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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碧空如洗,金光照耀在滚滚大江之上,如莽纹金龙,乘风破浪,又如煌煌金凤,破云而出。
整个荆南,一派凌云壮志,气象万千。
昨日的腥风血雨,一扫而光。
可是战争的阴云,却依然笼罩在大楚的天空。
轰!轰!轰!
万军奔雷般的震动声中,黑色的九尾凤旗和五尾金凤旗,齐齐招展于猎猎风中,甲胄染血的两只大军,沿着汉水之滨一字排开。
集结的号角在两军之间狂啸!
汉水之上回荡着进击的呼号!
两军对立。
权力之剑在手中。
等待着奋力出鞘,挥出的一刻。
此时男人看着女人的眼神,既像看着爱人又像看着敌人。
他高举手中的剑,对她大声说道:“凰儿,历史会告诉你:就算你头戴王冠而生,王冠也会跌落尘埃,没有谁能逃过它的审判!”
“一切,只是时间问题。”
女子瘦削的身形,此时,没有凤冠,没有头盔,没有束带,只有飒飒飘散在风中参差不齐的短发。
高高扬起下巴。
作一个君王该有的样子,绝不低头。
面对若敖子琰的语言挑衅,她只是默然一把解下腰间挂剑的沉重玉石腰带,“哐当”一声扔在了地上,又一把扯掉身后碍事的披风,然后按住了愤怒的王剑,紧紧握住,拔剑。
这一刻,她一直注视着对面望着她的男人以及在阳光下飘荡的九尾凤旗,从未有过的冷然而不屑,扬起一个尾意。
“是吗?”
芈凰看着他,同样的高举起手中的太阿王剑,一剑怒指向他,喊道:“要战便战!”
“不用为你的反叛多说无用之词!”
在她身后所有战士顿时发出山雷霆般的愤怒吼叫声,千万条手臂连带他们手中的兵锋划过荆蛮,指向对面携势而来的若敖子琰。
“叛国者,才该接受审判!——”
“受死吧!——”
“叛国者!”
……
无数声“叛国者”叫破天地,深深刺激了那名为若敖子琰的深深骄傲。
没有实力的愤怒是毫无意义的!
可是背倚整个若敖氏的他的愤怒,来势汹汹,转眼间却可以滔天。
站在万军之前,他眼眸星寒惊九州,杀气满溢动四方,兵锋如雪亮荆蛮,而那双冰冷的眸子里面,只有男人的冷血,仇恨,和难以压制的愤怒通通借由这一战宣泄出来!
当手中的兵锋高举落下,剩下的不过是每一个竞逐于权力游戏的角逐者,冷酷到听不出半点感情的命令:“杀过去!”
“杀!”
若敖六部齐齐挥戟上前。
身后千骑奔出,兵锋如洪波涌起。
黄色的沙尘随着骑兵的策马而来高高扬起,将对阵的两军再次一点点掩盖,整个大江边上渐渐弥漫在漫天的风沙之中,细小的沙尘,草屑,像是石块一样重重击痛干裂爆皮的肌肤和干涩发疼的眼角。
漫天云霞被漫天风沙取代,天空黑沉沉一片,几乎要沉沉压在二人头顶,唯有两双执着的眼,撑开这天地间的黑暗,直直穿过漫天的风沙,静静相看。
而在他们身后,欧阳奈,闾一,养由基,毛八等十数骑快速地打马跑出,一声声大喊:“全军结成战阵!”
“准备!”
“快!”
“全部各就各位,若敖氏又要反叛了!”
