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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夜晚来的特别早,下午五点刚过天就已经黑了下来。强劲地西北风不时地从身边呼啸而过,把一股鱼腥味撒遍了温州各个角落,大街上的行人渐渐稀落下来。行贩在小巷中穿梭着,不时地吆喝着。竹梆声声是卖馄饨的担子,摇小算盘或弹拨三弦的那是测字算命的,铛铛声是小铁锤敲击糖刀发出来的――那是兑糖的担子,还有要拨浪鼓的,吹着小笛的,口中大声喝报着一传草药药名的……,在吴家祠堂中传出了朗朗读书声,不过那些声音不是子曰诗云,而是现在一般中国人听不懂的洋话,吴家祠堂现在被教育部借用了,临时作为外语学院的教学场所。各种各样的响声汇集在温州城的夜幕里。

何府外面张灯结彩,漆黑地大门大开着,何府主人何长庆头戴黑帽身穿裘皮棉袄立在门口袖着手不停地踱着脚,时不时地伸长了脖子焦急地朝西边探望着。在何长庆身边还站了几个衣裳华丽的商人。

“部长,议长今天真的会过来么?怎么到现在人还没个影子啊?”其中一个商人有些冻的受不了了,焦急地冲何长庆开口问道。

何长庆回过头来,垂下脸愠声说道“放心吧,议长可是我的女婿,既然已经答应了他就一定会过来的!屿筠兄要是觉得辛苦了大可回到客厅休息一下,不必在外面饱受寒风刺骨的滋味。”

“失言、失言,何部长请原谅,我只是想早日见到议长而已,何部长不要想的太多了。”那人连忙打躬作揖陪着笑脸向何长庆说道。

何长庆用重重地鼻音发出哼的一声,“那是最好,屿筠兄,你的两个公子今天怎么没有一起来呀?我听下人说这两个孩子今天在城外和一个秀才争论我女婿短长是也不是?最近监察院正在抓些胡搅蛮缠的家伙,希望他们俩没事就好。”

“哪里、哪里,全靠部长帮我们撑着,大家说对不对?”那个何长庆称为屿筠的人头上开始冒冷汗了,“何部长,最近有不少老友失踪了,是不是被监察院的人给抓去了?倪峰这可做的有些过分了,再怎么说……”屿筠见到何长庆原本眯缝住的眼睛猛地张开朝他瞪了一眼连忙把后面的话给咽到肚子里面,恐惧地看了看站在周围的那些人。

“好胆!监察院是你个小小商人可以评头论足的吗?!念你初次,要是还有下次的话可别怪我不讲多年的交情了!”何长庆鄙夷地看了看吓的浑身发抖的屿筠低沉着骂道。

“是、是!多谢部长周全,多谢部长周全……”屿筠一边朝后面缩了下去一边小声说着。

何长庆派到路口去的家人急匆匆地跑了过来,“老爷,大人朝这边过来了,马上就到!”

“哦?呵呵,好啊!不是还是来了吗?快快点灯,让里面的人准备好饭菜!”何长庆开心地笑了起来。几个商人一听议长马上要来了,急忙站直了身子,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顺着大门到客厅,一路上大红灯笼依次点燃了。

由远处传了过来急促地马蹄声,接着十来匹战马拐过路口一阵风般地朝何府奔了过来。很快奔马就要到何府门口,马上的骑士一拉缰绳奔马慢慢放慢了速度,停在了大门门口处。从马上下来了一群军人,何府的家人连忙上前帮他们把战马牵到其他地方去了。

“呵呵,岳父大人,您怎么跑到外面来了?真是罪过。不好意思,自从结婚后我还从来没有到岳父大人家里来拜访一下,唉,实在是太忙了。”走在那些人群前的人笑着朝站在门口的何长庆说道。

“杨将军说的哪里话?呵呵,将军南征北战,杀得那些清妖丢盔卸甲,我在温州可是常常接到将军的捷报啊!请!快里面请!”见到自己女婿一身戎装出现在面前何长庆洋仰头长笑道。

“这些人是……”杨沪生见到何长庆身后还站着一群一看打扮就是富贵之人,笑着问何长庆。

何长庆用力拍了下自己后脑勺,“噢,看我老糊涂了!呵呵,这些都是温州商业场上的风云人物,今天听说将军要到我这里来做客,他们想早日见到将军,一个个就跑了过来。呵呵,这是天益当铺的吴掌柜,这位是景山茶园的张老板,还有这位……”何长庆突然发觉本来躲到后面去的哪个叫屿筠兄的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挤到前面来了“这是把烟叶从外面给我们运来的冯老板……”

杨沪生笑容满面地冲着这些人抱了抱拳,“幸会、幸会,各位为温州发展都做出了自己贡献,我在这里向大家道谢了!感谢你们!希望大家还能继续支持我们。”

几个商人连忙要跪下来,不过被杨沪生给阻止了,“将军太客气了,要不是将军对我们的支持,那有我们的今天啊!应该是我们感谢将军才是!”

