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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

外头飘起了雪。

她听见有宫人在喊,一句句“下雪了”到了她的耳中。

房中檀香气萦绕,暖炉炉火烧得正旺。

江晚第一次亲眼见到下雪的模样。

可她被囚在这一扇花窗里,透过这花窗的缝隙看院里落雪的景象。格扇门吱呀声打开后,一道光从敞开的门缝敞进屋来。

带着寒风灌进屋里,夹着些雪点送吃食的婢女又来了。

江晚眼睛一亮,迅速从榻上蹦起朝婢女奔去,抓起她的衣领逼问:“三天了!你们把我关这儿三天了,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放我走!”

婢女被吓得浑身一个哆嗦,便稍稍往后退了几步,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没站稳。“姑娘,奴……奴婢也不知。”

“奴婢也只是奉命为姑娘送吃食的。”

送吃食的婢女小芹菜也很难做,不过是听从王爷的吩咐,连这姑娘为何会被软禁在此处都不知晓。婢女年纪尚小,也未见过什么大风大浪,如今就被江晚吓得浑身颤栗不止,浑身的温度于一刻尽褪。

这姑娘被关在这起,每一日她都会在隔着门冲外头大喊大叫。

可一直以来都没人搭理她,小芹菜便听说,这关在这的姑娘是个疯子,听宫里一些老嬷嬷说,疯子发起疯来是要打人的。

她素来怕疼,想到江晚要打人双腿更是哆嗦着,支支吾吾的,都要哭出来了。

江晚也不想刁难她,可是她目前能经常接触到的人就只有这唤作小芹菜的婢女了。

终将是叹了口气,可揪着小芹菜衣领的手却一点也不曾松懈:“你哭什么?我才要哭呢。”

她被关在此处三日,没法知道外界的消息。

她什么都是听来送吃食的婢女说的,听说皇帝驾崩那天九王爷兵临城下,为了压制安开济,西厂横空出世,由九王爷的亲信大太监梁玉山担任提督。

也不知道安开济怎么样。

而她就好似被人遗忘了一般,心里涌起酸涩压也压不下去。

格扇门开合之声传进耳中,不轻不重的脚步声从门外由远及近。

梁玉山双手背在身后立在门口,大片光洒在他身后,瞧不清此刻的神情,他冷哼了一声便扬起抹笑容来,抬脚步入屋中来了,“囚你的人是王爷,姑娘刁难个婢女算是什么事?”

这道轻飘飘的话入耳成功吸引了江晚的视线,她这才松开眼前的婢女,转而望向立在屋中央盯着自己瞧的人,见他笑意森然她心中是恼怒更甚。那日就是他强行把她带到此处,自那日后她只能见到两个人。

一是婢女小芹菜。

二是梁玉山这个死太监。

小芹菜倒退了几步,浑身因着惧怕而颤栗着,此时梁玉山投去一个眼神她便垂下脑袋迅速从屋中退了出去。看守在外头的侍卫也合上了门,将大片光亮关在了门外,眼中就只剩下一片昏暗。

见到梁玉山那一刻江晚气不打一处来,心中火苗燃起星星点点,抓起桌上的茶杯就朝着梁玉山扔去,“好家伙,你还有脸来这?”

可梁玉山扬唇笑笑,脖子一歪便躲了过去。

飞出去的茶杯撞上紧闭的格扇门登时支离破碎,伴着瓷杯落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梁玉山开口了:“都三日了还这么有精力?嗓子不干么?”

总是在说些有的没的。

从喜宁宫的时候开始便是如此。

一直都是这般的莫名其妙。

江晚心中正恼着,尤其见了他,心中的怒火便是不留一丝余力通通发泄出来了。“梁玉山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眼前的人不过十七八的年纪,生得稚嫩,眼睛似黑葡萄那般圆溜溜,生得是奶奶的。

可眼眸却阴沉得叫人心悸,此时他眼中眸光流转,敛下眼中的思绪轻哼了一声才低声道:“把你关在此处,自然是要威胁安提督啊。”

“只要将你放在身边,时时刻刻提醒着他,那他便只能乖乖顺从了。”他语调很轻,可每个字落下却叫人毛骨悚然,那双杏眼思绪不明甚至是带着几分的讥讽意味,正深深地盯着她瞧,“雪娘,你入宫这些日子,还不懂吗?”