所有人以最快速度,各就各位,弓弩手搭弦上箭,冰冷的箭矢对准迎面而来的敌人,准备拖回郢都修缮的战车,甚至来不及掩埋的尸体都被拉到前方组成营垒,凸起的青筋说明了每一个战士心中的紧张,所有人握紧手中的剑戟,面对此刻的剑拔弩张,阿信挥手命令盾牌手举着残破的盾牌上前,迎接着即将到来的新的敌人,结成坚固的生命城墙,以捍卫者的姿态守在芈凰的身前。
“嘶!——”
胯下的战马发出一声声令人心烦气躁的嘶鸣,不安份地刨着蹄子,甚至恨不得把身上的骑兵通通摔落至地。
面对一声又一声的号角声。
它们也想挣脱缰绳。
自由奔跑。
沉闷的空气里,充满了恐惧和压抑的气息。
每一个经历过昨日那一场恶战的人都能感受到又一场恶战正在酝酿中。
爆发,也只是几句话的时间。
潘崇,李老,赵侯……无数人立在后方的保护圈中,听到这巨大的冲锋号角声,艰难地吞咽了一口水,喉头上下滚动着,目光紧紧盯着大江边上即将发生的战斗。
“这是最后的战斗了吗?”
十数万大军再次集结,形势却再次逆转,叛军变成守军,原先的守军和援兵成为叛军,还真是讽刺。
大风狂啸,这晴朗的一日再度化作血雨腥风的一天,清浦大喊着第一个拔出腰间的青铜剑:“为了若敖氏!为了令尹!”
惊风,杨蔚,齐达……他们也紧随其后。
“以血还血!”
“以眼还眼!”
仇恨是这世上最好的进攻士气!
有当先的士卒第一个被削去头颅,然后被清浦的长戟挑起,仿佛祭旗一样高举过头顶,向芈凰那一方示威,而惊风也利落地紧随其后斩下一人,手中的风火长枪奋力挥出,将半截血淋淋的身子一掷抛向芈凰一方军中,鲜血淋漓的,被扔到了若敖谈面前不远处,发出“嘭”地一声巨响。
得知若敖子琰大胜归来连夜赶来迎接的若敖谈,怎么也没想到才赶到就受到如此“欢迎”,一声惨叫差点栽下战车而亡,幸好有若敖子墉扶了一把,才不至于吓得魂飞魄散。
周遭不断有人大喊着:“若敖氏又反叛了!”
“全军出击!”
“……”
等片刻后若敖谈回神清醒过来,两军已经交战,为时已晚,就见若敖子墉已经快速地冲了上去。
北风卷地,风沙遮眼。
战场之上,曾经彼此相爱的人。
坚定地穿过漫天的风沙,望向彼此。
下一刻,两匹战马瞬间拔蹄,穿过满地尸骸,肆掠冲向对方,发动的没有一点预兆。
踏!踏!
踏!踏!
马蹄声穿过冬日里衰败的秋草。
快速奔袭而来。
一男一女各自骑在千里挑一的骏马上,好似两柄无双的王剑,所向披靡,王者瞬间交锋。
“你真的觉得你可以赢我?”
若敖子琰冲向她,出声。
“是的,我无比坚信!”
野心是什么?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此时心底深处无法抑制的渴望——战胜于他,让他臣服在她的王剑之下。
哪怕代价是她自己的性命。
她也想紧紧握紧手中的剑!
去试一次!
芈凰骑在马上,亦是颔首,双手紧抓马缰,声音从未如此冷冽地回应道:“如果你现在放下你的剑,我还愿意相信你对大楚还有忠诚!”
“忠诚?”
若敖子琰冷笑按剑下压,对她释于剑之威压。
“我们若敖十万儿郎,从来忠诚的只有若敖氏的主人!”在他身后十万若敖儿郎发出同一声回应,如万顷闷雷滚过大江之侧。
风沙在两人之间阵阵吹过。
巨大的嘶吼声就是若敖氏的回答。
骤然间,有夜枭惊飞,冲出密林,在头顶的上空“桀—桀”狰狞的嘶叫,叫破大河北岸原本安宁下来的土地,仿佛那些战死的英魂,在苍穹之上继续发出最后的嘶吼。
这一刻,穿过周围战斗的战场,若敖子琰望着她:“那就让我来结束你的天真吧!”
芈凰缓缓的回望过去,手中持剑,冷冷的望着眼前曾经奉若性命一样重要的爱人,丈夫,生命曾经的归属,声音在风中飘散地几乎听不清地缓缓回道:“你恐怕不知道,此生我唯一的天真就是爱上你。”
“我的丈夫!”