何长庆一看不对,这两方要是客气起来什么时候才能停止啊?连忙打住两方继续客气的势头,“好了,外面风大,我们还是先进去吧?”

大堂外杨沪生带来的警卫员正端着枪站在门口警惕地看着进出的那些人。里面一群男人正围坐在圆桌边谈东聊西边享受着美味佳肴,推杯还盏声传出老远,欢声笑语不断。虽然在根据地内提倡男女平等,不过这种场合那些女眷是没有资格上台面的,尤其是像何长庆这样自己感觉有头有脸的人,对这些就更加讲究了。

“杨将军,听说几天后召开的参议大会要制订土地法?有人说要把土地无偿地分给那些穷鬼不知道有没有这回事情啊?”一个肥头大耳的家伙可能老酒和多了,涨红着脸冲杨沪生问道。

杨沪生轻轻放下筷子看着好像马上就要醉倒的那个家伙问道:“怎么?李老板难道对这事有什么想法吗?土地法自然是要制订的,同时要让绝大多数人都能够有口饭吃。要是李老板嘴里的‘穷鬼’没有饭吃,他们起来造反了不知道李老板有什么好办法?难道李老板不害怕他们冲进你家把你所有东西都给抢了吗?佩服、佩服!没想到李老板这么慷慨,呵呵。”

“将军说笑了,我们怎么可能不害怕那些穷鬼造反呢?!只是我看在座的大多数人都在乡下有家有产,真要把土地都无偿地分给了那些穷鬼,大家损失可就惨重了呀!请将军明查。”景山茶园的张老板愁眉苦脸地说道。张老板在景山有近千亩的山地用来种茶树,另外还在山下有几百亩粮田,真要把土地都分给贫农了,这个大老板马上就要被打回原形,张老板除了种茶收租,其他的他可是什么也不会干的,那还不要了他的老命了?

“这些到时候杨将军会充分考虑大家意见的,还有,在座的都是参议员嘛!就是制订出土地法案还是需要经过参议会的批准才能执行,我看大家到时候有什么问题大可在参议会上发言就是了。今天还是不要谈这些事情吧?来来来!喝酒、喝酒!”何长庆不想把自己的家宴搞成了政策研讨会,那可是会破坏气氛的。

“没关系,张老板尽管直言好了。”对着这些视土地如同命根子的土财主杨沪生已经有一定经验了“穷鬼?不知道现在是穷人多还是富人多?你们一个人能斗的过人家一群人吗?小心别光顾着保护自己田地到最后自己的老命也丢了!为了大家能够更加稳定地生活,土地是一定要无偿分给那些贫农的,这个是原则问题,不能有一丁半点的让步,当然了,大家的利益我们会充分考虑,政府可以在财政上对你们给予一定地经济赔偿,同时可以在经商和开办工厂上面对大家进行指导,在政策上进行优惠。不过大家要有心理准备,因为我们现在财政实力还不是很雄厚,所以赔偿数额不会很大的。不过大家这些日子难道没有感觉吗?经商可是比你们种田来钱要快多了!我们这里税收并不高,为什么大家就非要死抱着田地不放呢?”

“是极,经商倒是比种田收益要大多了,不过要是以后政策又变了,大伙儿可是要喝西北风去了。杨将军能不能给我们一颗定心丸?”冯老板自己在乡下倒是没有什么田地的,他更关心的是不知道鼓励经商的政策是不是可以一直延续下去。

“这个大家尽可放心,难道我会指一条黑路给大家走吗?未来的中国想要有大的作为,必须要在工业、商业上有所建树,尤其是工业,矿山的挖掘,机器的制造,这些都是让中国强大起来,抵抗外国势力所必须的。中国有四万万人口,全世界有将近二十万万人,这是多么广阔的市场啊!你们想想,要是全世界每人一年买一包烟,那么一年就需要我们生产二十万万包香烟,这是多少钱?全世界每人每年给你的工厂一两银子,那么你的工厂又会有多少银子?各位先生,和那些贫农抢饭吃有什么意思?你们大家难道不想要更多的金钱吗?难道不想让自己更加有头有脸?难道不想让自己以后可以青史留名?要是愿意你们就把资金都转到工商业中去吧!尤其是工业!我们政府将对你们大力支持,军队将为你们保驾护航,让你们赚取更多的金钱!”杨沪生站了起来看着那些商人挥舞着手臂,声音越说越高。

