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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他转身向祖母道:“祖母亦知,孙儿并未将这封赏放在心上,只是得做足了面子,亲自前往拜谢。”
归晚面色不愉,她亦知道李承瑾原本就该是继承其父的晋王位,他如此这般说,想来只是不喜这王位由南梁来册封而已。他能当着自己的面堂而皇之漠视皇威,显然是不把她放在眼里。他不怕自己将他的态度传讯给舅父么?
想来,他是不怕的。自从那年乔嬷嬷出事,南梁在晋阳的眼线已经被处置,他这是认定她宋归晚这辈子没机会传讯给南梁相府了。李承瑾这人真是自信到狂妄!
这时,只听老夫人叹息一声,“亚子,你如今身负皇恩,不可轻慢。既投诚南梁,便该一心一意辅佐,这天下该歇了,百姓苦啊。”
归晚看向李承瑾,见他脸色难得有些动容,他口中安抚:“请祖母放心,孙儿始终谨记先王遗愿,早日结束纷争。”
祖母似乎明白他话里的含义,没再言语,只是默默闭上眼,似乎是在回忆什么。那回忆里应该有些难以言说的痛楚。
归晚见气氛一时陷入沉闷,她到底惦念祖母年岁大了,须臾之后,便笑着过来道:“祖母,晚儿都饿了呢。今日是喜宴,祖母可要多吃些。”
老夫人睁开眼,面上浮现出温柔的慈祥,看向归晚道:“好、好、好,祖母多吃些,倒不如晚儿多吃些长身体。再长长,可不是两年前祖母身边的小丫头了。”说到长身体,归晚面上竟然微微一热。从前自己内心很在意提及个子,在李承瑾身边和个半大孩子一般,好在这两年终归是长了身量,不然被那狂傲的李承瑾更看低。
李承瑾见她出面做和事佬,又得祖母开心,到底是还是有点感激的,“她能得祖母疼爱呵护,自是长势欢。”
两年前她体弱娇小,长得也慢,如今如抽条般拔个子,单看她下河捉鱼的架势,显然比从前壮了不少。
李承瑾是实话实说,可归晚听着心里不舒服:什么叫长势欢?她又不是牲畜,这两年因为长身体的缘故,比之从前脸还瘦了些呢。这人就是看不惯她,故意埋汰人。归晚自然给了个白眼于他。
李承瑾不想这丫头给自己白眼,却见祖母与她二人和乐融融已经落座,看上去人家才是真正的祖孙情深,他自然又只能受着。
“咳咳。”他抬拳掩饰了一下内心的嫉妒,清了清嗓子,想从祖母那儿分出一分关心,“祖母,您看孙儿要准备些什么?”
老夫人似乎一下子被问住,这才停下与归晚的闲谈。要准备些什么,这些他从不问她这个祖母,向来是李承瑾一手打点好。
片刻之后,老夫人又顿悟出些什么,看向归晚道:“不急,待晚宴后,晚丫头你给他准备准备。”
李承瑾和宋归晚都有些懵,李承瑾本意是想让祖母记起还有他这个孙儿,却不料祖母让宋归晚来准备,目光便也顺着祖母所示意的看向宋归晚。
宋归晚当下被祖母和李承瑾看过来,心里一时也没了谱。这、这这准备行李的事,这两年自己也没有经验啊。她还真不知道准备什么。
她本想拒绝,可是守着祖母,自己的身份尚且是祖母的孙媳妇,若是拒绝显然伤了祖母的心,姑且先应下来。“祖母说的是,待晚宴结束也不迟。毕竟王爷的护随都是个顶个的能干,晚儿也不需要多操劳什么。”
眼下之意,还是你晋王爷自己准备吧。
“郡主说的是。有能干的下属,再加上能干的——王妃,想来也不用本王操心了。”他王妃二字,咬音重了些,不免引人遐想。
宋归晚嘴巴微微张了张,呵,真有意思。才刚封了王爷就轻车熟路的自称“本王”了,自己忽然多了王妃头衔,她竟也没有多么讨厌。但是,他这人的“好意”,她可得提防,说不定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老夫人哪里听不出二人的暗暗使劲过招。不过孙儿称归晚王妃时,她心里有些惊喜。她犹记得,上回他一回来,就对那丫头挑鼻子挑眼,还对自己直言不讳说将来要休妻。虽然最终因为自己生气而作罢,但她始终记得自己孙子的打算。如今听其言,察其色,老夫人觉得得到的消息确切。
下人传话说近两日,节度使常主动与郡主碰面,二人虽传出言语冲突,但从二人独处的时间不短来看,这孙儿李承瑾未必就真的厌恶这丫头。
此刻老夫人越看晚丫头,越觉得娇俏可人,她就不信自己孙儿会舍了家里面的香花,觉得外面的野花好。
但是她仍是不放心,毕竟李承瑾亲口承认有意中人了。
“我看这样吧,此去南梁,你就带着郡主一同南下吧。”一面侧头对归晚道,“丫头,你也三年未回建业了吧?”
