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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她把自己打理完毕时,厉老太太也顶不住倦意睡着了。她把墙角的草席捡起来,也懒得去分正反,往地上一铺就打算睡觉了。
在安静的深夜里,屋里有人发出有规律的呼吸声,这分明是能够促进睡眠的环境。然而厉凤竹翻来覆去之下,耳畔总有两种不同的观点在撕扯着她的神经。一个不断地问着,难道说那些混饭吃的礼拜六文人果然是把女人看透了不成,女人不能够交际太多,她们与男人产生的一切关系,最后都会成为男女关系,而一切情感最后也都会归为爱情?另一个则极力地自辩,一码事归一码事,去关心一个救了自己性命的人是合情合理的,男女之间除了爱情还有其他许多复杂的感情。
究其根底,厉凤竹就是想知道知道唐书白有无大碍,而她对于自己紧张唐书白安危的心思,抗拒却又无法去消除。她闷闷地叹着气,翻了个身,想借肢体的动作给自己的脑神经传递一个翻篇的信号。
显然,这种打算幼稚而徒劳。她又开始设想了,其实一个在生死关头能舍身救人的人,应该不至于无药可救。也许有个人在身边时常引导劝解,唐书白是可以走上正途的。若真有那一天,她此刻的一切心结,不就都可以消失了吗?她是满口新知识的职业女性,只要合乎道德,是不会纠结封建思想中的守身主义的。就是当着孩子也可以大方承认呀,她总是先成为女人然后才成为母亲的。她不能像迂腐的旧式女子那样,因为自己是个母亲,就忘了自己也是女人,甚至连自己是人都意识不到。
可是,人应该找一个相当的人去结合,而不是二鬼子。
厉凤竹想了一圈,终于又想回了原点。不由坐起身来,一条腿盘着,一条腿弯着立住,张开五指往发间气恼地梳了好几下。跟着,反反复复告诫自己,唐书白是汉奸,是跟在鬼子后头吸同胞血的二鬼子。普通人或者为保全性命不敢当面指斥他,但背过身去,谁也要骂他一句畜生都不如的。心想自己可真是“慈母”啊!竟然起那样糊涂的意思,要给儿子找条狗当后爹。
越往下想越觉得这是个无解的闭环。两只手放在草席上乱抓,想着在哪儿能抓到一根烟来抽呢?
报社里一定有烟。横竖是睡不着,到那里去闲晃悠两下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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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也是巧,厉凤竹走到报社一瞧,办公桌上恰有一张便条。上写着是有个平都来的电话叫了厉凤竹一晚上,留下口信让她无论多晚回报社,都请立刻回电。
突然又紧急的联络,还是来自平都,且没有留下姓名的,回覆的时间还完全不拘,厉凤竹不单能猜到是谁,甚至猜得到所为何事。因之,心情急迫而忐忑,把先前那一点私情上的纠结,完全抛到脑后去了。
顺着便条上的号头打回去,虽然那边很快就接起来了,但要找到留口信的那个人却并不顺利。因为厉凤竹所得到的信息里没有对方的姓名,她自然就不敢胡编乱造,没有名字又该叫谁来接听呢?
幸而,那头得了她一句“贵处有个急电,找了我一晚上”的话,只发出一两声喁喁的交谈,就听见有人笑着过来接起了电话。
“您大驾可真忙啦!”说完,又是一阵咯咯的笑声。
厉凤竹的猜想果然不错,那头说话的正是纪冰之。听这笑声不断的话音,想来是有好消息要宣布,心上自然松了一口气,道:“你找不着我就该可怜我,因为我这样一个穷跑事儿的,所拥有的时间不如你的宝贵,不能以分钟计价。跑多了不算我功劳,可跑少了却要倒扣钱呢。所以说,我越是不见人影,就越是证明我的劳力不值钱。你不表示同情还罢了,倒还拿我取笑呢!”
纪冰之实在有些高兴坏了,句句话都以打趣的方式来回复:“真是一张不吃亏的嘴。”
厉凤竹觉得自己这一阵子的生活,就是太缺乏欢乐了,也就开怀地哈哈一笑,道:“此言差矣。不吃亏的嘴长在律师身上,我所拥有的只是一支不肯低头的笔。”
因这一句答话,纪冰之的笑音中夹杂了几下哼气声:“你的笔是用来言志的,我的嘴也是这个用处。由此可见,笔也好嘴也罢,不过工具而已。我失口说你的嘴不吃亏,虽不完全贴切,但意思总是到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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