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番外「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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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想要的女人，摆在家里的女人，她再适合不过。

我倒希望她有点脾气，当我约会迟到，或是花心劈腿时，她也照样奉还。在我看来，人是自尊的动物，没人能忍受自己的心被践踏。

如果我是她，我会在看到这条大道的尽头时便开始缜密盘算，如何榨取这段感情最后的利用价值。我想撕下她伪善的面具，看看内里到底是什么颜色的，是黑色，是红色，还是绸缎色、天蓝色……

我一直想看到她歇斯底里的样子，或大吵或大闹，用各种手段纠缠挽留，或许这样我才会腻味。

可三年，我都没有等来这一天。

因为她生来如此善良。

于是我越来越投入。

人怎么可能没有欲望？

我犹记得她来面试的时候，在纽约办公室外的那条回声长廊里。她的个子不够高，在整列美人里，她不算出彩，甚至在松懈地出神。

进入面试房后，所有等待的人们都需要褪去千花百样的衣服，然后展示自己美妙的身体。我却没有要求她这样做，因为在一个月前的某个夜晚，我已经看过了她的身体。

透过琥珀色的镜片，我肆无忌惮地在看她。

而她呢？她看到我的第一反应，不是愤怒、害怕，不是落荒而逃，或是大声指控，而是偷偷的，掩耳盗铃般的，踮起了脚尖。

我看见了简历上虚假的身高数字，笑了。

是的，她记得我，也知道了我是谁。但比起我对她做过的那些不可饶恕的事情，她更像赢得我的青睐，得到这份工作。

人走到了绝境，会丢掉一切廉耻感。

她该有多需要这份工作。

我可以掌握她的命运，在她眼中，我就像神。我喜欢被仰视，更喜欢扮演神甫，乐此不彼。

她当然是个美丽的女孩，刚强又柔韧。那一点点身高的劣势，并不能埋没她的怀珠韫玉。我只是惊讶竟然没有人发现这样一块璞玉。

最初，她总是对我说谢谢，像面对着慷慨地让她提早下班的老板。

我带她去高档餐厅，她甚至不知道该怎样优雅的吃意面，那很糟糕。她控制不好使用叉子的诀窍，总是把酱汁吃得到处都是。后来我干脆禁止她再点spagetti，以避免出丑，而她居然又将叉子串进通心粉里。

大概五岁的时候，我也干过这样的事情。毫不意外，母亲严厉地责备了我，从此家里再没有煮过通心粉。

她搅着盘子里彩色的面，问：“为什么蝴蝶面长得不像蝴蝶？”

荒谬的话，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却也不让人讨厌。我一直认为，美丽加上适当的愚蠢，才是最完美的女人。

我拿起酒杯，配合地回答，“我也觉得它更像领结。”

我这样说，只为看到她发自内心的笑。

我是喜爱她的。我有绝对的选择权利去选择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而我选择了她。

很快我发现，她并不是真的愚蠢。她只是一往直前的善良。

我将她塑造成了一个完美的女人，我给她的名字赋予了新的意义，她开始感激我、信任我。但这个世界对她而言始终过于庞大。有很多黑暗地带只是她不曾见过，并不代表不存在。

她在无意识情况下被拍了一些照片，这些照片等同于她的卖身契。她只一心想着要把握机会，走出困境，却从未想过这些照片或许是来自未来的定-时-炸-弹。

上帝始终是怜悯她的，就像他也怜悯所有身世可怜的女人一样。

他给了她一个考验，一个足以改变命运的机会——雪崩。

所有人爱的都是我的名气，是我的价值。我从来不相信，会有一个女人舍命救我。

但她这样做了，因为她深信，“你的人生比我的重要。”

于是我做了一个决定，让那些照片，和所有非善的过去，随着那场雪崩一并消亡。

也是从那一天起，我开始向神忏悔。

theonesurrehelordshallnotbepunished.

我要宽恕自己。

渐渐我发现，她是一个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人。但她却将我照顾得很好。

为什么？

大概是出于爱情。能驱使女人做一件事情，并做到极致的，只能是爱情。

爱到极致，不计得失。

后来，她也承认了这一点。她对我说了什么？她爱我。这是女人最爱的一句台词，最好泪眼汪汪，哭得梨花带雨，更能挽留男人的心。

可当她说出这句话时，她想要的不是挽留，而是自由。

她甚至不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我失去了这段关系中唯一的优胜。没人看见雪花是怎样形成，又是怎样落到地面上，最后慢慢融化成一滴水的。没人知道它的生命经历了多久，又走过了多少路。人们只知道，它落下时很美，且最终会消失。

从那以后，我反复质问她同一个问题，源于我内心深处最真实的企盼。我更希望那场雪崩是我们的句号，我希望总有尽头的生命终止在那里。

这样她才会永远记得我，深爱我，缅怀我。这场悲剧会伴随她的余生。

痛苦比快乐更让人永世难忘。

我带她去过的地方，每一座城，都是有意义的，只是她并不知道。

firenze，verona……最后是ravenna。那座不起眼的小镇因马赛克艺术而闻名，却鲜少有人知道，但丁之墓就在这里。

我唯一没有带她去过的地方，是我的故土——那不勒斯，一座罪恶之城。

我从没有真正意义上在那不勒斯生活过，第一次和母亲回去的时候，我看着老城古旧斑驳的墙面，真想给市政捐一笔钱修缮修缮。

这里的人穿着糟糕透顶的衣服，毫无时尚感可言，吉普赛女人满街在乱窜。别相信那些旅游宣传的美景，这里很危险，天一黑，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找帮派买一条人命的要价也不高，游艇发动机上，或是车底装上炸-药，一切都能伪装成事故和意外。因为黑色的血液早已渗透到了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政府机构、检察厅法院、宪兵队……都在扮演着埋尸者。

