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让他降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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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狮你有没有认真看剧本！你要去分析人物背后的情感！你要去联想人物的背景过去！他不是你！”一条拍摄结束，导演皱了几天的眉头已经紧得能夹死苍蝇。

这条还是没被导演采用，导演也没让雷狮继续拍摄。场地里的工作人员因为导演的话都向雷狮看过来，雷狮不想去揣测每道目光的意义，但每道目光都让他如芒在背。他忍了又忍，没将心中的恶气发泄出来。从他决定踏进娱乐圈的那一刻起，好像真正的自由以及所谓的个性就不属于他了。现实无数次地告诉他，雷狮你也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你过去的心高气傲只能证明你的幼稚。

这场戏算流掉了，雷狮躺在折叠椅上看下一场戏，昨晚写的笔记像是密密麻麻的飞虫飘在空中，他没心思继续看下去，烦躁地将剧本盖到脸上，低低地咒骂了一声。

“刚巧你来了，你得好好给他讲讲剧本。”导演的声音由远及近，凌乱的脚步声最终停在了他不远处的地方。

雷狮推测，来的是两个人，另一个人应该就是导演的学弟了吧。可他心情不快，懒得搭理，便装作假寐的样子。

“他是在休息吗？我们要不要等会再来？”

“也好。”

那只在梦中出现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如同惊雷乍响，雷狮连忙坐起身，剧本哐当一声掉到地上。编剧不觉莞尔，低下身捡起地上的剧本，递到雷狮眼前并嘱咐道：“小心些。”

雷狮没有立马伸手去接，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眼前的这个人身上，安迷修还是和原来差不多，发型衣着几乎一模一样，除了鼻梁上多了副土到爆的黑框眼镜。安迷修巧妙地避开雷狮的目光，可雷狮的眼神炙热得几乎实体化，他不得不回应雷狮的眼神。目光交会的那一瞬，似有万般情感伴随着回忆涌上心头，甜蜜又酸涩的情绪占据了整个胸腔。可情感再汹涌也只在两人心间，眼神交会时产生的花火再热烈旁人也无法领会。

“你好，我叫安迷修。”

最终还是安迷修先错开目光，先一步将所有爱恨曲折抹平，平淡而又礼貌地打招呼。雷狮盯着安迷修的手，咬紧了自己后槽牙，握住了它，并将他牢牢掌握在手中。

“雷狮。”

言语上的冷淡雷狮把握得很有度，安迷修有些感概，在他不在的日子，雷狮也学会了成年人的伪装。压下心头微酸的涩意，他勾起嘴角为他们的“初次相见”对雷狮报以友善得体的微笑。因为这个微笑，雷狮攥住安迷修的手又紧了些，安迷修的笑容僵在脸上，不着痕迹地挣脱开雷狮。

装作冷淡容易，可从陌生人变得熟络起来，他们谁也演不好。时间久了，剧组的所有人都在八卦编剧是不是和男主角不对头，因为他们从来没有正眼瞧过对方。安迷修当然知道这些八卦，可知道又有什么办法呢，过去留在他们身上的痕迹太重，仿佛只要再对视一眼，那些隐秘的情愫就能倾泻而出。

雷狮对这些话一笑而过，连点情绪都没泛起。安迷修依旧对他不冷不热，每天和导演一起定时到他房里给他讲戏，说完立马离开一秒也不多留，其余就再没交集。安迷修聊起男主角的设定时总是热切的，谁都看得出来他对这个角色倾注了满腔爱意。雷狮望着给他讲戏时的安迷修时总会神思游离，安迷修真的那么喜欢那时候的雷狮吗？

是的，主角不是现在的雷狮，而安迷修认识十几年最后停留在十八岁的那个雷狮。主角有十八岁的雷狮所有矛盾的特点，他粗鲁又光荣，劣迹斑斑又无光彩照人，他像是崇高的天使与堕落的恶魔结合体，像所有带着致命吸引力的美丽毒物一般。

