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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里简陋宁静的小屋独剩下一片废墟,桃夭全身僵硬地立在了原地,他的眼泪大滴大滴地从眼睛里流出来,滑至下巴再坠落到地上。

风将他的头发吹乱,发丝飞扬遮住了他的眼睛和小半张脸,几乎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妄初……”长谈担心他,紧紧拽着他的胳膊不让他扑到地上。

桃夭咬碎牙齿,血沫从唇角溢出,致使他面色苍白。

他道:“滚。”

言罢,他努力的推开长谈,后者见人已经不在了,再拦着也没什么用,便顺势松开了手。下一刻由于没有东西支撑,桃夭猛地瘫软在地,他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

长谈惊道:“妄初!”说着又要去扶他,后者狠狠的躲开他的动作,一手抬起虚遮着嘴巴,狼狈不堪。

缓了不知多久,待四面八方地冷风都往人的心口钻时,桃夭被冻的全身发抖。他用剧烈颤抖地指节手扶地面踉跄着从地上站起来,朝被劈成的、只剩一片废墟的小屋走去。

“厌灼华……”桃夭扒着胡乱叠加的木头,字字泣血:“你出来,你这个骗子……我要杀了你。你出来!”

从最一开始他就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告诉他,每天装的都像无事人,还特么的自愿承欢,把桃夭哄的不似在凡世,昏了头。他坦白说小索没了,厌寒氏死了,无亡界没了,让桃夭心疼的没有办法喘息,然后他又说想让桃夭回天神界与天降谈判,等谈好了他不记前尘恩怨,不报仇,只打算除了神籍跟厌灼华好好的在一起……厌灼华答应了,他答应了,他说:“好。”

桃夭十指挖的都是血迹,他肩膀幅度很大的上下抖动。

“混蛋……”他哭着说:“我恨死你了。”

“呼……”

忽而,一阵飓风刮过,灰尘四起迷了人的双眼,长谈抿唇亦步亦趋地跟在桃夭身后站着。

有什么东西从木头下的缝隙里裸露出来,桃夭的所有动作霎时停住,眼瞳猩红似能滴血。

那是两条缎带,一黑一白,黑色的是厌灼华身为无亡界主时所佩,白色的是他身为入世公子时所戴,这两条东西就像与厌灼华融为了一体似的,时常会自主出现。

此时主人没了,他们也被丢下了。

桃夭缓缓缓缓地伸手将东西捡起来握在手心,隐忍片刻,他忽而无法自制地痛哭出声。

“我错了,我与你说笑的,我不恨你……”他一字一字地说:“九万万,我是月亮哥哥,你别……别不要我。你别报复我把你丢下了七万八千年啊,我再也不会把你丢下了,你也别丢下我,你回来吧……”

长谈在他身边无措地眨了眨眼,突然有些于心不忍:“妄初。”

“……”

桃夭紧紧的握着黑白缎带,眼泪还在大颗大颗的往下掉。

“君上,”半晌,他哑声说:“你给灼华的……是什么?”

长谈抿唇,艰难道:“灭元殇。”

“……灭元殇。”桃夭低喃,自语期间他忽然就笑了,缓了片刻他深呼一口气,一点一点的从地上站起来。他将厌灼华的缎带珍而重之地收进怀里,再次低语:“灭元殇。”

虽未真正见过,但天上的禁|书阁犹如是妄初自己家似的,里面的书他没浏览一遍也看的差不多了。

灭元殇,天界之物,无色无味,一旦饮下、魂魄碎裂重洗,重回一百八十一地无间地狱,三魂七魄散于六合,无迹可寻。

不慎者,死不复生。

想必前段时间厌灼华所看的、入了迷的便是《偷生》里对于灭元殇的纪实了吧。

但多可笑,桃夭信他信到丝毫没有起过疑心。

“那妄初还要千恩万谢你……”桃夭侧眸定定的看着他:“不是让他永世不得超生了。”

长谈静默,答:“没了他,别人也可以。”

闻言桃夭轻笑,紧接着狂笑出声,他似疯似颠,全然不在清醒状态了,长谈脚下一动想让他回神,下一瞬,只听一声刺耳的“刺——”,不绝从长谈的腹部霎时穿过,染了半截剑身的血迹。

长谈眼睛微睁,他不可思议地看着桃夭,脸色疼得白了一分。

“厌灼华没了,”不绝又深一寸,桃夭一字一顿地说道:“你们应该要想到,我、会、反、的!”

