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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尧一时语塞,紧紧捏着案上的一只青花勾莲碗,指节微微地泛白,“总之这些事不该你管,你就少掺和,你把自己掺和到牢房里不要紧,若外头人知道了,还不够连累一家陪你丢人的。”
我怒火中烧了,恨不得拎起萧尧,一把扔到崔广晟的轮子底下,“我做的是光明正大的事,有什么丢人的,那些草菅人命的人才丢人!”在萧尧眼里,我不是传播病菌的瘟神,就是萧家的隐形耻辱标志,我的存在只是更鲜明的衬托出他的闪闪发光。
萧尧大概真的理屈词穷了,开始采取转移矛盾的策略,他从靴掖里抽出一张纸,笑着在我眼前晃晃:“光明正大,这种浮艳之词,也叫光明正大,你可别不敢承认是你写的?”
刚才他拿纸挥来挥去时,我已经觉得那张纸有些熟悉,此时一伸手扯过来,不由惊得三魂失了六魄,昨天我替那个从背背山来的阿域写的情书,怎么会在萧尧这里!
我彻底颓了,只得自认倒霉,所以人倒霉的时候,千万不能喝凉水,即便不会塞牙,喝下去也很可能有大肠杆菌,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发作。
萧尧平缓的口气底下憋不住的得意,一字一顿地念着:“……燕子双飞去。明月不谙离恨苦……欲寄彩笺兼尺素……”念完叹了口气,眼里溢着满满的嘲讽,“真凄美!”
鸡皮疙瘩落了一地,越想越觉得老天在耍我,我好不容易找回的一点消失的美好记忆,就这么被那个分桃断袖的崇拜者给杯具了。
萧尧见我像只斗败了的公鸡,一脸倒霉相愣在原地,把信笺住袖子里一收,大踏步走出齐眉馆。
我怎么想也想不通,萧尧是什么时候看到并熟悉我的字迹的。
度娘走过来,安慰我道:“郡主别担心,大爷脾气发完了,也就不会往外说了。”
吞了苍蝇的恶心依然留在五脏六腑里,上窜下跳,荡气回肠,我向床上一扑,被鸭羽软枕弹得跳了两跳,然后,满腔的悲愤,从嗓子眼儿里,化作一种细细的,歪歪扭扭高频声调,一点一点地挤出来。
度娘站在床边提醒我,“太太叫您给老爷绣个烟袋荷包,后日便要,郡主还一直没动手呢,还是起来做一做吧,太太过了晌午怕是就要回来了。”
在一种私密艳照被曝光的抓耳挠腮中,我的针线天衣无缝地模仿出了初学者的水平,度娘见我灵魂半出窍的样子,连哄带劝地把我拽到积素亭。
积素亭在萧府后园里,一道长桥与积素池相连,亭外遍植桃李,春天百花争秀时,一簇簇桃红雪白,迎风而笑,满园芬芳,尽结于此;夏日积素池里开满了红藕白莲,水面清圆,风荷摇曳,莲香穿花度水飘来,使人襟怀大畅;冬日又有几十枝红梅,自池边迤俪而至亭侧,红梅盛开时,若逢大雪,花吐胭脂,香欺兰蕙,寒蕊蕴冷香,更使人心旷神怡。然而此时初冬已临,腊月未至,亭中池上正是青黄不接,只有正午的暖阳,薄薄地撒了一层下来,些微的温存却更让人觉得冷。
谢妈妈领着青花,一人怀里满满当当地抱了一床棉被,远远地走过来。还未至跟前,谢妈妈的热情就胜过初冬似有若无的太阳,笑容可掬道:“郡主到这儿来做针线啦!”
伊是萧尧的乳母,我总要显出几分客套的,因此站起来,点头微笑,道:“妈妈快坐。”
谢妈妈谢了坐,把被子厚厚地倚在亭柱上,笑道:“昨日郡主去清虚观祈福,怎么不跟奴婢说一声?”我一听就愣了,还以为伊在讲别人的故事,度娘在石桌底下轻轻压我手腕,我会意,于是不作声,又听谢妈妈絮絮地说,“郡主给老王爷祈福实在是一片孝心,可害得大爷找了半宿……哎哟哟,急的什么似的,晚膳也没用,奴婢给他做了一碗冰糖燕窝粥,热了几回,又凉了几回,好歹等到郡主回来了,我这才刚刚打发他吃了。”
度娘意味深长地看着我笑,我心里一阵阵地发烦。萧尧还挺关心我的,这种节外生枝的甜,让我顿感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就像昨天晚上,婵娟端给我喝的一碗苦药汤子,苦得一往无前,我反而麻木不仁地吞下去了,可伊在我喝完之后又舀给我一勺桂花蜜,那苦立刻变得千回百转,甜则被衬托得柔肠寸断,我的心里涌动着一拨又一拨的乐景写哀情。
度娘滴水不漏地接茬:“我们郡主就怕人家说她是做给人家看的,因此在王府的时候,无论孝敬王爷些什么东西,都是悄悄的,从不让人知道。”
谢妈妈对我的崇拜又如滔滔江水了,拊掌笑道:“怪道我头一回见郡主,就知道是端庄贤淑的孩子呢!不是我夸我们大爷,说起来,大爷跟郡主也算‘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了。”我呆呆地看着谢妈妈,觉得伊的话越听越有喜剧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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