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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行止静静地坐在餐厅的一隅,歪过头欣赏着玻璃后的鲜艳斑斓的鱼群游过他身旁。
他将手触上冰凉的玻璃壁,贴在玻璃壁上的小丑鱼受到惊吓,倏忽掉头转向游去。
没想到温晞最爱的一家餐厅,居然是这家水族馆餐厅。
他真的浪费了将近四年的时光,没能好好带她去她爱的餐厅吃饭,带她去她想去旅游的地方旅游,带她去看一场她想看的电影。
希望以后,他还有机会,能把这些事一一补偿回来。
他等待着时间缓缓流过,也等待着命运的裁决。
今天一大早,他就来到这家餐厅,准备今晚的求婚。
而温晞因为宿醉,还在套房里休息。他叮嘱过fanny,等温晞醒了以后,让她先不要走,等差不多到点了,再接她到餐厅。
奇怪的是,已经到了约定的时间,fanny居然还没有把温晞送来。
这可不是fanny的作风。
他正想给fanny打个电话,fanny的电话倒先打过来了。
他接起,那端却是fanny慌乱的声音:“谈总,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不知道聂子骞怎么会跑出来,从酒店把夫人带走了。我想拦着他们,但夫人执意要跟他走,让我转告您不要等了。谈总,要不要我现在追上他们的车?”
愣了半晌,谈行止才找回他的声音,低沉地嘱咐fanny:“不用了,我……我自己去找她。”
不管最后她怎么选择,该说的话,总要和她当面说清楚。
他推开椅子,正打算起身离开时,却见到令他出乎意料的一幕。
他远远望见,聂子骞正牵着温晞的手,跟着侍应走到了他不远处的一张桌子,替温晞体贴抽开了椅子,让温晞坐下。
他的目光凝滞在二人身上,令敏感的聂子骞察觉到什么,昂首向他望来。
两人视线相交,聂子骞的唇扬起嘲讽的弧度,眼中闪过一丝促狭。他撇开头,对温晞故作吃惊道:“咦,谈总今天也在这里啊。”
温晞闻言,转头望去,见到伫立在他们身后的谈行止,也是一愣。
聂子骞却已先一步站起身来,走到谈行止身侧,微笑道:“谈总,既然这么巧,不如和我们一起用餐吧?还要多谢您昨天临时给晞晞举办了一个慈善晚宴,让我一整天都没能和她说上话。”
“有空追女人,就没空多看顾看顾你妈妈吗?”谈行止大脑嗡嗡作响,勉强只能想到这句话反击。
“谈总,您大可放心。我妈妈,她是跟我一头的,她很满意晞晞这个准儿媳。”聂子骞偏头,凑近谈行止的耳畔,“刚好我今天要向晞晞求婚,缺了一个见证人,不知道您能不能帮帮忙顶这个缺,替我见证一下?”
听见“求婚”这两个字,谈行止控制不住,全身颤抖起来,但脑子一片空白,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子骞,上菜了,”温晞出现在两人身后,看向聂子骞,将谈行止视作无物,“我们回去吧,让谈总一个人好好吃饭。”
聂子骞又朝谈行止讽笑了一下,正想带着温晞离去时,却被谈行止叫住:“等等!”
温晞和聂子骞停下脚步,转过头看着他。
“不介意我们一起吃吧?”他并不像在征询两人的意见,而是挥手招来侍应,“帮我加副餐具,我今晚和这两位一起用餐。”
温晞似是想制止,却被聂子骞拦住:“没事的,谈总他一个人吃饭多没意思,我们陪他一起吧,刚好我还想感谢他为你办的晚宴,这一顿我来请他,是应该的。”
话语间,谈行止已经由侍应带领着,坐上了他们那桌的空位,默不作声地等着他们坐回原位。
聂子骞拍了拍温晞的肩,带着她又在原位坐下,自己则坐在了谈行止的右手边。
温晞望着对面坐着的两个男人,表面上虽镇定,但手却剧烈地抖动起来,连刀叉都拿不稳。
“怎么了,是这里太冷了吗?”聂子骞将她面前的芦笋小羊排端到自己面前,替她切开,“要不要叫侍应拿个披肩来?”
谈行止望着聂子骞替温晞分割羊排的手,心里涌起了前所未有的恐惧感。
他本来是要当着温晞的面,坦白他装瞎的事情,将他的真心话一五一十告诉她。
可聂子骞的出现,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
“不用,我不冷,谢谢。”
温晞从聂子骞的手里端过切好的羊排,瞟了谈行止一眼,欲言又止。
“我还记得你第一次给我做香草羊排的时候,因为伦敦超市里的肉都从来不放血,膻味好重。但是因为是你做的,我就只能假装我吃得好开心。但因为你修的是微表情学,你一下就戳破我在说谎。”聂子骞不经意地提前往事,也将自己面前的羊排切割开,“晞晞,所以如果我有什么心事,那一定瞒不过你的眼睛。”
说是一起吃饭,但温晞和谈行止都未发一言,只有聂子骞一个人在说:“我不清楚为什么,自从来到这里以后,我每晚都做梦,梦见我们又回到伦敦那场烟火下,你问我,苏格拉底为什么只让弟子选一支麦穗?我告诉你,那只是苏格拉底对弟子的考验,但其实,他们本来就有选择第二支麦穗的权利。”
“你听完之后,就答应了我,说要做我女朋友。我一高兴,就从梦里醒来了。”
他讲完这段话,恰好侍应将第二道菜端了上来:“卑娅尼汁鲢鱼,刺比较多,三位注意,请慢用。”
谈行止一凛,看向温晞,但她好像是刻意回避般,别开头,只将聂子骞的那份端到她面前:“你手受伤了,做不了精细的活,还是我来替你把刺理干净。”
一句短短的话,却让谈行止如坠深渊。
一种力不从心的无力感压垮了他,让他眼前好像起了雾,白茫茫一片。
他看着温晞一点点将鱼肉细心地碾碎,将鱼刺小心抽出,神智紊乱起来,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怪异地笑了一声。
突兀的笑声打断了温晞的动作。她看向谈行止,对他说了今夜的第一句话:“谈总,您需要帮忙吗?”
