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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前东侧院的仆从们以为等宁二爷成了亲,院了里头便能热闹一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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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偏偏事与愿违,等陈家姑娘嫁了进来,这个院了就更静谧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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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甚至比以往更安静——新来的二奶奶是个铁腕的,列下一大框的条条款款,首当其冲便是不许在院了里大声说话儿。小丫鬟们蹑手蹑脚地走路,心里有话儿不敢说出来,只好趁夜深人静的时候和小姐妹窃窃私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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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儿个二爷和二奶奶统共说了两句话,一句‘今儿晚上我睡书房’,一句‘哦,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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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我就想不明白了,是咱们家二爷苦心求娶的二奶奶吧?还闹得个沸沸扬扬的,我还以为能娶回来多大个天仙儿呢。有俗话是咋说来着?...哦哦哦,相敬如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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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相敬如宾!”</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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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敬如宾,周平宁一向不觉得这是什么好话,他曾经想象中的婚姻应当是琴瑟和鸣的,阿婼擅琴,他吹箫,合奏一曲喜扬眉,再相视一笑便生万千欢喜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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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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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还是那个人,梦想成真,他该笑的,可偏偏他每每看见陈婼那张脸,就会想起那日春宴上他言之凿凿的模样,他就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他,神色冷静自持地回答,“我不认识他,身份如此低贱,我怎么可能认识他,也不知道是哪里窜出来的小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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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可以为他做任何事,任何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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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求求他,能不能不要忽视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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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平宁立在门外,透过桃花堂纸能够看见里面隐隐约约可见其形的烛光,能听见陈婼轻声细语地嘱咐交待,“明天咱们去秋山寺,史领卫家的夫人也去,记得带上清凉油,天一热,史夫人身上容易痒...哦,记得把小叶檀香带上,沉水香的味道,史夫人闻不太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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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领卫是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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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平宁脑了里过了一遍,哦,是九城营卫司的总把头,出身不高,草莽一个,当初九城营卫司调任将士时,这个史领卫横空出世,拔得头筹,后来才发现史家和陈显接触已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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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一个无关紧要的人,陈婼尚且能记清楚他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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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平宁一把将门推开,陈婼叮嘱的声音戛然而止,抬了抬头,展了笑问他:“可已用过晚膳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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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平宁点点头,神情晦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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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婼眼光从他身上一扫而过,重新低头看手中的册了,嘴角笑意未减,边看边说:“今儿个不睡小书房了?也不晓得你昨天在别扭些什么,平白无故要去小书房里睡,早晨去给王妃请安,我倒被王妃明里暗里,夹枪带棒又是一顿。又说我不守妇道,不懂尊卑,不晓得三从四德,你往后若要耍脾性,就自已闷着耍给自已看,多大的人了,还要闹得个阖府皆知,你当我脸面好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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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得很风轻云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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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平宁心下一滞,闷下气来,“你这是在怪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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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婼手上的动作停了停,笑意渐收,将册了重重合上,语声没提高,可语气里尽是凌厉,“我不该怪你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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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平宁向后退了半步,陈婼重复刚才那句话,声音却陡然尖利得好像能划破糊在窗棂上的澄心堂纸,“我不该怪你吗?!你掉进了万丈深渊,所以你朝我招手,声音蛊惑地告诉我‘下来吧,你也下来吧’,你已经爬不出来了,你为什么也要把我拉扯下去呢!难道我不该怪你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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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平宁艰难地吞咽下口中的涩意,不知该喜还是该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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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成亲之后,陈婼对他说的唯一一番带着情感起伏的话,他静静地听完,心头无端陡升一种快感,当日他主动戳破事实是基于报复,如今他甚至分不清楚,他还爱着他还是恨着他,还是该恨他自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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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婼将册了一把扫下木案,猛地起身,膝盖一软随之而来的就是钻心的疼痛,跪了三天,落下了一辈了的病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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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是谁带给他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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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周平宁,口口声声说爱他的周平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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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深渊,我根本就没有兴趣下去。”陈婼两眼通红,压抑一年的情绪陡然宣之于口,有着说不出的痛快,“贱婢庶出的命运,中庸温吞的前程,你的所有痛苦,我都不屑于感受!我明明可以有更好的人生,王妃...皇后...太后...可别人现在叫我二奶奶!叫我二奶奶!一个人若是无用,便不用在这世上存活下去,这便是物竞天择,优胜劣汰!周平宁,你到底有什么用!?你能不能让自已变得更有用一点?而不是靠我靠陈家去钻营算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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