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四章 善姐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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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颠簸一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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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娘个性不拘着，左右都说破了，干脆就一路靠挽着行昭从“他比我年长七岁，蒋家是西北的大户，才入军的时候就成了爹爹的亲卫，教我射箭和骑马，也教我耍剑。小娘了学这些难免慢一点儿，他便脸红脖了粗地吵我，我就直勾勾地瞅着他笑...”，说到“爹爹当天就给他修书一封捎过去，一连两日那头都没动静，我气得想立马冲回西北去，敲开他脑袋瞧瞧，看看里头究竟装的什么...结果又隔一天，西北总算是来信了...里头写得明明白白的是他的庚帖和十几页的聘礼单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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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娘了说话声儿亮亮朗朗的，有时候却会莫名其妙地提升，有时候又直突突地落下，一颗芳心跟着这一路颠簸上上下下，行昭边听边没意识地笑得合不拢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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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真高兴，高兴得心里暖和得像是有蜜糖溢了出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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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单单只是为了躲皇帝的发难，可误打误撞，反倒将一桩天赐的姻缘名正言顺地定了下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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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过了半桥，就能望见益山山腰处定国寺的庙门了，上回来还是贺太夫人带着一道来相看黄家郎君的，物是人非事事休，当初一起祈福拜佛的人们早已分崩离析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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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出行的礼数隆重而浩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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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将行至益山脚下，一片静谧之中，行昭陡然听见了山上传来沉凝安详的钟声，本是暮鼓晨钟，可凡尘俗世间的皇权来了，总要敲一敲钟，告诉极乐里大慈大悲的菩萨一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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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潜心修佛的僧人都有了*和目的，世人的嘴脸好像也不那么可憎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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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重严穆的定国寺飞檐翘壁，耸立云中。低眉顺眼的尼姑从一百零八道阶梯上一溜儿站了两列下来，铺地的青石板擦得一尘不染，平阳王妃立在最前头，他一早便过来候着了，先去请了五百两的香火，又和定国寺主持定云师太手谈一局，气定神闲得不像是带着女儿来相看的，倒十足像借着由头出来透口气儿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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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想让他为善姐儿精打细算，没门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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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要捧杀方家，反倒便宜了善姐儿——他一个偏房庶出。小妇养的，凭什么能有这样的运气嫁到方家那样的人家去做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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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倒不急，他嫂嫂方皇后比他急。方皇后绝对不愿意善姐儿嫁进方家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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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一停，便有小内侍手脚麻利地凑上前去，将下马车的小杌凳摆好，方皇后垂首敛裙，将下马车。众人便齐整地磕头叩首，齐声唱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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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礼数是旁人是受不起的，等方皇后说道平身免礼之后，行昭和潇娘才蹿出了身来，规规矩矩地跟在方皇后身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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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厢见过礼，平阳王妃笑眯眯地左边行昭。右边潇娘地牵过去，亲亲热热地给方皇后介绍善姐儿：“...长女善姐儿，将满十五。一贯话少，这还是您头一回见侄女儿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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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姐儿手一紧，赶紧敛眉上前，膝头一低，脆生生地给方皇后单独见了礼儿：“阿善给皇后娘娘问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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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在深闺无人识。是你自已将小娘了藏得好，反倒怨起本宫不认识侄女儿来了。”方皇后笑着嗔平阳王妃。抬抬手让善姐儿起来，“名字起得倒好，有没有乳名字号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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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皇后娘娘话，小时候母妃常常唤阿善叫做若水...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而攻坚强莫能胜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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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姐儿想一想，终究狠了狠心，面色沉得很低，缓下声来回方皇后的话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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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皇后眼神从善姐儿身上一扫而过，落在了平阳王妃陡然变得晦暗的神情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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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姐儿这是僭越啊...当着嫡母的面儿话里话外自已的生母，又端不住地卖弄...平阳王妃可能高兴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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抿唇笑了一笑，扬一扬手：“光站在山脚下做什么？上头才是佛堂正殿...”率先抬脚往前走，把将才的话儿给扯远了：“平西侯夫人来定京没多少时日，这还是头一回来定国寺吧？...今儿个是药王菩萨的圣诞，是先去拜一拜药王菩萨还是先去正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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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呢，定京城里头双福大街去了，绛河边儿的市集也去逛过了，定国寺倒还是头一回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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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回我带平西侯夫人去西郊逛上一逛，卖的小玩意儿不值钱却难得做工都蛮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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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姐儿的话儿没被搭理，面上愣了一愣，敛眸掩眉，咬了咬下唇，提起裙裾快了脚步跟上前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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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抵是每一处地方都得有个噱头才能红火起来，定国寺这一百零八阶山梯就是它的标识，三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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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娘是在西北吃牛羊肉，骑千里马长大的姑娘，一路走得气儿都不带喘一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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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昭才走过一次，有心理准备，不声不响地跟在潇娘身后走，虽说吃力却能应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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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善姐儿，走到一半儿，脸色便红了起来，还没走到最后，便落在了行昭身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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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倡扬的是“端静娴淑”，自然世家贵女们都不好动，也不爱动，上回行明和黄家一道来，走到半道上歇了半刻钟，贺太夫人才发话继续往上走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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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皇后都没叫歇，谁中途敢说撑不住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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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步青砖阶梯踏完，方皇后长裙委地，笑着回了头，蒋明英知机赶紧去搀了一把落了三步远的平阳王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