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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绥十年,七月初七。乞巧节当晚,月明风清,微风爽人。
这个节日,始于一千八百余年前,本是大昇开国皇帝白江晞为纪念结发之妻俪胥氏所设。
相传俪胥氏与白江皇帝自幼相识。两人青梅竹马,而后又结发为夫妻。这位奇女子样貌绝美,手巧能工,夫君率军于前线一路斩杀妖兽,她则领万民为军士们纺纱裁衣、缝鞋纳底。可惜天妒红颜,正当天下初定,白江晞急匆匆赶回俪胥氏身边时,方才得知爱妻因操劳过度,已于数年前香消玉殒。
白江皇帝悲痛欲绝,终生未再续弦。每年忌日,他更是焚香祷告,为爱妻心中牵挂的黎民百姓祝祷祈福。后来白江晞殁,后人又因“七”与“妻”同音,便将祭祀之日改为了每年七月初七。历经千余年的时光,这个日子也逐渐成为了民间年满十六岁的少女们逛庙会、求吉运的好日子。
眼下,甯月正坐在华沁池旁一座名为翠钱坞的小楼中,不耐烦地将手中一支刚刚采下的荷花骨朵舞得上下翻飞
“小结巴说自己要晚一点,可眼看着黄昏都快过了,他却怎地还不来啊?叫人等得急死。”
一旁的祁子隐见状,忙笑着安慰道
“今日宫中举办兰夜斗巧,各地甄选出的宫娥彩女们将会在那闭襟楼上,以五色彩缕缝制出一副绣锦图样,献给业已成年的王室男子。若有手巧能被对方相中者,便会入选为嫔妃,择日成亲。故而在斗巧结束前,墨翎卫全员均不得告假外出。甯月你就别这么着急了,再耐心等等吧。”
“等斗巧结束?那若是碰上个手笨眼拙的,还不得一路绣到明日太阳升起了?不等了,不等了,我听说今夜南市慈慧坊中会搭起彩楼,里面有许多好吃好玩的东西。子隐我们赶紧去看看,不然可就赶不上趟了。”
甯月说着便拉起了白衣少年的手,也不管对方答不答应,便朝城中人流最为密集的地方奔去。
或许因为战乱刚刚止息的缘故,今年的乞巧节来得比往年要盛大得多。眼下,街市中车马盈路,锦绣满街,更是多了许多从别国传来的新鲜玩意儿。红发少女瞧着哪里都是新鲜,直抓着祁子隐一个劲儿不停地问
“子隐,这些好看的小玩意儿都是什么呀?”
“此物是从淮右与南华一带传来的。乃是用各色瓜果雕刻成凫雁、鸳鸯、鸂鶒、龟鱼等小动物的形状,外面加以彩绘,叫做果食花儿。”
“那边一丛绿油油的东西又是什么?”
“那是卫梁人发明的新鲜物什。于一块木板面上铺一层细土,又在那土里撒入些谷物豆类令其生出青苗后,布置上精心修剪过的野花枝条之类,再摆些油面捏成的田舍小人儿,作乡野村落之态,称之为谷板。”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难道以往的乞巧节你都会来凑热闹的啊?”甯月好奇地盯着同伴的脸看了过去。
“又没人陪着一起,我自然不会一个人来逛这些。只不过每年节日,梓潼街上新入的商户卷宗都需交由鸿胪卿处备案。苟夫子他便会命人将这些卷宗另外誊抄一份,送来宫中供我们几个一起念书的孩子们传阅,增长见识。”白衣少年受了夸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只是冲着女孩一个劲儿地傻笑。
“子隐你瞎乐什么呢?”
“我——我只是觉得能同甯月你一起单独出来玩的机会并不多——所以,所以——”
祁子隐忽然被问得有些窘迫起来,心中却是有些话不敢轻易说出口,声音也变得越来越低。谁知面前的红发少女好似并不在意对方会作何回答,只是“哦”了一声便拍着手又朝另一处摊位前走去。他也只得无奈地耸了耸肩,再次跟了上去。
“看呀,有好多小鱼!”
甯月兴奋地盯着面前一只青瓷盆中四处游窜,只有小指般粗细的赤色小鱼,使劲扯了扯同伴的衣袖。摊子的主人见状,立刻将三支竹篾做成的圆勺塞进了她的手里
“姑娘,一枚铜钿可捞三次,若是能捞得出来,小鱼便送给你。”
“这么便宜啊,那我今日便将这盆里的鱼全都捞出来!”
不等祁子隐开口阻止,女孩便已卷起裙角在那摊边蹲下了身来。未曾想那竹篾上看似蒙了一块薄纱,实则仅是张普通书写用的白纸而已。纸于水中不能久浸,还不等甯月捞起鱼来,三支纸勺便已全都被泡得化了。
“不成,我要再试一次!”
少女不服输地又从身边的竹篓中抽出了几支捞鱼用的圆勺。这次她的动作迅速了不少,纸勺终于不会被泡烂了。然而好不容易捞起了一只,刚想往一旁的瓷碗中倒时,小鱼却扭动起身子,在湿透的纸上钻出个窟窿,重新逃回了水里。
“哎呀,子隐你快来帮我一起捞呀!”
甯月头也不回地招呼起来。白衣少年却并没有动手,只是凑在姑娘耳边轻声道“我教你个法子。只需将三支纸勺叠在一起,便不怕小鱼再将它弄破了!”
红发少女恍然大悟,立刻动手又试。果不其然,竟一次便捞出了两条小鱼。
“真厉害,真厉害,子隐你脑子可真灵!”
甯月玩得兴起,欢呼雀跃了起来,说着便要将装着小鱼的瓷碗端起带走。可她甫一转身,却迎面撞上了仍凑在自己身边的祁子隐,想要躲开时已经来不及了。
慌乱间,少女只觉得面前飘来一阵对方口鼻间喷出的急促气息,旋即唇上传来一阵软软的触感,竟是同对方脸对脸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甯月,对,对不起,是我凑得太近了。”
祁子隐连忙朝后退开了半步,一张脸登时涨得绯红。可他腰上挂着玉珏的红色编绳,偏偏又同少女褙子上的长绦也缠绕在了一起。一拉一扯之下,当场令本就羞怯难当的甯月彻底失去了平衡,重重地朝其怀里扑将过来。
祁子隐生怕同伴摔倒受伤,情急之下忙伸开双臂环抱,将对方稳稳搂在了怀中。
“哎呀,子隐你快点松开手!这样子让人瞧见了多不好!”
甯月愈发着急了起来,奋力从对方臂中挣脱出来。二人好不容易才又各自站定,低头想要分开彼此之间的结。可刚解到一半,祁子隐手上的动作却猛地停下,金色的瞳仁也好似着了魔一般,直勾勾地越过少女的肩膀,朝她身后看了过去。
又过了片刻,后知后觉的甯月方才察觉到同伴的异样,也急忙放下手中怎么也解不开的衣带,扭过头去,却在距离自己十余步开外的人群中,看见了一个身着黑衣的少年人的身影。
一阵眩晕陡然袭来,令其口中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转过身去,朝着人头攒动的集市中越走越快,越走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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