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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景二十八年春,雪融冰化,万物复苏。

脚下松软的泥地冒出了鲜嫩的青草芽儿,熬过了一整个冬季的花朵也生出了可爱的花.苞,娇娇怯怯地露出羞赧的笑颜,却被人一脚踩塌。

花朵尚能苟延残喘之际,紧随其后的无数双脚接踵而来。

整条官道上的花草都被破坏得凌乱不堪,原本生机勃勃的美景也毁得一丝不剩。

大抵战争便是如此不留情面。

符行衣与同为右哨的士兵们位列一处,在行伍的最前方开路。

直到了永安城门外,才驻足不前。

此时已然夜深。

她微微昂首,凝视着城楼之上的北荣天狼军,心头一股无名火起。

“下边的人都听着!”

永安城的城楼上,裹有火油的箭尖直指下方,□□手将整个城墙围了一圈。

城门前并未放置拒马,大门紧闭,城外之人看不到城内的兵力究竟有多少。

然而在场的东齐人无一不紧张,都胆战心惊地竖起了耳朵,一字也不肯落下。

“只要有一个人胆敢进一步,你们东齐的百姓就得死一个!”

近百名无辜百姓被天狼军当做人质。

弯刀横架在他们骨瘦如柴的脖颈上,有些人质的颈子已然被刀刃压出了血。

饶是他们再怎么惶恐不安,也不敢大声喧哗,只得两股战战地紧闭双唇。

有个别胆子小的,甚至当众尿了裤子。

聂铮的左臂旧伤添新伤,总好不透,便随意搭在了缰绳上,慵懒闲适。

右手的食指与中指夹着一朵粉白的花.苞,是方才路过被风沙岁月所掩埋的旧战场遗址时,随手摘的。

那座断桥的桥墩上开满了各色的小花,将残垣败瓦悉数点缀上了盎然的春色。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兴许数载后的永安城外也会如此生机勃勃,花草树木因有战死的尸体作肥料而茂盛葱茏。

“究竟是谁想出的绝妙主意,竟拿大齐百姓的性命来威胁千机营?”

聂铮轻声一笑,手指轻捻着花蕊,覆有薄茧的指腹上,沾染了一片胭脂似的浅红。

他往身后随意捞了一把长.枪,温柔的淡红便消散无踪,只剩下刚硬的玄黑。

符行衣的心思都在那些百姓的身上,根本无暇顾及聂铮的话语有何深意。

握着火铳的手指微微收紧,呼吸也有些急促。

“这群王八造的……”

身旁的一个士兵咬牙切齿地低骂。

符行衣看向那些瑟瑟发抖的普通平民——

有年迈耄耋的老者,也有站都站不稳的垂髫小儿。

最靠前的位置站着一个又瘦又小的人,大部分面容被乱糟糟的长发遮挡个严丝合缝,衣服破破烂烂的,大腿与胸腹都露出了大片白皙的皮肤,上面全是鞭痕与烙铁的伤疤。

“是个姑娘……”

符行衣的心窝被刺了一下,只余长长的叹息:“即便能救下来,以东齐的民风,女孩子被几乎看光身子,怕是以后难做人了。”

有些偏僻穷困的地方甚至会不分青红皂白,将女孩子浸猪笼了事。

即便她们什么也没做错,只为了所谓的狗屁“贞洁”就要惨死。

符行衣与脑子不好使、长相还抱歉的石淮山交情匪浅,就因为觉得他是条汉子。

他不仅呵护“失贞”的哑妻,还仍旧关怀疼爱,丝毫不觉得她“脏”。

至少在东齐国,符行衣找不出几个能做到这样的男人。

“我也嫁不出去。”

符行衣自嘲地笑了笑,心道:“跟一群男人同吃同住,还在军营里脱衣服洗澡,别说日后恢复女儿身的可能性不大,即便可能……也没人肯娶。”

然后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骏马之上的男人。

聂铮如今正大光明地封了王爵,军功也丰厚,日后必定是由皇帝做主,从朝中择一个高官大臣的女儿来娶作王妃。

无论如何,都轮不到一个“不贞”的罪臣之女——

等……等等!

考虑他作甚?

谁想嫁给他了?!

符行衣连忙肃了心神,不再去思索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改为专心致志地盯着城楼上的天狼军士兵。

为首之人是天狼军中的一个小将领。

他朗声大笑,手中弯刀的刀刃直指下方聂铮的额心,道:

“聂长巽,你不是夸下海口说我们天狼军不过如此吗?现在还徒有虚名吗?”

“抓个人质像是打下整个东齐国似的志得意满,果真是名副其实的徒有虚名,取个狼名都摆脱不了丧家之犬的卑微。”

聂铮终日里一副“愚蠢刁民不配与我过话”的作派,一般比较沉默,不怎么爱说话。

但是一开口就浑身带刺,嘴剧毒无比,配上那张似笑非笑的俊美面容,挑衅意味十足。

军营中糙汉子骂人风格是沾亲带故,但聂铮与他们截然不同。

全句找不出一个脏字,却偏偏能将人砢碜到尘埃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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