冯老板眼睛一亮,带头鼓起掌来,其他那些商人一愣之后一个个连忙跟进,拼命地鼓着掌。

“说的好!谢谢杨将军给我们指出一条明路来,我们以后是否能够多多发财就全指望杨将军您了,呵呵。”冯老板从来都没有想过世界上有多少人,能有多少人买他的东西,给杨沪生一说他仿佛头脑突然开窍了,而且这位杨将军还指出一条金光大道在他的眼前――那就是香烟!在冯老板眼睛里仿佛出现了无数的金山银山,无数的元宝正在朝他微笑着,无数的金娃娃正在拼命朝他身边拥挤过来,真高!高的都要把他给掩埋住了!

杨沪生看了眼财迷心窍的冯老板,“哪里,不过我要奉劝大家一句话,一定要遵循政府制订的各项法律法规,凡是想挑战法律法规的,监察院会让他们尝到专政的铁拳的!还有,你们不能对自己的雇工太苛刻,想要卖出东西就必须要有市场,如果人们手中没有什么金钱,那么你生产出来的东西卖给谁?而且对雇工太苛刻了他们对你们的企业就没有什么太大的归属感,到时候给你消极怠工损失的还是你们这些做老板的。当然了,要是你们不相信我们可以走着瞧。”

“那是,那是……”几个商人尴尬地坐在座位上,要说坑蒙拐骗这些人从何长庆开始哪个没有做过?只是有人胆子大有人胆子小,程度有轻重,本质无区别。

“岳父,我听说温州这边有人在囤积粮食,肆意抬高米价,不知有没有这事?”

吃过饭后送走了那些各怀心计的商人,杨沪生和何长庆俩人在里间坐了下来。何长庆原来是吸食鸦片的,不过自从杨沪生带领部队占领了温州,严禁群众吸食鸦片后他就不敢再光明正大地吸了,现在这个看来极有手段的女婿就在面前,怎么说何长庆也不敢当面破坏女婿制订的规矩,只好陪着女婿一起喝喝淡而无味的茶水,偶尔吸吸自己生产的香烟也算是聊胜于无吧!

“这个……,可能是有些不法商人在暗地里进行这种非法勾当吧,这事我不大了解。”何长庆一听杨沪生说道倒卖粮食心里立刻有些慌神了,这事是他暗中指使一些和他有关系的商人进行的,本来何长庆心想自己两个女儿嫁给了杨、史这两个一字并肩王,怎么说自己也是皇亲国戚,捞一些小钱应该没有什么问题,真要有什么问题,仗着自己是杨沪生、史秉誉他们的岳父也能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想到还没有怎么卖,那些该死的监察院就马上盯上了自己,好友抓了不少暂且不提,那个不近人情姓史的女婿还跑到自己面前威胁恐吓自己!这算什么事情嘛!看看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的杨沪生何长庆心中一阵发虚,不怕杨沪生脸色难看,真要难看了,自己还能知道应该怎么做,可现在什么表情也没有这就可怕了,谁知道杨沪生心中想的是什么?何长庆可真还没听说历史上皇亲国戚中有谁被依法问斩了的,别自己开这个先河就好了!

杨沪生微微摇了下头,用力地吸了口烟,沉默一会开口说道:“可是现在那些被抓的人都说是岳父在后面指挥这事的,并且还有一些不利于岳父的物证在监察院里面。当然了,我相信岳父大人是被这些人冤枉的,不过既然岳父作为财政部长,一点也不知情好像说不过去吧?岳父应该知道要是粮食出现问题,前方将士将没有士气再和那些清军作战,还有粮价大幅波动让政府怎么可能取信于民?要是那样不要说清军消灭我们了,就是人民也会起来推翻我们的呀!我想这么粗浅的道理岳父不会不知道吧?”

