伯人的礼物。”
“还要给他们送礼物?”
“难道你就这样两手空空告诉他们,‘我是来帮助你们的’吗?”
***叮当声中,茫茫沙丘后面转走出一支骆驼队,队伍人数不多,略微数一下就能得出人数,可骆驼却很多,在队伍中,一个人要管三头骆驼,每匹骆驼还驼着几个大箱子,浩大的驼队将队伍拉的老长,缓慢地朝西方前进着。
“告诉后面快点!大家加快速度,翻译说了,前面很快就有绿洲。我们到了绿洲再好好休息,不然晚了今天晚上我们就要在沙漠中过夜了!”
骑在骆驼上裹着贝都因人白色长袍,头上包了块同样白色头巾的王林斌无奈地回头张望着后面淡淡的黄尘。眯着眼,抬头望了望天空,毒辣的太阳还高悬在西南天空,太阳落下去还早着呢!舔了下干裂的嘴唇,王林斌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被他放在前面的水壶,水壶现在分量很轻,里面的水在一个小时前已经让王林斌扫荡一空,连一滴都没有留下来。水袋在后面骆驼队里,想要补充的话必须从前面骑老长一段路才行,而王林斌现在并不想走回头路。
骑骆驼的滋味很不好受,作为海军人员,王林斌对船上的颠簸很适应了,他没想到那么容易头昏眼花的晕船都被自己扛了下来,可骆驼上的颠簸却让他感到浑身上下所有的骨头都要散了架。说起来这也是王林斌对骆驼的误解,刚见到骆驼时,他的第一印象是如此庞大笨重的骆驼,走起来应该四平八稳,可没想到骆驼跑起来居然比军舰还快,王林斌估计最快速度恐怕超过了六十公里每小时,如果是骑马,相信这条漫长的旅途会没有这么难熬。上次在凯苏马赫时,侯赛因曾经说过他会在短期内到麦地那领导自己的那些教徒展开对土耳其人战斗,如果中国人有诚心和他们合作,那么就请中国人到麦地那再谈。于是王林斌这次的目的地变成了麦地那。
离开法奥已经十多天了,走了七百多公里,头发乱蓬蓬的,嘴唇边的胡须长的让人看不出他还不到二十岁,原本在德属东非晒黑的面庞,自从到了美索不达米亚后就显得干燥了,现在更被风沙刮成了黄土高坡。身上的衣服早就肮脏不堪,散发出一股汗臭味,沙漠中条件很艰苦,根本就没什么条件让王林斌好将自己衣服洗干净。可据向导所言,这里距离他们的目的地麦地那还有三百多公里路程。王林斌暗自叹息着,可惜飞机腿太短,不然这千多公里的路程,要是坐飞机,一天的工夫就到了,自己也就用不着再在这不是沙漠就是戈壁,鸟都不拉屎的地方整天骑在骆驼上看着漫漫黄沙发呆了。驼铃声声,伴了王林斌一路,开头听着驼铃声觉得十分清脆入耳,这么长时间听下来,对这种单调的金属碰撞嘈杂声王林斌已经忍无可忍。王林斌心想怪不得历史上马可?波罗这么有名呢!换了王林斌,如果不是欧阳镡上校有命令,打死他也不肯为了追求什么财富,骑着骆驼到麦地那去,这道路简直太不是人可以走的了。
王林斌舔舔干裂的嘴唇,看看周围一望无际的金黄色沙丘,怎么看也不像向导所言快要到绿洲的样子,勒住骆驼,探身问身边的向导:“穆罕默德,我们距离下一个泉眼还有多少里路?”
大胡子向导兼翻译穆罕默德正骑在骆驼上低头着头打盹,听主子一咋呼,连忙抬起头,骑着骆驼跑到沙丘上,打量一番后又冲了下来,用他那蹩脚的中国话说道:“快了,快了……真主保佑,只要再走一会儿就到努克腊,到了那边我们就有清凉的泉水好喝了。”
阿拉伯人叫穆罕默德的不少,王林斌的队伍里,不过三十来阿拉伯人,里面却有十一人叫穆罕默德的。王林斌身边这位向导兼翻译也是其中之一,只要王林斌一开口叫穆罕默德,骆驼队里就应声一片,这让王林斌常常为如何将他们一个个在说话中分辨出来挠头不已。不过现在好了,现在大家都知道这个大官嘴里的穆罕默德专指翻译,至于其他的穆罕默德,王林斌要有什么事情就和自己的翻译先沟通好,让他去找那些“伟大的先知”沟通去好了。
对穆罕默德说快要到休息地,王林斌一点儿也不相信,同样的话自从上午十点开始,他已经重复了四个小时,开头听着“快了”,王林斌还会兴奋一下,现在……狼喊多了,真的狼站在面前,人也不会再惊讶,穆罕默德就是一个劲喊狼来了的人,而王林斌,自然属于被骗的农夫。如果不是通信部一再对自己保证这个穆罕默德很可靠,王林斌真怀疑他是不是土耳其派来的间谍。
“穆罕默德……我问的是还要走多少时间才能到哪个……努克腊?别给我模糊的‘快了’‘马上’,我想知道到那边是需要一个小时,还是两个小时,或者一天,甚至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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