他的回忆停在那个疯狂而又糟糕的夜晚，他能无比清晰地回忆起所有细节，停电的夜晚、破旧的房间，还有痛苦的欢爱……安迷修的挣扎哭泣求饶，所有的所有就像雷狮身体的疤痕，即使伤口长好了，只要看到那个疤，当时与他有关的痛苦回忆就会涌上来。雷狮生生截断自己的回忆，再次注视着安迷修，只是这次他的眉眼低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久，剧组的所有人都讶异地察觉到了雷狮的变化，他就像是从剧本里的文字中走出来的人。导演很满意，自从雷狮入戏以后安迷修就再也没去雷狮的房间，他特地挑出几段很满意的片段给安迷修看，他激动地同他夸赞雷狮的灵气，可他一转头，却发现安迷修竟落下两行热泪。

partfour

杀青的时候天气已经很冷了，洋洋洒洒的大雪带走了城市的声音，回到家的第一个夜晚雷狮睡得并不安稳，乱七八糟的回忆涌进梦里，等他从梦中惊醒，望着几个月未见的卧室房顶，他竟生出自己还在剧组的恍惚感，甚至不能轻松地从入戏的状态中转换出来。

想到中午还有海盗团的饭局，他理了理自己的思绪就起身洗漱。可他又在镜子前呆住了，自己的发型还是角色的发型，记忆和情绪突然开始混乱起来，一会觉得自己是出道好几年的艺人，一会又觉得自己好像才高中辍学没多久，他竟开始烦闷起自己拍戏前是个什么性格。

他掐了掐自己的手臂，又看了自己的发型许久，嗯，想剪掉。他立马翻出剪刀，原本偏长的头发就落进了洗手池了，好像这样就剪断了自己与过去的联系。

“真丑啊。”他手艺不行，剪得参差不齐的。

他没再带自己标志性的头巾，而是带上鸭舌帽严严实实地遮住自己丑陋的短发，心里却没来由地觉得一阵轻松。

聚餐的时候，雷狮是最后一个到的，其他人正烤肉烤得正欢，看到雷狮突然带着鸭舌帽出现，连上好的五花肉烤糊了都不知道。雷狮淡定自若地入了座，丢掉糊掉的五花肉，一切如故，但是其他人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加入了海盗团的聚餐。

“再看把你们眼睛挖出来。”雷狮终于忍不住开口威胁他们。

帕洛斯迅速低下头拿起手机分享这个八卦，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兴奋，卡米尔则是满脸复杂地看了他很久，也拿起手机，打了些什么就收起来了，连后面几声短促的提示音响起都没拿起手机看是什么。

雷狮好奇地挑挑眉，“好心”提醒卡米尔：“你手机响了。”

包间里的氛围凝滞了一秒，卡米尔面不改色地回答：“一些工作上的事。”

雷狮微笑着点点头，但那个微笑冷飕飕的，他淡淡道：“是吗？”

“是。”卡米尔冷静地关掉自己的手机，继续睁眼说瞎话。

“不回消息吗？你的手机一直在响。”

“没关系，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吃完饭再回也来得及。”卡米尔自始至终都表现得很平常，雷狮也就没什么可指摘的。

“对了，大哥，经纪人要求我们写一篇对自己角色的理解配合片方宣传，到时候导演和编剧也会在社交平台发表对我们几个主演和角色的看法。”

雷狮听到编剧这两个字的时候耳朵动了动，随后继续若无其事地烤肉：“知道了，会写的。”

但当天晚上雷狮打开电脑对着一片空白的文档坐了一个小时，他烦躁地扯了扯自己的头发，怎么想怎么别扭，他有种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错觉。写不出来索性就不写了，雷狮干脆利落地放弃，躺在床上玩手机。

群里佩利嗷嗷叫唤着人物理解小论文该怎么写，然后帕洛斯就上传了一篇文档，雷狮点开看了，没想到帕洛斯这小子文笔还不错，很快卡米尔也上传了自己的文档，海盗团里唯二没写完小论文的就是雷狮和佩利了，雷狮的脸上一瞬间有点挂不住。

“老大老大，你写完了吗？”佩利还相当不知死活的艾特了他。

“正准备写。”

“不着急，离新年上映还有一两个月，大哥你可以慢慢写。”卡米尔替雷狮打圆场。

正当雷狮准备私聊卡米尔，卡米尔先给他发了消息：“片方的计划是导演和编剧先发，大哥没想法的话可以去看看导演和编剧对角色的看法。”