“没有啊,我家老爷绝对不会在大人后面拖后腿的!大人想想,要是老爷真的想坏大人事情怎么可能把自己最心爱的女儿嫁给两位大人呢?!请大人帮我家老爷伸冤啊!”何长庆的三姨太从外面走了进来,急忙开口替何长庆辩白。

“出去!男人们谈事哪到你们妇道人家在旁边插嘴?!给我快快退下!”见到自己三姨太跑了进来何长庆沉下脸训斥道。何长庆的三姨太心不甘情不愿地茬茬走了出去。

见到自己姨太出去了,何长庆连忙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跪在杨沪生面前,“杨将军!这些我真的不知道啊!那些物证一定是奸商造假诬陷我的,这些日子我可是秉公守法,从来不敢走错半步的呀!我知道自己因为高攀上了两位将军,有些眼睛红了的商人时刻都想要我好看,可真没有想到他们会用这种方法来陷害我!请杨将军帮我洗刷冤屈!”

怎么能让岳父跪在面前?杨沪生一时乱了手脚,连忙上前扶起何长庆,“快快请起!这事我自然心中有数,请岳父大人相信我一定可以把事情弄得水落石出的!岳父大人请上座。岳父大人,这次被抓的人根据调查很多都是岳父多年老友,有些人和岳父有些千丝万缕的关系,至于倒卖粮食是真的有这见事情,不知道岳父认为应该怎样处理这些人?”

何长庆刚刚坐稳就听到杨沪生继续在他头上来了个炸雷,眼前一阵地旋天转,看看没有什么表情的杨沪生何长庆觉得自己心理防线马上就要崩溃了,可是就是崩溃了还得继续挺着,总不能真的倒在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儿手里吧?何长庆咬牙切齿地重重说道:“这些人该杀!居然敢打着我的招牌在外面招摇过市真乃可恼可恨!请将军一定要从严从速处决这些扰乱秩序的败类!”

“这些人并没有打着岳父大人的幌子,他们还真的都是岳父大人以前的亲朋好友。不过既然岳父这样说了那么我知道应该怎么做了,在参议会开会前会在温州公开审理并且处决这些人。”说着杨沪生站了起来,在屋子里面慢慢地踱着步。

一声声脚步如同铁锤敲击在何长庆心坎,何长庆没有注意到两行冷汗不自觉地从脑门上流了下来。何长庆感觉心中一阵阵发虚,现在怎么保护那些亲朋老友已经是谈不上了,保护自己是最重要的!可别再让这些人说出什么事情来,到时候这个冷面女婿一发怒,自己的老命还有没有就难说了!明明很多生意好做的,干吗非要倒卖粮食呢?!何长庆心中不止一遍地咒骂着一个人。

杨沪生转了几圈,站在了何长庆面前,“岳父,我看您最近也辛苦了,财政部的平凡琐事实在是太多,让岳父大人这么大年纪再操心我们做晚辈的心中可实在不安啊!我看岳父大人就在家种种花养养鸟好好打理下自己的生意好了,不必再为那些琐事心烦意乱了。不知岳父认为如何?”

“……好,……我知道了。多谢将军的体贴。”何长庆张大了嘴傻傻地看着这个好像有情又好像无情的女婿,低声喃喃说道。

“那好,不知道岳父还有什么事情吗?要是没有什么事情我想现在就回军部去,这么长时间没有回温州了,公事可是积压了不少。”看看垂头丧气的何长庆,杨沪生也没什么话可以再和他谈了,自己把他财政部长的职位都给撤了,还有什么好说呢?

“哦,对了,不知道依萍现在还好吗?”何长庆回过神来小声问道。他这个做父亲的自从把女儿嫁出去后就再也没有见到自己的女儿了,再加上杨沪生和史秉誉一直不敢把新娘互换的事情说出去,何长庆到现在也不知道杨沪生的夫人是清萍。

“还好,现在她在南昌一切都好,现在部队中有很多女兵和她在一起。哦,对了,我这次来的时候史秉誉本来也想来的,可是我们有重要客人在温州,史秉誉必须要陪陪人家,实在是走不开。他让我带话给岳父,说是带他问岳父好。”

“嘿嘿,难得史将军还记得我,谢谢他的关心了,上茶。”何长庆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杨沪生走后何长庆瘫倒在座位上,坐手扶住头不停地唉声叹气。油灯的火光突突冒着,把何长庆淡淡的身影拖到了墙上左右摇摆着。

“怎么?杨将军走了?老爷有没有和他谈起过?”三姨太从侧门走了出去。

何长庆没有好气地说道:“你不是一直都在隔壁听着吗?难道你没有听出来我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三姨太急的眼泪都要下来了,上前拉住何长庆的手用力摇着,“难道我家兄弟真的要被处决吗?我可只有这么一个弟弟啊。老爷您再去说说吧,杨将军一定会卖老爷面子的!”

