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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门一开一合,苏散寒闻讯而来,身后还跟着一名捧着笔墨纸砚的弟子。
苏散寒这样不问世事的人,还是头一次走得这么急,庄昭抬眼见他步履生风,连忙拉着司华弦让至一边。
司华弦踉跄一步,一双眼紧盯着苏师兄的动作看,人尚有些懵。
苏散寒探了一阵,转头要了纸笔匆匆写下几行字递给庄昭,庄昭扫了几眼,皱着眉头回望苏散寒,苏散寒垂了眼,摇摇头。
司华弦看这二人打哑谜看得手指冰凉,忍不住越过师尊肩膀去看他手里的那张纸,只见其上写着:东方有山曰白云间,雾气盛,仙华茂,若前去避一避时下风头,想能缓缓而愈。
司华弦是聪慧之人,这一瞧便明了其中深意,苏散寒代表着昆吾门最高的药理水平,如今却连他都救不了谢存,可见谢存这劫非寻常汤药或简单闭关可解,他会这般提议,只是想让谢存活下去,白云间雾气大盛,正适合藏匿,他想让谢存躲起来,等来日方长。
倚棠君毕竟声名在外,他在仙门中一天,就做众矢之的一天,所有妖人都攒着劲冲他下手,所有的修仙人也都拿他作为倚仗,从前他修为盖世时还好说,如今……若妖人来战,他退,有损仙门士气;他迎,又必死无疑,死了可惜。
不如放出风声说倚棠君发现了妖人的纰漏,正在外边上下求索,大家千万不要透露出倚棠君不在仙门之中的消息,不要让妖人有机可乘。
如此,不但能保谢存安全无忧,还能给留守的修仙人一些念想——大家且奋勇作战,到了紧要关头,倚棠君一定会回来,就像从前在茂林中一战那样。
而且,让谢存离开仙门这分明是旁人想都不敢想的下下之策,可苏散寒还是说出来了,定是别无他法,又或者,白云间这山是治愈谢存的关键。
这些司华弦都懂。
庄昭回头见司华弦沉默不语,颇心疼地拍了拍她的肩,司华弦是他一手拉扯大的,他最知道这丫头心里想什么,一面是她最爱的谢存,一面是她舍不下的门派。
眼瞧着爱徒“难”字当头,庄昭敛眉思量一阵,强忍心痛开口劝道:“华弦,你带谢存走吧,越远越好,未来的修仙界不能没有倚棠君。”
这一声苍老嘶哑,听得司华弦肩头一颤。
从什么时候开始,师尊竟已不再年轻了?
未来……未来……师尊是要保修仙界后继有人。
这些道理司华弦也懂,她瞧了一眼榻上的谢存,暗自咬着牙,捏了捏手指,沉沉点头,应的一声“是”中还有些许颤抖。
那方静坐的苏散寒回首放好纸笔,起身,向司华弦走来,一面走一面从袖中掏出一个锦囊。
司华弦见状连忙双手去接,锦囊入手,苏散寒垂着眼比划出一个手势:打开看看。
锦囊拉开,内里有一个白色的小物,一张纸条,纸条上书:磨粉,冲服,可解百物表毒。
司华弦认得,这个白色的小东西正是她和谢存从亦城带回的妖兽尖角。
周阁的预言犹在眼前。苏散寒转身要过纸笔,继续写道:白云间就在优城中,师妹向着东方慢慢寻,望见茫茫一片雾气,便可停下。
司华弦读完这几行字,默默在心中记牢。
这处安置好,众人相继而去,司华弦守在谢存床边,抱着剑捏着锦囊发呆,她不擅长愁眉苦脸,哭哭啼啼,眼下只等谢存醒来,她带他下山云游便是了,路上遇到什么魑魅魍魉,她司华弦也能一力解决,她也是个极出色的好仙姑,你说是吧,大师兄?
司华弦想着想着,还向榻上的谢存挑了下眉,等咱们下山啊,我带你去吃好的,玩好的,在昆吾门清心寡欲这么多年,你也来沾沾这人间的烟火气,可好?