虽然卡米尔可能说者无意，但雷狮这个听者有心，主要他比较在意安迷修对他和他那个角色的看法，于是雷狮偷偷摸摸地上了小号特别关注安迷修的某博账号。

安迷修通常一周发一篇关于角色和演员的小论文，雷狮等到第四周的周末，终于等到了安迷修艾特了自己的大号，火速登上大号点赞后下线切换小号开始看那篇小论文。

他在关于自己的这篇小论文里写道，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好像我笔下的人物活生生地站在我的面前，围绕在你身边的一切，都会让我觉得你就是他，你一定不知道我每次看着你，都忍不住落下泪来。

安迷修在末尾写道，亲爱的雷狮，亲爱的xx（电影中雷狮的角色名），很高兴认识你。

partfive

雷狮没在那篇小论文留下任何评论，他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没因为这篇论文感到丝毫的愉悦也无丝毫的难过，就是心理空落落的，像沙从握紧的指缝间流走。

他的手机响了一下，雷狮愣了好久才打开手机，给他发消息的是个他意料之外的人——安迷修。

海盗团和编辑都有联系方式，但雷狮和安迷修除了公事外很少聊别的，这是安迷修第一次主动给他发消息。

是一个文档，雷狮接收完毕后，安迷修就显示正在输入中，雷狮没有急着点开文档，而是静静等待安迷修的消息，雷狮等了许久，安迷修才发来第一句话。

“听说你拍完戏就把头发剪掉了？”

“嗯。”雷狮迅速回道。

“为了出戏？”

“是。”

停了一会，安迷修才显示正在输入中，也许他把打的话都删了，对话框毫无动静，又过了会，那边又显示正在输入中。

“抱歉，雷狮。”

“为什么说抱歉？”

“如果编剧不是我，你可能不会这么……痛苦。”

体验派的演员只要入了戏就能演活一个角色，但体验派入戏太深导致难以出戏是件很痛苦的事。雷狮早已不是从前那个肆意生长的雷狮，他现在站在聚光灯下，是多少人心中最炙热的光，而他却为了一己私欲变回了曾经的那个雷狮。

“你没必要说抱歉，那个时候……我们就已经两清了。”

安迷修看到雷狮回过来的消息时呼吸一窒，原来时间过了那么久了他还是放不下，泪水溢出眼眶，安迷修啊安迷修，你怎么还不知足啊？事到如今，你和雷狮已经不可能了，你不是从前那个你了，他也不是从前那个他了，你们俩之间的距离比几年前更远了。

他用手背擦掉自己的眼泪，重新拿起手机：“我明白的，雷狮，祝你前途似锦，谢谢你。”他艰难地打下这段话，然后任由泪水决堤。

雷狮看到安迷修发过来的话，不由捏紧了手机，他总觉得他们的结局不该是如此，感恩过往对方的陪伴，祝福对方未来顺遂，去他的吧，可他……雷狮攥紧胸前的衣服，他早已不是安迷修笔下那个放纵恣肆如七月惊雷一般的少年了。

犹豫过后，雷狮还是点开了安迷修给他的文档，除了发在某博上的小论文外还多了几行字。

“雷狮，从前我们都很幼稚，爱得那么热烈却结束得那么草率，不过现在我们都长大了。不知道在你的生日会上你是否听出了那个幸运观众就是我，我和你说，我希望我喜欢的人无论我在哪他都能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哪怕我只能远远看着他，这句话是我的真心话。我有段时间不敢面对你，明明你已经离我那么那么远了，直到那次生日会后我才改变我的想法，你一定不知道你站在舞台上就是该被所有人喜欢的样子。那个剧本我愿不抱期望，但老天还算眷顾我，让我能够再一次见到你。（笑）”

“亲爱的雷狮，原谅我最后一次用这种方式称呼你，这些年我看得出来你过得并不开心，我不知道你有什么顾忌，但是你要知道，即使是从前那个你，也是值得被所有人喜欢的。雷狮，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没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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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我们从前的事两清了，但过了那么久我发现我还是喜欢你，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吧，我会让你再次不顾一切地爱上我的，安迷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