昔日情谊,转瞬化为乌有。

又是“刺——”地一声,不绝缓缓的从长谈皮肉里抽|离出来,在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后又砍向人肩膀脖颈,长谈头皮发麻,狼狈地向旁边退去,却还是被划伤了胳膊。

平日里因为长谈是太子殿下、是未来储君,他与妄初两个人又是从小到大的好朋友,无论往常长谈怎么教训桃夭他都不会真的还手。

可此时他是真的泛了杀性。

“我记忆有损,想不起来自己曾是个什么东西,任不战被天降害成那副德性,我念在他八万年如一日的对我好,从未想过报仇,”桃夭手里的剑已经不是剑,他是以拿刀的姿势朝长谈疯狂的砍去:“但为何……为何就是不能给我一条生路!为何要逼我?!”

长谈握紧不降,咬牙躲过他的如数攻击,闻言一句反驳的话都想不起来,只好喊:“妄初!”

“我不是妄初!”桃夭目眦欲裂,癫狂极了:“我无父无母、无亲无故,对我好的半个父亲是假的,与我一起长大的太子殿下也是假的,我身边不过只剩……不过只还剩下一个厌灼华,你们都不留给我……”

“他是自己想死的!!”在挨了不知道第几剑时,长谈如是怒吼道:“这是他自己布得局!”

“咣当”巨响,不绝与不降剧烈的碰撞在一起,桃夭瞪着长谈,道:“你说谎。”

但他的剑已经不自觉地停了下来,如此说着他还甚是茫然的想,灼华怎么可能不要他呢,他怎么可能自己……

“呵,”长谈笑了,只不过他如今的脸色苍白,笑起来并不好看:“你知道给厌灼华下逆生趋死的是他母亲,那你知道他母亲是何人么?”

桃夭冷冷的看着他。

“进过那么多次以假乱真,你应当是熟悉她的名字的,”长谈往后退了两步离桃夭远了些:“她叫方越寒。”

只这一句他还嫌不够,又道:“任不战的妻子。”

桃夭的眼神更加迷茫了,他一点都没有从这场认知里反应过来……灼华从未告诉过他,从来没有。

“妄初,你仔细想想,”长谈继续往后退着步子:“这些年如若不是他在方越寒身边待着,那创立第七界、成为无亡界主、永远被世人唾弃的应该是你吧。”

他笑了一声:“说到底,他只是在顶替应该是你所遭受的一切罢了。”

直到离桃夭有了几丈远,确定了人突然袭击他也有足够的反应时间应对,长谈才喘息着停下动作。

他说:“方越寒有多恨天降你不会不知道,她毕生所愿也不过就是让仇人痛不欲生。她给厌灼华献了祭,让他失去五感,丢失六欲七情,最后连心跳都维持不了,他还有活下去的意义吗?”

桃夭握着不绝的手剧烈的颤抖,他似乎还是不信长谈的话,此时正在一个字一个字的去感受这些字眼。

“妄初,”长谈语气软下来:“如果当年方越寒直接找到的是你,厌灼华也不会受这些许年的苦……所以归根结底,你就一点错都没有吗?对于他死,你占据着很大一部分的责任。”

杀人诛心,桃夭一遍一遍地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不要听长谈说话,他在诛心。

可方越寒的名字太过让他震撼,他先是想,他的生母没死,后来又想,灼华知道厌寒氏就是方越寒吗?他甚至在赴死之前称呼厌寒氏都是“我母亲”,如果他知道的话,他当时从毁了的无亡界回来,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态看待自己的呢。

他是不是……在恨自己。

桃夭努力的呼吸了一下,将自己从万丈深渊里拉回来。

“灼华……”他问:“他知道厌寒氏是……”

“怎么不知?”长谈告诉他:“兴许他在以假乱真里就已经猜到了。”

知道,桃夭方回来的呼吸又濒死的顿住了,他想,灼华知道。

可他也还是没有告诉自己,他恨没恨过自己桃夭不知,这些时日里他又是何种心态桃夭也不知。

天降啊……

“既如此,”桃夭眼睛里的光全部湮灭,他仰头看往九重天,道:“该死的人便去死吧。”

言罢,他一言不发地提着不绝转身离去,长谈看着他的背影,动唇想将人喊住,可他方才的话太过严重,怕是会得不到那人的理会。

自此以后,他们便真的要形同陌路了。

千杯得知真相自断七尾回了妖界,妄初失了道侣与自己反目成仇,长谈颇有些茫然的站在只有几千枯枝的桃林院阁中,竟出奇的感到了一股挥之不去的空旷与孤寂。

他握紧了不降,前方还有一个六界君主的位置不会跑不会变。

……

“哒、哒、哒……”脚步声由远及近,从灰蒙蒙地深渊里响起,引人注目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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