司华弦低头玩着剑穗,动了动唇角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默了一阵,连自己都不满意,复又抬起头,面对着空白的墙绽出一个大大的笑,这笑若叫旁人瞧见,定觉这姑娘是遭了太大打击,以至于疯了痴了傻了,可若沦落得失魂落魄,司华弦才真的不是司华弦了。
司华弦哄自己哄得正开心,半掩的房门忽而发出“笃笃”两声,司华弦侧头一见这人来了,连忙起身让出一个最佳位置给他嚎啕。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倚棠君的头一号拥护者,韩世堂修士。
韩世堂立在门口,呆呆往榻上瞧了一眼,并没有司华弦如所设想的那样哭天喊地,他出奇地沉默,出奇地淡定,只站在门槛外,规规矩矩地向榻上的人拱手作揖。
一揖而下,久久未起。
大悲,反而落不了泪。
司华弦瞧着韩世堂背上绷紧的蝴蝶骨,被他牵得心里一揪一揪地疼,哪怕他扑上来大哭一场,就当替她流流泪,司华弦也不会这么难受。
可……即使是这么难受,司华弦依然努力笑着对韩世堂道:“韩师兄快起,大师兄他并无大碍,不必如此悲戚。”
韩世堂闻言一顿,于暗处费力整了整面上表情,直起身学着司华弦的样子,亦挤出一个苍白的笑来:“嗯……大师兄他……无事就好。”
人虽笑着,字里行间仍隐有哭腔。
司华弦扯了扯嘴角,顿觉两颊发酸,忍不住侧过脸,搜肠刮肚去想一句什么,好来缓解缓解气氛,正苦寻无果,就听韩世堂道:“华弦师妹,可否出来说话?”
司华弦下意识点了头,疲惫的大脑后知后觉地打出个问号,不过既已应允,后悔是来不及了,她侧过头再瞧一眼谢存,三步并作两步迈出门去。
韩世堂在她身后轻手轻脚地合上房门。
房门外面是条长廊,这客栈久无人访,年久失修,一眼望去,白花花的蜘蛛网结住了条条门缝,在这样的地方,外边竟比屋里更加安静隐蔽。
长廊中间有扇不大的窗,司华弦抱着手径直走了过去,透过那窗,可以看到优城连绵不绝的道道山岭,在那山岭后边,就是他们所有人都没有见过的另外的世界。
见了这样的景色,司华弦紧紧揪着的一颗心,才算稍稍松了些许。
韩世堂信步踱了过来,站在小窗的另一侧,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大师兄的事情,庄师叔和我说过了。”
司华弦闻言转过脸,轻轻“嗯”了一声,耐心等待着韩世堂的下文。
韩世堂被司华弦盯住,突然就有些局促不安,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和嘱托他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说出来,他也想说出来给司华弦听:“华弦师妹,外出云游的这段日子,请你一定要好生照顾谢师兄。”
这话说得着实多余,司华弦怎么可能不好好照顾谢存?人家才是天地共证,师门准许的仙侣啊,可……
既然韩世堂没有那份荣幸,能与谢存一道同甘共苦,那好歹,给谢存的关心与在意要有他的一份,很大很大的,比任何人都要大的一份。
司华弦沉吟片刻,珍而重之地点了下头,她会稍顿片刻,并非是觉得受了冒犯,相反,她觉得这位韩师兄的建议很好很好,好到她不敢随意敷衍,非要认真思索认真掂量之后,才敢表示,好的,没问题,我会照顾好谢存,我能照顾好谢存。
“我一直很遗憾,没能参与进谢存的过去。”在这样的氛围下,司华弦也终于说出了埋得很深很深的心里话,“这一点,我很羡慕韩师兄你。”
“师妹知道的,那不是什么好日子……当初他身份尴尬,还时刻怕拖累了别人,从不主动亲近众人,受了欺也兀自忍着,独来独往,什么事都自己扛,看上去好像没什么东西能把他压垮,他一个人就很好很好的样子,但其实,”韩世堂说着说着就转头向着窗外,着实停顿了一下,像是极力压抑着即将翻涌而出的某种情绪,一开口,却还是哽了一下,“他,有,有空我会去找他,或是邀他同游,或是向他请教一些问题,那时候,他也是很高兴的,毕竟是个少年人,没有谁会喜欢孑然一身,面对我这个唯一的不速之客,他真的会很珍惜,很有一番热情在。”