归晚怔在那儿,一时没想到喜从天降,半天都没了反应。
倒是李承瑾见她那副样子,就知道这贼丫头的心思,便冷声道:“祖母问你话,你走什么神?!”归晚被李承瑾这么一句提醒,登时回过神来,赶忙道,“祖母真真是疼我,归晚可不是有三年没回了呢。”
老夫人听了,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丫头啊,这回你就随着亚子一起回娘家探亲吧。”
归晚眼里近乎含着泪花,赶忙笑着感恩,“还是祖母疼我!归晚真不知说什么感谢的好了。”一面说,一面起身行礼笑道,“晚儿谢祖母恩典!”
李承瑾一口血憋在胸口。谁答应她了?但是祖母开口答应她了,他能当面说不行么?
他心头冷哼一声,“要离开祖母身边,居然笑得这么欢?祖母真是白疼你一场,果然是个没良心的。”
李承瑾不咸不淡一句,归晚的小脸登时就白了。可不是让他说着了吗?归晚后悔自己没能压抑住真情实感。
倒是那老夫人呵呵一笑,“你啊,休要再打趣她的。祖母还不是为了你,你先前又未去过南梁,一应气候和生活总是不适应,此行有你的王妃照料,自然顺畅许多。再者,晚丫头也确实好久没回去过,寻常人家谁的女儿要离家这么久?如今你虽身为晋王,却首要记得你是旁人女儿家的夫君,带自己的妻子回娘家探亲也是天经地义。这一路上啊,你们二人得相互照料扶持。”
李承瑾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只能答应下来。
之后这顿晚宴如同践行宴一般,吃得沉闷有余。归晚想起老夫人对自己如孙女般疼爱,此去总是心里舍不得,想到从前祖母的种种好,这饭菜能吃得欢畅才怪。老夫人何其心明如镜的人,她是希望他们二人南下一路能生出些感情,也希望在归晚的带动下,孙儿李承瑾身上的那份煞气能减轻。
自从儿子李元朔去世后,孙子李承瑾好似变了一个人一样,从前他是那般恣意飞扬,虽有些玩乐不恭,却性情良善。可一朝变故,他性情变得阴冷,时而阴晴不定,甚至残暴,生活中多年不近女色。不知为何,虽然李承瑾表现得多么厌恶归晚,可她总觉得孙儿对归晚不同别人,他眼眸里透出来的光亮是骗不了人。总之在那丫头面前,阿瑾仿佛回到了从前的少年,他竟然会与那丫头斗嘴。
晚饭后,归晚由鸣翠陪着回到了住处。夜晚虽有风,到底尚热,归晚沐浴了一番,正准备休息,却听见外面传来说话声。
“实在是抱歉,郡主歇息了,还请节度使——”是那锦带的话。
“大胆!晋王来此,你个蠢奴居然敢阻拦?!”说话好像是李承瑾的护卫统领冯通。
归晚心头一慌,赶紧支使给自己篦头的鸣翠出去。鸣翠快步迎出来,伏地请罪,“请王爷恕罪!锦带今日身体不适,未曾随侍郡主,不晓得家主的新身份……”
脚下跪了几个婢女,李承瑾哪里将鸣翠的絮叨放在耳朵里,正想着一起发落了,却在目光投远时,见那昏黄灯光下,有佳人一袭浅蕊色长裙立于门廊内,一头秀发披散而来,显然如侍婢所言是准备歇息了。
李承瑾原本的打算放在了脑后,只说了一句,“都下去吧。”然后抬步入内。身后的鸣翠等人纷纷起来,虽然担心郡主,可到底郡主是节度使的妻子,更兼这节度使已获封晋王,她们自然不敢贸然进去侍奉。
归晚本是担心李承瑾会惩罚锦带等人,才不顾仪容来到门前瞻望,见他也看过来,想到他素来的吹毛求疵,便掉头回了屋。想那浑人必然进门责问自己,她这发鬓一时是弄不成了,只想先找来一件外褂,总比这样穿着一身好。
刚找出来褂子,尚未伸进去一个袖子,李承瑾的话就传进来,“郡主这会儿再穿,岂不是晚了?若当真知道几分体面,就不该那般仪容跑了出去。”
归晚听他这么说,便也素手停了下来。
“这夏夜不凉,原本并无外人,本郡主门里门外也只是自己的婢女,倒也没什么需要顾忌的。只是节——是晋王爷,这么贸然入内,才有了这许多不便。”她抱着褂子,背对着他,条理清晰,不卑不亢。
李承瑾微微蹙眉,走过来几步,盯着她那及腰的一头墨发,幽幽几缕清香袭来,他声色几分沉哑,“郡主这意思,是说本王是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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