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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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早晨，老太太派人来叫顾若初，让过去见面，也有话要说。对于这位祖母，顾若初母女皆避之不及，想当初林婉挺着大肚离开顾府，为的就是远离老太太，护住女儿的命。在整个顾家，顾若初最不想见的就是老太太。

“二少爷，快些过去吧，老太太那边等急了可不好。”前来递话的嬷嬷催促道。

只是眼下就住在顾家，要躲也没处躲，顾若初只得整理妥男人装束，随嬷嬷去老太太院里请安。

嬷嬷说，除了老太太，大太太和三太太也在，还有二小姐采莲，这会儿去一并见了，倒也省事。

顾府的小姐共有三位，分别是大太太所出的采兰与采莲，以及随郑氏过来的继女采薇。大小姐顾采兰已经出嫁，二小姐顾采莲适龄婚配，正在议亲。

用过早饭后，大老爷和二老爷去前院忙碌，顾若楼跟着核账去，老爷子在花园里打太极。顾若初走到老太太屋的门前时，隐隐听到里头的说话声和哭声。

“母亲，莲儿怎么能给赵员外做填房呢，她才十八岁啊，求求您老，可怜我们娘儿俩，别让莲儿嫁过去，成吗？”说话的女人哀哀切切，约莫四十多岁的年纪，正是大太太丁氏。

“丁氏，你住口！赵员外很不错，我瞧不出半点毛病来，填房咋啦，你眼皮子浅，看不见人家的好！你把嫁妆备好，三天后赵府过来接人，也好赶在一家子上京前，把采莲丫头给嫁出去,就这么定了！”

老太太全然不把丁氏放在眼里，更不管她愿意还是不愿意。饶是做足了心理准备，乍一听到客氏尖厉刻薄的斥责声，顾若初还是嫌恶地直皱眉头。

“就是，大嫂，做填房没什么不好，你想啊，二嫂也是填房，嫁到咱们顾家来，不比之前的日子舒服多了嘛。”三太太万氏最年轻，嗓音绵软却不温柔，看热闹不嫌事大，也是仗着郑氏不在场。

丁氏忍不住还嘴：“二弟妹能和莲儿比吗？”

郑氏与顾采莲自然比不得，一个是守寡再嫁，膝下有儿有女的，做填房合情合理，另一个是十八岁的黄花闺女，年龄相近的适婚公子又不是没有，顾家也不缺银子，不至于找不到好婆家，何苦做填房让人糟蹋呢。

“娘，我不嫁……”那呜咽啼哭的少女自然就是顾采莲。待回话的嬷嬷说二少爷到了，正在门外候着，她的哭声才弱下去。

站在外头的这会儿，顾若初差不多听明白屋里是怎么回事。老太太让采莲嫁给赵员外做填房，大太太护女心切，不肯答应，采莲也哭着说不愿嫁，但老太太犟得很，三太太又煽风点火的，事情不大好转圜。

她跨进门去，就见大太太母女是跪在地上求客氏的，顾采莲的眼睛哭得通红，正搂着大太太的胳膊，听到素未谋面的二弟过来，便带着几丝好奇回头去看。

大太太丁氏急忙拉采莲站起来，第一个去迎顾若初：“若初回来了？哎呀，长高了，也俊了。”丁氏上下打量着她，目光慈爱，不住地点头夸赞，将刚才的堵心事暂时抛到脑后去。

顾采莲站在丁氏的身侧，身材高挑纤瘦，神态娴静，长相也标致，算得个清婉丽人，见二弟对母亲态度和煦，心里生出几分好感，腼腆着也问句好。

顾若初拱拱手：“伯母好，二姐姐好。”

万氏不愿落了下乘，也走过来，满面的笑意中含着谄媚，不动声色地把大太太挤到一边去：“侄儿啊，三叔母可是日夜盼你回家呢，打小你就跟我亲，是不？你三叔也跟我念叨你，说若初这孩子呀，他瞧着是最最好的一个，打心眼里喜欢，若飞更是吵着闹着要见他二哥呢。”

顾若初挑眉。这个万氏，不怕得罪大伯母，却对她奉承有加，想来是忌惮她的二房嫡子身份。

凭这个身份，顾若初能继承属于顾铭的巨额财产不说，到京城后备受扶持也是板上钉钉的事，而三房素来没本事，只能依附着二房过好日子，故而万氏对她笑脸逢迎。

不过，万氏说的话可做不得真，她何时与万氏亲厚了？她怎么不记得。倘若三房真的这般惦记着她，怎的昨日拜会老爷子时，三叔却赶早出府去了，顾若飞也根本寻不见人影。

“见过三叔母。”顾若初不打算拆穿她的谎言，只想与女眷们见面后尽早回去，这些人她不愿多亲近，以礼相待就是。

“哎。”万氏应顾若初一声，立马笑开了花。

顾若初周围聚得热闹，倒显得老太太身旁清静不少。客氏一清嗓，众人才反应过来，顾若初往前跨上几步，“孙儿若初拜见祖母。”

若要隆重些，跪下磕头也使得，然而顾若初不想跪她，更不愿对她磕头，只拱着手行个鞠躬礼。

她想着，老太太既重男轻女，便不会难为“他”，叫她来无非是见个面，互相说几句话。

然而，客氏阴鸷的目光扫过顾若初的脸后，眉头却倏然收紧，极深的“川”字型皱纹似乎能把苍蝇给夹死。

客氏瘪瘪嘴，不悦地道：“模样像极了林氏那骚蹄子。”

顾若初讶然，抬起头看向客氏。老太太的脸上布满皱纹，脸颊上的肉松垮地下垂着，三角眼被耷拉下来的眼皮遮住一半，眉毛稀疏，白发在脑后梳成扁圆形，一身紫黑色的缎子上绣着松鹤，搭在侧桌上的手如枯树皮似的，指甲厚而尖长，划过桌面时发出吱呀的刺耳响声。

“祖母，林氏是我的生母，请您言辞放尊重些。”到目前为止，顾若初最不能忍受的就是有人侮辱林婉，她本想扮得乖巧些，可惜装不下去了。

林婉与客氏的过节，顾若初知道一些。当初林婉怀孕后，怕生下女胎被溺死，便假意称身体不适，要去府外住。顾铭没有不答应的道理，替她买下一处僻静的别苑，添几个下人，一切备置妥当，老太太却执意阻拦。

老太太一向瞧不上林婉那副妖魅的样子，常嫌弃她歌女的身份下贱，不是正经过日子的女人，这回听说林婉要搬出去，老太太头一个想到的不是别的，而是这风骚的二儿媳妇要离府偷汉子去。

老太太把林婉喊过来，单凭臆测大骂她恬不知耻，林婉气不过，出言顶撞她含血喷人，老太太便坐在地上嚎哭着撒泼，骂儿媳不孝，顾铭去拉老太太站起来，老太太却指着儿子的脑门说他蠢，当王八还被蒙在鼓里。

后来几番争执，顾铭知道母亲闹得确实太过火，自己做主，瞒着老太太把林婉送出府去养胎。老太太听说林婉已经走后，气得火冒三丈，笃信林婉心术不正，给儿子吹枕边风，这才瞒住了她。

后来顾若初降生，派去的人回来说生的是男孩，老太太也没多高兴，只催着让林婉尽快回府，孩子交给她照顾。

只是这么多年，林婉始终不肯回顾家，客氏的脸愈发没处搁，显得她这个做婆婆的压不住儿媳妇，活像个摆设。纵使林婉已死，可两人的矛盾已经深到无法化解，客氏依旧十分憎恶林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