这里的人晒得很黑，北方人喜欢以南方佬来奚落我们，暗讽我们是有色人种。西西里岛每年都会涌入无数的非洲偷渡者，他们成百上千上万地跨越地中海，追逐着美好生活而来，蛇头收了钱，将他们放在密不透风的货舱里。一个月后，海曙将会收到一船活活闷死的尸体。这才是真正的幽灵船，不在加勒比海上，而在欧洲文明中心的地中海。

大海是他们最后的归宿。

罪恶每天都在发生。

我有时也在思考，是否人命真如草芥。

这个国度诞生过先知和圣人，孕育过艺术与文明。但丁、达芬奇、伽利略……同样也诞生过墨索里尼。

而成为一个诗人，还是成为一个政治家。取决于人的选择。

后来我见到了sofia，在某场聚会上。离开我之后，她很快搭上了一位互联网新贵。那个男人有一双无神呆滞的双目，爱穿冷色系的格纹衬衫，标准美国程序员的长相。我很难想象，这样一个男人居然可以满足她。

不得不承认，她那双24寸的腰依旧很迷人，但如果现在要我评判，手中的香槟都比她来得有趣。

这世上有太多糟糕透顶的男人，同样也有如蛇蝎般的女人。永远在虚张声势，永远不会知足。

“你为什么要戴墨镜？”这是女人们最爱问的问题。

墨镜已经成为了我在公众面前的标志。人们相信我是畏光，可他们不知道的是，我除了害怕光，更害怕的，是人。

外祖父葬礼那天，我躺在母亲的怀里，说：“我讨厌黑西装，也再不想参加葬礼。”

没想到，这个愿望真的成真了。因为下一场葬礼，是我无法见证的。

——我给我自己准备的。

在我得知这一切的时候，我变得焦躁且自私。我从未如此急切地想过要留住一个女人。我真的爱她吗？我无法想象那就是“爱”，或许我只是想有个人能陪我一道去敲开天堂、或是地狱的门。

就像这世上绝对大多数的穆-斯-林，他们生来就是穆-斯-林一样。如果你生在一个宗教国家，宗教家庭，那么信仰将跟随你一辈子，如影随形，成为原罪。

在她眼中，我似乎是一只迷途羔羊，她总是愿意相信我本心良善，只因为我将圣母纹在了胸口上，在床头放上了一本玫瑰经。

但她似乎忘记了一句话。

魔鬼也会引用《圣经》为自己辩解。

我是个十恶罪人，这只是我的忏悔。我身上的十字架，和耶稣所背的十字架，并不一样。

那一天，对我而言有如《最后的晚餐》之后降临的末世。

我坐在那张长桌上，用极端的表现来克制内心真实的情绪。

我看着她，某些瞬间，就像我无数次看着她时那样深情。然而我从她的脸上看不到任何的慈悲与怜悯。

我清楚地意识到，就像我曾清楚的知道她是属于我的那样，我知道这就是终点了。

我们的结束，并不是在她含泪说出“ihavedonemyjob”的那一天。而是她选择了心平气和地坐下来，面对我，面对一个谈判对象，一个潜在的敌人，或是一个陌生人。

女人往往比男人更绝情，也更残忍。

我看着她脆弱的眼梢，还有小巧泛红的鼻尖，当她将头发别在耳后的时候，会露出微尖的耳廓，就像个精灵。欣赏一个女人的美，不一定总要从那几个致命点出发。至少这不是我衡量美的唯一标准。

我确信我爱她，就在我确信自己失去她的那个瞬间。

并不是因为她有多么的特别。而是因为那时的我已经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世。如果运气好的话，我可以再活五年、十年，看着她嫁为人妇，为另一个男人生儿育女……但我宁愿我的生命短一点。

短到足够让她唏嘘人生无常。

我知道我对她很糟。我想过补偿她。但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坚决地在我们之间建起了铜墙铁壁。

她看着我，说了一句真心话。

“无论如何，我都要对你说一句谢谢。”

这世上最狠的诅咒，莫过于祝你孤独，且长命百岁。

而我宁愿短命，也不想要孤独。

很奇怪，在她离开后，我再遇不到像她的人。

没人知道我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没人能辨识我的喜怒哀乐，没人愿意做我的听众……世界上女人这么多，但我居然找不到一个能顶替她的人。

我曾说过，如果我找到了合适人选，一定会放她走。我从没想过食言。

可我找不到。

我眼里的世界不再有色彩，或许生活原本就是这样黯淡，而那些颜色，那些气味、触觉、灵感以及带着柔光的早晨……都是她带来的。

我站在湖边，站了一天又一天，却再也没有等来一个沁满柠檬清香的夏天。

“双眼的疼痛源自心的悲伤，煎熬着，长久地遭受刑罚，它们惨败，泪水干涸了踪迹。

此刻，倾泄痛苦是我的希望，它一步一步引我朝死亡进发……

——唯有她能让不幸消弭。”

原来，这就是她所说的，永存不会消逝的东西。

原来，我一直被困在了她的虹膜里。

我错的如此离谱，只有死亡才能让我鼓起勇气，去肯定她的爱情——那同样也曾属于我的爱情。

我不曾谋杀过任何一个人，我不认罪。

我只承认，我谋杀过自己的爱情。

至此，悲剧谢幕。

于我墓志铭，一词足矣。

……

“你爱我吗？”

“si.”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

接下来在写的有两个故事，都是犯罪社会题材，一本暗黑向，一本平淡向，专栏预收开了，开文会放wb通知~

感谢一路追更的朋友们，我们下一个故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