韩世堂像是终于调整好了情绪,他缓缓收回了望向窗外的目光,在他的背后,血红的日影逐渐西斜,飘荡在天际的彤云边缘刺出一道极亮眼的光华,流传几分,而后归于沉寂,像是某段故事的最终落幕。
天有些暗了,司华弦看不清韩世堂的脸上有什么表情,不过他的声音是极认真的,仿佛如果司华弦对他的话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相信,他马上就要把心都剖给她看:“无论是谢存还是倚棠君,他始终如此,即使如今或慕名而至,或诚心拜访的人非常多了,他依然会像原来那样心存暖火,从没有丝毫怠慢。”
这点司华弦当然是知道的。
谢存是经风历雨的人,喜怒从不形于色,太多的苦难早已把他打磨成了无比柔软的样子,他总是带着浅淡的笑意,温柔而疏远,这已经是习惯了。
可是这并不妨碍他表述忠诚,他看向别人的时候,他同别人一起做事的时候,他侧耳倾听别人对话的时候,一举一动都透露着致命的真诚。
“没事,有我在”“说吧,我听着”“别怕,我一直没有离开”,虽然他可能不善言辞,但是他周身都散发着那么让人心安的气息,这真心他双手奉上,沉甸甸的,一只手完全接不住,非要同他一般把两只手并在一起举到眉间,才勉强得以承受。
他一直是他,不以贫贱欺世,不以富贵傲人,忍辱负重的是他,身罩天光的也是他,他心匪石,终究不可转也。
谢存那么好,司华弦兀自琢磨,她又如何敢轻易辜负呢。
此番话说尽,二人拱手相拜,韩世堂一步三回头地消失在长廊尽头,司华弦望着窗口,深深吸了一口带着青草香的空气,转身独自回到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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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兽尖角果真是灵丹妙药,当然,也有可能是谢存从不敢晕倒太久的旧习惯作祟,但不管怎么说,谢存确是在很短时间内醒了过来,准确来讲,就是翌日清晨。
司华弦坐在榻边,久久不敢合眼,足足守了一夜。
她其实有点纠结,谢存面色苍白地躺在那处时,她怕他不肯醒过来,待到谢存眼睑微动时,她又实在怕他醒过来——她还没有想好怎么和谢存说眼前的事。
好在,谢存从来不会叫司华弦为难。
意识逐渐由模糊变得清晰,谢存一边探手去摸佩剑,一边坐起身,他习惯了自己晕倒、自己清醒、自己爬起,于是,当他看到慌忙来扶的司华弦时,眸中满是意外。
司华弦有些局促,伸出的手尴尬收回,又在腰间抹了抹,她下意识想偏过头,但残存的理智极力阻止她做出这个蠢动作,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最终张出一句:“啊,师兄渴了吧?我去找水。”
茶桌不过两步远,司华弦一招大鹏展翅就扑了上去,徒留一个弱小又可怜的背影向着谢存,她颤颤巍巍地拎起茶壶,壶嘴却怎么都对不准杯口,淡黄的茶汤一个劲儿地往她指头上浇,还好那水放了一夜,已然凉了。
一杯水倒了半炷香的时间,司华弦终于肯放过几近空空如也的茶壶,端着茶杯顶着一身茶渍回头,一眼瞧见了那个极不想面对,却又不得不面对的画面,手一抖,费尽千辛万苦才倒好的茶水尽数孝敬了土地爷。
谢存盘坐于榻上,皱紧眉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苏醒后运行一遍修为,是每个修仙人的习惯,可……
司华弦捏着茶杯,怎么都开不了口,她天不怕地不怕,单单怕极了谢存那个落寞的眼神,叫她眼睁睁看着谢存难过,还不如叫她去死,死了还痛快!