他叭叭说了一大段,最终江晚听进耳里去的却只有雪娘二字。

宛如晴天烈日忽的给她一个霹雳,叫她头皮发麻浑身一颤,脑中登时浮现出一个想法来,那便是梁玉山很可能一直都知道她的身份。

还不等她印证这一点,梁玉山便朝她踱步而来了。

目光定定地锁定于她。

那充满阴鸷的眼眸好似要将人洞穿一般,皂靴落于砖石之上发出声声闷响,可这不轻不重的脚步声更似踩在她心头。

梁玉山步步逼近,江晚心头一跳,她便步步往后退去。

“雪娘,你果真是忘了。”

不等她细品他话里的意味,他就已然来到她跟前了,想要往后退,可身后就是软塌。被他推住了双肩双膝一软便倒在了软塌之上。

梁玉山眸光一闪就欺近她来,心中无尽的恼怒被恐慌所取代,她直起身子起身却又被他按住双肩重新按倒在软塌上。他别是想用软枕捂死她吧?那若是捂死她了怎么威胁安开济呢?

想到此处她又觉得好笑,将她捂死了,不传出去谁又知道呢?

“梁玉山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此话一出,又觉得这话未免太过俗套。像极了一些影视剧里女主或是配角的无能狂怒。于是她眸光一转,又冲他骂道:“梁玉山,你恐吓你爸爸呢?”

梁玉山眉头一皱,没听懂她话里的词汇,可他不想纠结于此,“雪娘,你就真这般厌恶我吗?”

这话问得莫名其妙。

她脑中没有半点记忆,也从不记得自己和他有过什么关系。

恰恰深刻的是,她在喜宁宫时和他结下的梁子,“你在说什么屁话?你这种人还需要在乎我讨不讨厌你?”

凝视眼前人良久,千言万语终究还是化作嘴边的一抹叹息。

这一刻心底的失落不假,想将那隐隐冒出心尖的酸涩压下去,可这酸涩又化作几分的失落从眼里冒出来了,轻轻地叹了一声:“你果真是忘了。”

顷刻间,大抵是看错了。

从他眼中捕捉到丝丝的悲哀,可很快又被其他思绪敛下,见他扬起抹笑容,却又带着几分无奈,“你把昔日情谊都忘干净了,你全不记得了,不仅如此,你还与安开济那只疯狗好上了。雪娘啊,你叫我好心寒啊。”

一口一个雪娘叫得好生顺口。

从一开始奇奇怪怪的梁玉山,到后面种种奇怪的行为,忽然就说得通了。可她本人却浑然不知,她把他当傻子瞧,原来她才是被当作是傻子的那一个。江晚听得心底不是个滋味,直勾勾地盯着他问:“所以你从一开始你就知道我真实身份。”

“包括你替那疯狗做事,监视贵妃。”一顿,他又道,“哦,对了,那次诬陷是我做的。”

那件事,若不是宿琬,按照云贵妃那脾气她早就命丧黄泉了。

他口中的情谊就好似闹着玩似的,哪有人的是这般喜欢一个人的?江晚冷哼了一声,强压下心底的恼意,却还是“我就知道是你!梁玉山你真恶心!”

“谢谢,自从你从杂役房回来后就好似变了个人似的,我不过是心生怀疑故意试探你。”

言罢,梁玉山视线于她身上错开,便起身来了。

望向那透过窗上雕花缝隙洒入屋里的光,他见到外头飘着的雪点徐徐道:“雪娘,如果重来一回,你会不会选择我呢?”

他语调轻柔得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低声询问。

可不等江晚作答,梁玉山又叹了口气,轻笑着继续说:“我知道不会,我也是,哪怕回到那时,我依然会选择我自己。”

哪怕叫他回到与李秋雪分别那日,梁玉山依然会坚持自己的选择。

他心里比谁都清楚。

是心悦李秋雪,可比起前者他更在乎自己。

“雪娘。”

而他再次开口唤她,言语中有百般无奈。

依旧未等她应答,他又继续说道:“趁着王爷还未动杀意,我放你走,走得越远越好,可如若再叫我捉到,那我便不会再私自放你了。”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叫她听得一头雾水,便从软塌之上直起身子盯着杵在那的背影问:“为什么?你不是替王爷办事的吗?”

恍惚只见,梁玉山又觉得眼前的李秋雪从未变过。

一如既往的一根筋,不懂变通不懂世故。

或者说,她自始至终就不曾理解过他的做法,百般滋味凝结心头,叫他又是无奈又是甚感悲凉,“雪娘,你还是不懂,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雪娘,你骂我。”

闻言江晚一愣,那要到嘴边的话一下就梗在了喉间,“啊?”