何长庆气的一把打开了三姨太抓住他的手,“妇人之见!现在我自己都自身难保了!我已经不是什么财政部长了,要是再去给你兄弟求情,我这条老命能不能保住可就难说了!”

“我不管!我可只有一个弟弟,你一定要把他给我救出来!要是你不去说我自己去说!”说着三姨太就要离开屋子。

何长庆腾地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看着又哭又闹的三姨太何长庆伸出颤抖着手指着她,“站住!你想做什么?难道你连自己的性命也不要了!?你这要是过去我们何家一家性命可就毁在你的手里了,我决不许你过去!”三姨太一屁股坐倒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看着自己姨太太何长庆心中一阵悲哀,走到三姨太身边无言地拍着她。看来监察院还是惹不得的,这次一个不小心让人家给抓到了把柄,弄得自己浑身都不舒服。要不是人家没有抓到自己更大的把柄,这次性命能不能保住可还真的难说!

何长庆现在心情很不好,史秉誉的心情可是正相当好呢!天黑的时候蒲安臣、乐维斯在华尔和接待部汪部长陪同下乐呵呵地从外面街市上走回了宾馆。

“啊哈!史将军,您怎么在这里?容先生你也来了?”蒲安臣一进来就看到史秉誉和容闳俩人正坐在大厅里面。

史秉誉笑着站了起来“呵呵,公使先生初次到我们这里,我这个做东道的怎么说也得请公使吃一顿饭吧?公使先生走了一天相信现在也累了,不如我们一起吃一顿便饭怎么样?”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哈哈。”蒲安臣现在心情相当不错,开怀大笑着。

“我就不用一起吃了吧?嘿嘿,我看我还是回去好了。”华尔一听史秉誉请客连忙想开溜。

“不用了,还是大家一起吃一顿好了。”史秉誉连忙挽留道。

“是啊,华尔先生你就不用走了。”蒲安臣在温州和华尔聊得很是开心,不想让华尔这么早就离开了。

两个主要角色都一致挽留让华尔无法离开了,只要尴尬地跟着他们一起朝餐厅走去。

到了餐桌坐下来后蒲安臣发觉史秉誉一点都没有说错,这还真的是一顿“便饭”。桌上只摆了六样小菜,服务员端上来了几盆热菜――一条清蒸江鱼,一盆红烧肉,再加上两样蔬菜,这倒是蒲安臣第一次见到用这么少的菜招待一国公使。

见到瞪大眼睛看着桌上一切的蒲安臣史秉誉歉然地说道:“很抱歉,现在我们这里正在和清军作战,一切都要为了前线需要,在后方我们没什么好东西可以用来招呼公使先生。还请公使先生多多谅解。以后我们要是解放了全国再好好请公使吃一顿吧。”

看着史秉誉一脸遗憾的样子,容闳心中暗暗好笑,后方再怎么艰苦也还没到拿不出好东西招待客人的份上。杨史两位将军平常吃的很普通这倒是真的,不过原因是因为他们自己对吃的太不讲究了,杨将军有盆鱼就可以吃上半天,史将军更好――一盆臭豆腐就可以打发他了。今天他本来决定好好招待一下美国过来的客人的,可史将军认为这个蒲安臣在北京一定每天山珍海味不断,吃也吃腻了,我们还不如搞得简单一点,这样还可以让蒲安臣对温州之行留下深刻的印象。既然副议长定下了调子,那么手下自然是按照领导的旨意去办了,于是就出现蒲安臣对着一桌饭菜不能置信地瞪大眼睛的场面。

“公使先生,我们史议长每天吃的更加简单,今天为了招待公使先生已经破例多上了很多菜。这事华尔先生也是知道的,对不对华尔?”看着蒲安臣举着叉子不好意思下手,容闳劝解道。

“不错,公使先生尽管随便慢用好了。”华尔早就知道跟史秉誉在一起吃饭是没有什么好吃的。作为一个真正的老饕,华尔在自己府宅中光是厨子就有十多名,本来想回到自己家好去好好吃一顿的,没想到被人家给挽留住了,华尔心中不知道是应该对大家如此重视他感到荣幸呢?还是对自己的肚子感到悲哀?现在容闳把他推到前面了华尔只好随口帮腔道。