“是吗?”
若敖子琰嘴角牵起,眼睛微微半眯,有芈凰看不到的水光在他的眼底流动。
她看着他,答道:“是的!”
男人没有说话。
可是各自手中握紧的马缰,落下的马鞭,然后下一刻,同时大喝,“驾!”的一声,夹紧马腹,两道身影再度提缰跃马向前跨步冲出,就是他们各自的回答。
“碰”的一声。
两匹骏马同时前蹄高扬,四蹄相撞!
马掌上的金属护掌撞出激烈的火花,绽开在他们彼此的眼中,相爱的时候他们比谁都激烈,无爱的时候亦是比谁都激烈,就像这一瞬间爆炸的火花。
马上之人,各自挥剑如星轨,寒光闪烁如月华,没有任何回转余地地拔剑相向!
每一剑都不留情!
你来我往。
黑色的马蹄前进,退后,再前进,落在地面,重重铲起大片草屑尘土纷飞,有一道身影几乎是不顾生死,突然直直撞进二人的对阵之中,随后便在空中划出惊人的弧度飞了出去,跌落马蹄之侧。
巨大的马嘶声响起,“吁!——”
马下有人大喊:“住手!都住手!”
“误会!误会!”
“我若敖氏没有谋反之意!”
两人停下身形,紧握马缰,低头,只见是若敖子墉滚在地上,然后芈凰当即一拉马缰,拨转马蹄,容他安全地从四蹄之间爬出,“听我说,殿下,我们真的没有反意,我堂弟只是一时冲动!”
芈凰看着他:“我想相信你说的话,子墉!”
“但是你要我如何相信他现在只是冲动之举?难道就是这样携大军归来再度发动战争,只为了一人仇恨覆灭一国安宁?”
跌倒的若敖子墉频频保证:“不是!绝对不是!”
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地上快速爬起,立即抢到若敖子琰身前,拱手见礼道,“堂弟,你回来了!我和族老昨夜得到殿下的通报就连夜赶来接你,但是如今你这是做什么啊?”
若敖子琰勒马看着眼前这位堂兄,他已经从齐达那里听到他代替若敖子克统管了一只部卒。
他的眉头为此刚刚皱起,又一个身影被若敖氏的士卒护着狼狈地冲进交锋的战场之中,年纪六十多岁,眼见二人座下骏马亦是凶猛如虎,吓的魂不附体跑到若敖子琰近前,却不敢上前。
“子琰,是我啊,族老……你回来了!你回来了就好!你父亲等你回来已经等待了太久!”
“族老……”
若敖子琰听到这一句双眼顿时通红,咬牙切齿地执剑问道:“我父亲现葬在何处?”
“正在城中!”
“我们赶紧回去看看他吧!”
若敖谈指着远处都城的方向朗声说道,若敖子琰终于露出一丝动容,然后若敖谈朝芈凰抱了抱拳,“殿下,请容我们与子琰一续,我们定会劝服他退兵!”
可是紧随而来的数十骑中有一人冲出打断他们:“族老,我们为什么要退兵?令尹大人为昏君所杀,难道我们若敖氏就这么算了?”
若敖谈闻声指着清浦叉腰破口大骂:“不退兵,你想造反不成?”
马背上,只见清浦长剑指着芈凰那一方,大声说道:“族老,不是我们想造反!是令尹大人身负耻辱而亡,我若敖氏这么多人惨死,我们洗刷了我们的耻辱,我们打败了北方争得了国家的荣光,我们却无法恢复昔日家族的荣耀……那还要这些所谓的忠诚何用?”
若敖子墉闻言看着清浦大声怒道:“忠诚不是拿着剑相逼!是用血来洗清的!”
“荣耀,也不等于骄傲!——”
“子墉公子,我听说你一早就投靠了成氏,潘氏,所以你这是背叛家族吗?现在更是句句帮着害了我若敖氏之人说话!”清浦大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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