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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上面除了红点,还多了几个断断续续的焦黑标记,连成一条短短的线。
是从太涵出来后每天走过的路。
地图远离大陆的一角有个没有任何记号的、干干净净的、小小的点。
他从没去过这个地方,出发时在地图上找了很久也没找到。青年实在看不过眼,就指着这个小小的点,说:这就是蓬莱。
蓬莱真远啊。
殷洛用指腹摩擦着那个小小的点,沉思了一会儿,把地图折起来,放回怀里。
青泽见他把地图收了起来,发现他的嘴唇干得有些开裂,拿了个竹筒,递给他,道:“这地图有什么可看的,你早就能背下来了吧?”
殷洛接过竹筒,垂下眼睑,摇了摇头,笑着慢慢喝了几口,把竹筒递还给他。
青泽伸手接过竹筒。
没有接到。
竹筒从殷洛指尖滑落,掉到沙地上,发出砰咚的声响,清水泼洒一地。
殷洛瞳孔微微紧缩,微笑收了回去、咬了咬下唇,努力撑住身体。
“宋……”
他似乎拼尽全力想要唤青泽的名字。
却在下一秒彻底失去意识地倒了下去。
——砰咚。
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又陌生无比,青泽看得毛骨悚然,竟然动弹不得。
殷洛双眼紧闭地蜷缩在地上。
式样简洁的黑色袍袖搭着荒凉的黄土,像定格已久的、枯萎的花瓣。
凋零在尘土中。
过了几秒,青泽看了看自己有些颤抖的手,终于慢慢伸过去,把殷洛扶了起来,抱在怀里。
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没有脉搏、没有温度。
什么都没有。
说什么活死人,只靠着那半口微弱的生气,分明就早已死了。
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死了。
活着的只是在他身体里愈发躁动不安、将他吞噬殆尽、把他彻底毁灭、让他万劫不复的魔气罢了。
没了仙族的结界压制,殷洛不像在太涵里那样后继乏力,魔化的速度却骤然加快。
应当是他的身体早已被耗干,终于无法再有半分抵抗之力了。
青泽抱着殷洛,灌了许久灵力。
他还要带殷洛去蓬莱。
殷洛还要跟着他去蓬莱。
他要让殷洛看看什么是真正的世外桃源。
一天也好、一个时辰也好、一秒也好,他要让殷洛感受一下什么是活着。
他们是同行的伙伴,也许勉强能算得上朋友。
除了爱、除了碎片,殷洛想要什么,他都在努力满足。
太阳烤灼着青泽的衣衫,年轻的上古神兽一动不动地抱着怀里冰凉的身体。
醒过来吧。
*
他这样虔诚地祈祷着,竟然真的让殷洛醒了过来。
先是指尖颤了颤,然后是几根碎发,最后是睫毛。
青泽从殷洛胸前抬起头,正对上一双黑漆漆的眼睛。
起初有些雾气迷蒙,轻轻眨了两下就动也不动地看着他。
殷洛吃力地伸手去摸他的脸,声音有些哑:“宋清泽……你怎么又露出这种表情了?”
青泽想问他自己到底露出了什么样的表情,却听殷洛又说:“宋清泽,我还活着,你、你不要再露出这样的表情了。”
他说得那么吃力又认真,看着自己的眼神简直难过极了。
就像被蒙面人重伤苏醒后看着自己的眼神一样。
青泽就换上一张笑脸。
他仍是抱着殷洛,打趣道:“你刚才突然晕倒,我还以为要食言了。”
殷洛摇了摇头,皱着眉头想了想,勾着他的脖子,努力撑起上半身,干燥的唇碰了一下他的下巴。
青泽托起殷洛的身体,与他对视了一会儿。
殷洛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自从上次青泽给情难自抑的殷洛搭了把手,他们几乎就没有什么亲昵的接触了。
殷洛不会安慰人,下意识觉得刚才的行为可以让青泽开心,亦或是他本就恋慕渴求已久,好不容易才寻到一个理由,嘴唇就先于意识的碰了上去。
可青泽的反应那么冷淡,让他觉得自己的脑子简直奇奇怪怪。
青泽知晓他是想和自己亲吻,却佯作不知,笑着道:“你没事就好,先休息一会儿,不要急着说话。”
殷洛听了青泽的答复,有些失落,又不知自己在失落什么,就点了点头。
那是殷洛出太涵以来第一次晕倒,却不是最后一次。
殷洛晕倒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时间越来越长。渐渐地,昏迷的时间比清醒的时间还多。
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到蓬莱。
青泽左右为难了两天,干脆直接横抱着他赶路。
虽然不能快速飞行,但这样抱着慢慢飞也委实比之前快多了。
可等殷洛醒了,这套就不太能行得通。
也许殷洛纵横沙场十数载的人生中从来没被人这么强势地抱着过,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了之后脸色就难看得厉害。
他向来很能审时度势、权衡利弊,倒也不至于吵着要下去,知晓是形势所逼,努力保持神色如常,身体却仍是僵硬得像石头一样。
和喜欢的人亲密接触自然是开心,可饶是殷洛心态再稳,到了现在,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俨然是个只能拖后腿的废人了。
若是旁的人,也便罢了,他多得是重伤落魄的时候,没什么可怕的。
可为什么不能让他在青泽面前稍微帅气一点呢。
也许是终于感觉到怀中人的苏醒,原本直视前方的青泽低下头来。
一看,这人沮丧着呢。
面无表情,眸色沉沉。
一双漂亮的小扇子都耷拉了下来。
青泽不敢伤了他在某些地方存在感强得诡异的自尊心,见他实在很不能适应就把他放到了地上,笑着道:“我看你睡得很香,就没有叫醒你。”
他说罢往前走了两步,感觉殷洛慢慢跟在自己身后才放下心来。
就这样时快时慢地赶着路。
月掉落又升起,雨泼洒又干涸,风乍起又停歇。
被殷洛揣在怀里的地图上焦黑的痕迹蜿蜿蜒蜒、越来越长,纸张因为折叠太多次,折痕的部位已经磨损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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