蒲安臣瞪大的眼睛终于眯了起来,朝史秉誉伸出了大拇指,“呵呵,史议长,从你们每天吃的东西我就可以看出为什么你们军队会打胜仗了,了不起!不错,真的很了不起!”今天在汪道正的陪同下蒲安臣视察了在温州的那些美国商人,从那些商人口中蒲安臣了解到温州现在一个月就有数百万两银子的货物出口到世界各地去,虽然温州政府鼓励出口,在税收上面进行优惠,可是现在怎么说每个月也有几十万两的收入啊!蒲安臣并不了解香烟在出厂前就征收了百分之七十的高额消费税,要是知道了他的眼睛将不知道会瞪到多大了。蒲安臣怎么也没想到温州政府高层官员生活居然这么简朴!和北京那些王公大臣比起来,这位史议长生活上恐怕还不如人家家中的奴才呢!要是这里当官的生活都是这样子,那么温州政府推翻清朝将是指日可待的,不知道他们能不能保持这种作风?再想想从美国商人那边了解到的温州这边鼓励工业,大力发展军工企业,蒲安臣当时就想到如果美国以后和这样的政府为敌那是很不理智的事情,这种国家只能友好,不能为敌。你现在把他们扼杀在摇篮中不是不可能,但是代价好像太大了,并且能不能成功还是未知数呢!从温州街面上那些市民对士兵和官员的态度上蒲安臣就有一种感觉――就像中国历史上有名的诸葛亮所言的,要是把温州部队比喻为鱼,那么这里的百姓就是水――这样的部队怎么可能真正消灭?除非你把这里的老百姓都杀光了,可杀光了老百姓光剩下空地还有什么用场?

还有一点原因让蒲安臣不想干涉这里,那就是这里的人对美国人好像都特别友好,见到他和华尔在一起都主动地上前和他们打招呼,这在中国其他地方是没有的事情。让蒲安臣很有一种满足感。既然温州这里鼓励当地人和美国人做生意,那么美国为什么要自己断了自己的财路?

蒲安臣不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对美国人友好的,至少对他身边的华尔就有相当多的人没有什么好印象。在座中的就有一位――容闳,别看容闳是中国最早留学美国的人,可他就经常恨不得把这个见利贪财的华尔给掐死!还有温州这里的人对美国友好那是因为那些美国商人给他们带来了大量的钱财,并且还走私进来粮食,要是没有这些你看温州人还会对蒲安臣他这么友好不!

史秉誉笑着摇摇头,“过奖了,我们军队并不是没有打过败仗,只不过运气好,一直没有被人家打趴下永远爬不起来罢了。当然要是国外对我们不是那么反感,一直支持清朝军队和我们作战,我们现在控制区应该可以更加大一些的,这样我们就可以更好地和各国友好做生意了。公使先生您认为呢?”说着史秉誉站了起来举起酒杯,“让我们为公使先生到温州来干一杯吧。”

蒲安臣轻轻抿了一口放下酒杯,“史议长应该知道的,我们美利坚合众国可是从来都没有介入到中国内战中去的,我想在这上面我们应该是没有什么分歧。”

蒲安臣这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了,在座的华尔就是在战场上被史秉誉给俘获的,另外在温州这边还有现在到江西去的白聚文,到英国的马敦,这些人以前可都是帮助清军作战的美国人啊!怎么可能没有介入呢?也许蒲安臣的意思是美国军队没有直接到中国来作战吧!

史秉誉心中默默地摇了摇头,对蒲安臣这种老练的外交家和他谈论美国有没有干涉中国内政简直是对牛弹琴,“公使先生,不知您今天在温州城内感觉怎样?”

“我很高兴地看到我们合众国民人能在温州公平地做生意,同时我发现在温州,我们合众国民人可以和这里居民友好地相处。这些都是让人心情愉快的事情。我建议为史议长可以友好对待我们合众国民人干一杯!”说着蒲安臣高高举起酒杯,邀请在座的一起举杯。

“议长阁下,在中美通商章程中有这么一条:”凡合众国民人贸易船只进口,准其自雇引水,赴关隘处所,报明带进;候税钞全完,仍令引水随时带出。其雇觅跟随、买办及延请通事、书手,雇用内地艇只,搬运货物,附载客商,或添雇工匠、厮役、水手人等,均属事所必需,例所不禁,应各听其便,所有工价若干,由该商民等自行定议,或请各领事官酌办,中国地方官勿庸经理。‘可是我在温州却听到有商人跟我提出我们的贸易船只进入温州,必须是由温州海关引水,不然温州将禁止他们进入,不知道有没有这回事?既然章程已经定下来了,那么大家都应该遵守才是。“蒲安臣坐下来后冲史秉誉问道,昨天晚上引水员让他在海面上多呆了几个小时让这位美国公使心情极为不爽,今天刚好又听到有美国商人在为这事抱怨,正好一并朝史秉誉发难。

史秉誉低声问容闳:“有这么一条吗?这是什么通商章程,我怎么不知道?”