梁玉山又道:“外头有王爷的人看守。”

江晚大抵能理解他的意思,稍稍思忖了一番,便冲着他大吼道:“梁玉山你个混蛋,死太监你不得好死!”

“……”

骂得真狠。

“从前还未发现,你骂人倒和那疯狗还真有的一拼。”言罢他便大步朝门外去。

江晚忽觉得莫名其妙,不是他叫骂他的吗?这事发突然她能想到的骂人的句子也只有这几句了。回过神见他抬脚要走,这又急忙冲他喊道:“什么时候?”

梁玉山步子一顿,稍稍回头瞟她一眼,便闷哼了一声,“今夜看准时机,找机会就走。”

说完便大步离开了。

如坐针毡心急如焚,好不容易待到了黑夜。

当漆黑笼罩皇城那一刻,心反倒是提到了嗓子眼,惶恐的等待着,却发现房门还是锁着的。正当她想要放弃之际,她听见屋中砖瓦尽落之声。

两个身着夜行衣的人陆续从房梁之上一跃而下,顷刻间江晚心头忽的一颤,心底登时生出团团的恐慌。那身量较低而纤瘦的黑衣人却迅速凑近她来,迅速拉住她的手腕,登时凉意于手腕荡漾开来。

先前遇到那些事叫她如今碰见这种打扮的人就打心里的恐慌。

江晚心头一惊正要甩开,却听那人道:“雪儿,姐姐来救你了。”

望着眼前蒙着面的女子江晚脑中有些发懵,半晌,才轻启薄唇愣愣地重复:“姐姐?”

而另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衣人落地后便直接去推门,轻轻一推,伴随着吱呀一声门缓缓打开了。

“秋酿等回去再说!先带雪娘走!”

不等江晚开口,两人就拉着江晚蹿出了屋子。

只见外头不见一个侍卫,而门锁是开着的,可方才她推门时明明是锁着的。江晚不禁想到了梁玉山白天说的话,又大胆的猜想,梁玉山大抵是知道这两人回来营救她才刻意松懈,让她离开的。

紧接着被两人拉着跑了一路,竟然轻松地躲过了侍卫。

又翻过宫墙成功的逃离了皇宫,马车早就在皇城外围候着了,江晚又被人推上马车去。直至一切安全,两个黑衣人才靠着车壁松了口气。

那女子长吁了口气,扯下面罩抬手拭去额角的汗,“今儿皇宫守卫好似有些许松懈了。”

江晚抬眸朝女子瞧去,车内灯火昏暗,可借着烛光江晚才瞧清楚眼前女子的长相,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女子竟是先前那个于宫中见到的生得与林浅浅及其相似的女子。

大抵是感觉到江晚炙热的目光落在身上,李秋酿心头一跳才偏过头来,被她这眼神瞧得浑身不自在,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作甚?是太久未见到姐姐,思念过了头吗?我早与你说过若是失败便马上撤退,你非是不听……”

而于此时,气喘吁吁的路启叹了口气,转而将手上的面罩塞进兜里,“秋酿你别说她了,先想想如何同师父解释此事。”

言罢,路启和李秋酿脸上便同时泛起了几分愁容。

江晚惊了。

原来!她竟是逆贼同伙?!

她怎么可能不记得眼前这个男子。

上回见他便是她与安开济闹掰的那一段时间,这男子拉着她就跑,结果与同伴内讧了,两人吵了起来甚至大打出手。

想到此处,江晚又迅速推翻了这个想法。

不是两人大打出手,是刘灿单方面对他大打出手。

刘灿……

对!刘灿。

想起这个名字江晚不禁浑身一颤,那唤作刘灿的男子,便是做梦都想杀掉她的人。

倘若她跟着他们回去,那岂不是去送死?

此时刚好有寒风从小窗灌入车中来,不知是冷的还是惊的,江晚不受控地浑身打了个哆嗦。她不想就这般去送死,想到此处,强大的求生欲便驱使着她,叫她起身去连忙掀起布帘,要唤马夫停车。

在见到江晚起身掀车帘那一瞬李秋酿吓坏了,她以为江晚担心回去会手法想不开要跳车,急忙去抱住了她的腰身,“雪儿你冷静些!父亲是凶了些,但断然是不会为难你的!”

路启瞧得心惊肉跳,此时外头正下着大雪,若是跳了车摔伤了腿走不动路了,怕是用不上一个时辰就会被大雪掩埋生生冻死。这已然是好些的,若是倒霉,这种恶劣的天气马夫若是瞧不清路就会被过路的马车给活活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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