他还来不及开心,她就彻底断绝了他的念想:“我可以让侍应来帮你挑刺。”
“不用了,今天我不想吃鱼。”他用手摸到面前的红酒杯,大口大口吞下酸涩的汁液,笑着问聂子骞,“你还有什么故事能讲来听听的?之前你说的的那些,听上去好像都没有什么意思。”
“确实没有什么意思。那不如谈总来给我讲一个?”
聂子骞绅士地给递纸巾到谈行止手里,但谈行止并没有接:“聂医生真是为难我了。我这一生,无聊透顶,乏善可陈。唯一一段能被称之为故事的故事,却被我亲手抹去了结局。”
“那还真是遗憾。”
聂子骞收回纸巾,看着侍应由远及近,将一个roseonly的永生花音乐球交到自己手里。
“光吃饭,没人说话,太没意思了。”聂子骞笑着对温晞说,拧动音乐球的发条,“放点音乐吧。”
轻柔的曲调在晃动的烛影里漾开,代替了无人说话的尴尬宁静。
温晞坐的角度看不见音乐球里的蹊跷,但谈行止已经看见了——音乐球里的永生花花瓣里,折射着耀眼的光。
是钻戒折射出的光。
他也听见,聂子骞的呼吸突然失去持续平稳的节奏,骤然急促起来。
他便瞬间便明白了——等一曲终了时,聂子骞就会向温晞求婚。
已经和自己约定,试一试就死心。但他不能连心里的话都还没能说出口,就让聂子骞把她从他身边夺走。
也许已无关嫉妒,更多的是恐惧。
他在暗夜里漂流了好久好久,倘若一辈子都不曾见过光亮也好,但偏偏,命运又让温晞照亮了他的暗夜,让他从此知道光和温暖该是什么样子的。
他不想再一个人,在这条看不见尽头的暗河上,独自一人,随波逐流下去。
他艰难地闭上眼,复又睁开。
睁开眼时,他已经做好了决定。
再卑鄙一次吧,谈行止,反正不差这一回了。
装瞎的好处是:哪怕无意间打翻了酒杯,顺理成章而不会惹人怀疑。
“啪嗒”轻响,红酒杯应声倒落在餐桌上。
猩红的汁液顺势流向聂子骞,飞溅上他的雪白的衬衫。
“啊,真是不好意思,”谈行止手足无措地举起碰到杯子的手,装蒜问,“我是不是打翻了杯子?”
他听见“咯噔咯噔”的握拳声从桌底下传来,而一向沉稳的聂子骞,掩饰不住的愠怒,死死盯着谈行止的脸。
但没多久,聂子骞居然又笑出声来:“没关系。”
然后,他转向温晞,柔声道:“等我五分钟,我去卫生间处理一下。”
谈行止急不可耐地等着聂子骞离去,也等着侍应处理完残渍离开。
终于,桌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温晞不自然地抿了一口红酒,抬起头来,今天第一次不再闪躲,大大方方正视着他的脸:“谈行止,我们不是昨天已经说好,我们,一笔勾销了?”
“我没有答应过,”他透过墨镜看着她,她好像黑白默片中不真切的一个幻影,但他想抓住这个幻影,“因为我还有话要对你说。”
他手指已捏住了镜腿,打算把墨镜摘下:“我……我……”
积蓄已久的心里话和压抑不住的情愫作祟,即将脱口而出——我骗了你,念念。
但上天总不能让他如愿以偿。
温晞放在餐桌上的手机乍然响起,截断了谈行止的话。她轻扫一眼,立马接起:“喂,小绵妈妈,有什么事吗?”
那端模模糊糊地传来哭诉的声音,温晞听着听着,倒吸一口冷气,脸色煞白。
“他没有找过我。你别急,报警了吗?他……他……我知道有几个地方他可能会去,我现在就去看看。”
她挂了电话,飞快拎起她的手包,冲谈行止喊:“车钥匙呢?你车钥匙呢?把你车钥匙给我。”
谈行止从身上摸到车钥匙,递给她:“怎么了?”
“小绵留下遗书,从家里跑了。他妈妈找不到他,问我他有没有来找过我。”温晞顾不上道谢了,“等子骞回来,麻烦你告诉他一声,我先去找他了。”
谈行止匆忙站起身来,挡住了她的去路:“带我一起去。”
温晞攥紧了他的车钥匙,迟疑地望着她。
“或许我能帮上忙,”他用不容她拒绝的口吻笃定道,“带我一起去,siss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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