“这是道光二十四年五月十八日清朝政府和美国政府在望厦签订的中美五口通商章程中的内容,议长以前一直都忙其他事情,下属未成跟议长解释,是下属失职了。”容闳凑过头来也小声说道。史秉誉坐直了身体,明白了这就是中美之间第一份不平等条约。看着满脸不爽,好像自己有多委屈的蒲安臣,史秉誉终于明白什么叫做强盗逻辑了。

“议长阁下,我们美利坚合众国认为中美通商章程是一份公平地,受到国际法律保护的条约,我们两国政府都应该遵守这份条约,并且我们美利坚合众国也是切实地遵守了条约的,对温州政府没有切实有效地执行中美通商章程我感到很遗憾。”

史秉誉勉强压制住心中怒火,笑了笑,“不知中美通商章程全称是什么?恕我才疏学浅,并不了解我们两国间有这么个协定,不知公使能不能说说?”

“全称?”蒲安臣不解地反问一声,接着他马上就反应过来,好像自己说错话了!

史秉誉肯定地点了点头:“不错,是全称。我听人家说清朝和美国之间是签订了这么一份条约,不过它的名字不是什么中美通商章程,而是中美五口通商章程,至于哪五口我想公使先生应该是知道的吧?不知道里面有没有温州?还有,就是退一步来说,如果条约中包括了温州,这也是美国和清朝之间签订的条约,并不是美国和我们之间签订的条约,难道我们需要遵守这样的条约吗?要是我们和英国之间定一份关于温州商人在美利坚受到什么样待遇的‘友好’条约,不知道你们美利坚合众国会不会承认并且遵守它呢?”

“你……议长你这是偷换概念!我们美利坚政府是合法的政府!怎么可能承认你们和别的什么人胡乱签订地这种不友好的东西?”蒲安臣涨红了脸颊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了,这个史议长还真够胡捣蛮缠的了,居然提出这么不可接受的东西来!世界上哪有两个国家对第三国内政指手画脚,自行决定别国政策的?蒲安臣略微镇定一下情绪,作为一个外交家来说失态是最大的忌讳,那是会让人家笑话的!幸好现在温州这里没有什么英法公使,不然自己脸面可是要让该死的史议长丢尽了!“当时清朝政府代表了整个中国,我想史议长不会不承认这点吧?你们现在不过是中国的一个地方政府,自然应该遵守已经签订地协议。当然,关于温州引水员的问题是我失言了,这一点希望史议长谅解。不过不知道福州那边关于引水员是怎样的?福州可是在五口通商章程中写到的口岸。”蒲安臣不甘心地说道。

“公使先生,不知道我们中国人可不可以在美国要求自己寻找引水员?并且我们商船要是在美国寻找水手、工匠、厮役什么的可不可以自行决定,你们官员不得干涉呢?要是可以的话,我想在中国执行这条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不要说福州,就是温州也可以让你们美国商人自行寻找引水员。至于这个所谓的中美五口通商章程,恕我们不能遵守,因为他不是我们和你们美利坚合众国之间签订的,我们自然无须遵守了,还有一点,就是我们现在执行的政策应该比这个所谓的条约要更有利你们商人到这里经商,这一点从你们美利坚过来的商人数目上就可以得出结论了。华尔是在我们海关负责出口事宜的,对有多少商人过来他心中最有数,公使先生为什么不问问华尔那些商人的感受呢?”史秉誉很不明白,自己这里对对外贸易已经够鼓励的了,在税收和外国商人在陆地上的行动都给予良好的待遇,就这样蒲安臣还要求那么多干什么?引水权是关乎到一个国家主权是否完整,并且关系到自己海防机密问题,在这事情上如何可以答应外国?不过要是美国愿意让中国窥视他们海防机密的话,我们也不能太小气了。

蒲安臣盯着面前桌子上的菜,脑子里面急速转动着。让美国同意史秉誉提出的条件那是万万不可能的,商业利税上面可以好好的谈谈,可这有关美国主权的事情如何可以谈判?!愚昧无能地中国人什么时候胆子变的这么大了?蒲安臣耸了耸肩,“很遗憾,我这次到温州来并没有得到总统的授权,关于议长阁下提出的这些问题,本人无权回答。”