司华弦沉默着咬牙切齿,她不出声,自有旁的东西帮她出声,寂静一片之中,忽听“咔擦擦”一阵脆响,那只茶杯竟被司华弦生生捏碎在手里。
谢存闻声抬头。
兀地对上这人目光,司华弦做坏事被抓包一般双手背后,脚跟同时并拢站得笔直,大方展示着被染成茶叶末色的前襟,乘着这股没心没肺的意气急急道:“师兄,我教你翻墙吧?”
这话说得比一夜丢失全部修为还让谢存摸不到头脑,见他怔住,司华弦快速丢掉手里的碎瓷片,从怀里摸出苏散寒的字条,抖了两下塞到谢存手里,人就势歪到木凳上,硬撑出一副欢天喜地无所畏惧的混账模样。
许是她平日里混账多了,谢存并未看出任何端倪,接在手中的纸条沾了水,谢存小心翼翼地将它展开,整个过程中没有露出丝毫多余的表情,他似乎只是将纸条草草扫了一遍,便抬头向司华弦道:“好。”
全心全意扮无所谓的司华弦记不得自己刚刚随口说了什么混账话,这一听便是一愣:“好什么?”
“华弦,教我翻墙。”谢存一本正经道。
司华弦这下彻底愣住了,如果还有机会,她真想逮着苏散寒好好问一问,这该死的妖兽角是不是有什么副作用?好好的人怎么有些痴了?
谢存显然比司华弦预想的还要通透许多,他似乎从来没有觉得这盖世修为是非得不可的东西,他有能力时,就做庇佑天下的倚棠君;没有能力时,也甘愿做一个普普通通、努力不给旁人添乱的小弟子。
他信任师门的一切决定,服从师门的一切安排,甚至没有流露出对自己的一点悲伤惋惜,一点都没有。
他本就从泥沼中蹒跚而来,如今不过是回到了起点。
他习惯了,他不难过。
事情进展得意外顺利,司华弦终于丢开了那些绊人的包袱,一心一意地规划着游历江湖时要做的事情,谢存本人都不在意修为不修为的事,她有什么好在意的?
“师兄,你吃过冰糖葫芦没?”
“你看过花鼓戏没?皮影戏呢?骷髅幻戏呢?哎呀呀,都没看过怎么成,我带你去看……”
“对了,还有上元夜的夜市花灯,不知道我们能不能赶上。”
“还有还有……”
虽知道司华弦这是故意耍宝逗他开心,谢存心里还是一阵好笑,这丫头,长不大了可怎么办?
腹诽虽是这样腹诽了,谢存打心里却明白,司华弦这丫头心思沉、不服软、不露怯,表面阳光灿烂,其实活得比谁都累,他要用更真诚的感情去回应她,如果能让她发自内心地高兴,那实是莫大的荣幸。
司华弦在那边一面碎碎念,一面东瞧西瞧,似在寻找什么东西,谢存默默观望了一阵,正欲开口,就听司华弦轻轻“啊”了一声,她手一抬,就将墙上挂着的两幅字画摘了下来。
这客栈荒废了很多很多年,画上沾了不少灰,遭司华弦这么一抖,全都四散开来,附在脸上鼻腔里勾起一阵瘙痒,司华弦皱着眉眯起眼,一面咳嗽一面连连后退。
谢存坐在榻沿上,抬起小臂选好角度,没怎么费力便接住了主动撞进他怀里的司华弦,司华弦踉跄一步,下意识想躲开,稍低头就见谢存雪白的衣角——原来是撞到师兄了,那正好,不用躲。
于是,司华弦就这么厚着脸皮硬生生站在那里,像只陀螺一样原地转过身面对谢存,嘴上规矩道:“抱歉师兄,我实在是背后没长眼,您要是碰着伤着了,全算我头上,好吧?”
话是道歉的话,人却是笑着的,还笑得有几分嚣张跋扈,有恃无恐。
谢存无奈一笑,还是往常那个举世无双的温柔样子。
按照修仙界惯例,司华弦皮过一句后,就该开始说正事,她将手里的字画展示给谢存看,肉眼可见的灰尘直向清凌凌的谢存扑去,他却分毫未躲,还顺手接过了司华弦递来的卷轴。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更在周日,而后日更不辍~
感谢小天使们一路以来的支持,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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