就知道你会找借口绕开这个问题!史秉誉心中暗笑道。现在的美国不是自己来时候的美国,经济实力还没有强大到那种地步,不可能想打谁就打谁,想干涉谁的主权就干涉谁的主权,另外外交是要靠实力说话的,看来这个蒲安臣还没有真正了解到温州这里的实力,想到这点史秉誉笑道:“既然如此那么关于这些问题我看还是等公使阁下得到总统授权后我们再谈吧,只要公使阁下得到授权了,那么我们什么问题都可以谈了,不管是引水员问题还是领事裁决权大家都可以坐下来开诚布公地好好谈谈。”

“感谢议长阁下赐饭,我想我已经吃饱了。今天走的有些累了,不知道是不是可以先行告退?”蒲安臣在白天所拥有的好心情到现在是一点都没有了,站起来想要离开这里,先回到房间里面好好思考下这次到温州来是不是值得。

“等一下,公使先生慢走,我有件礼物想要让公使先生转交给你们美国总统。”史秉誉连忙站起来劝说蒲安臣,接着冲外面叫道“林峰沣,把礼物拿上来!”

送给总统的礼物自然是不能拒绝的,蒲安臣立在原地看着昨天晚上见过的那个小伙子从门外捧着一件长箱子走了进来。

史秉誉从林峰沣手中接过箱子郑重地递到蒲安臣面前。蒲安臣心里暗暗好笑,温州这里能拿出什么好东西来?箱子里面哪怕就是整箱的金子我们美国人也还没有放在眼里!这个史议长看来没有见过什么大场面,对一个包装好一点的东西竟然这么看中,“乐维斯,收下吧。”

乐维斯上前接过箱子,手一沉,箱子差点掉到了地上。他连忙再次用力把箱子往上举起,狐疑地盯着这件沉甸甸地箱子。

“小林你去和老板说说,等下让他不要大惊小怪的。”交代好了林峰沣,史秉誉一转头就看到乐维斯脸上复杂地表情,史秉誉笑了起来,“公使先生,你们美利坚合众国现在正在平叛,据我听那些商人所言好像联邦在战场上形势并不是很好啊?”

蒲安臣立刻打翻了无味瓶,心里什么滋味都有。美国内战是蒲安臣心中的伤疤,好好的国家为什么要为了奴隶斗个你死我活呢?而且联邦军队那些高级指挥官一个个都是饭桶!明明人数比叛匪多,武器比叛匪好,还一个劲地打败仗,真是丢尽了美国脸面!美国内战让他在英法驻中国公使面前常常觉得自己有些抬不起头来。中国人一般在他面前是不敢提出美国内战的,没想到这个温州的史议长会在今天揭他心口中最深的伤疤!“议长阁下,那些叛匪只是跳梁小丑而已,成不了什么大气候的。我们联邦军队现在并没有真正到南方去平叛,只要大军南下,那些叛匪早晚会被联邦军队彻底消灭的。我看议长阁下大可不必为我们内政担心。”

史秉誉肯定地点头说道:“我知道,胜利必然是属于美利坚联邦的,这个我从来都是坚信不移的。不过难道公使阁下不想让联邦在平叛中少损失些人、早日把叛乱平定下来吗?公使阁下为什么不看看我送的是什么礼物呢?”

“乐维斯,打开它。”既然主人不介意自己在这里就看到这件“珍贵”的礼物到底是什么,蒲安臣也就不客气了。

箱子打开了,华尔围了上来,一看箱子里面的东西轻轻发出“啊”的一声。箱子里面静静地横卧着一支包装精美地弹仓式中华步枪,步枪上面刚上过油,显得油光锃亮,“公使先生,这是温州这里最先进的武器,射速极快,射程很远,杀伤力相当大,要是美国军队装备了这种步枪。在和南方叛匪作战中将减少很多伤亡的。史将军,是不是要把这种武器送给美国政府呢?”华尔现在虽然加入了中国国籍,不过他心中一直还是记得美国的,一看史秉誉居然拿出了在解放军中也没有大量装备的中华步枪要送给美国总统,激动地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公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公使阁下,这是我们这里新发明的步枪,它的射速、射程、侵渗力都远远好于现在各国步枪,不知你们美国对这种武器是否感兴趣呢?呵呵,我们先到外面试试枪吧!”说着史秉誉拉着蒲安臣就朝外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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