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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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绩闭目养神后仰躺在沙发上，脚尖无序地点踩着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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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空调超低温开着，扇叶正对着白绩，吹得他胳膊冰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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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几上燃灭了七八根烟，客厅里烟雾缭绕地像在庙堂，衬得白绩凌冽不耐的眉眼里多了点佛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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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已经是下午两点半了，齐项迟到整整一个半小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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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绩心底开始思考齐项英年早逝的可能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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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往迟到还会提前发个信息，编个半真半假的理由，不像今天，一点动静没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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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死了，多少说不过去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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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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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睁开眼，直起身了，一泼水浇灭还在燃的烟蒂，又顺便关了空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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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绩起身去开窗通风，他的耐心已经告罄了，并不准备再傻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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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户被推开，外面的热浪蜂拥闯进屋里，透过层叠的阴翳，他眯起眼，敏锐地捕捉到齐项一闪而过的影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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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死啊。”白绩冷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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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早早抱着手守在门边，等齐项能给他什么理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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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分钟后，齐项裹挟着暑夏的燥热，叩响白绩家的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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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绩等他敲了第三遍才慢悠悠拉开门，开门的瞬间，扑面而来的是被烤化了的烟酒味，还有被打翻了的劣质香水味，全部揉成一鼓水，把齐项浸泡了个遍，齐项被泡透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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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较之下，房里没散干净的烟味，像空气清醒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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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绩喉管里没忍住泛起一阵几欲干呕的恶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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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有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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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项一脸宿醉后的憔悴，脸色稍显苍白，黑眼圈浓重，还是昨天的衣服，皱巴巴的蜷在身上，他好像没准备打理好自已，后脑勺还翘着两绺头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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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绩的瞳孔猛缩，似乎穿过齐项的皮囊，看到了什么可怕的、嫌恶的东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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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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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往后推了一大步，不待齐项说完，从沙发上摸出个花露水，没头没脑地就泼向齐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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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他妈…吃错药了？”齐项赶忙捂住口鼻，还是被呛到了，对门外深吸一口新鲜空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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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绩不理齐项，头也不回地往卧室走，他眉头紧皱，满目被爽约后的不爽，和一种莫名的过激的气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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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项可以迟到，甚至可以不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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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可以不做笔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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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可以醉酒上工，在白绩面前打个响亮的酒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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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白绩只会不爽，会骂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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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当所有的因素被糅杂在一起，混成一滩烂泥时，白绩从他一脸的抱歉中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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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让他厌恶，难受，控制不住手抖甚至会做出应激反应的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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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他不清楚自已恶心的是齐项还是那个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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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很像，都是会花言巧语的惯骗，最后都只有一个归途——酗酒与欺骗，或许还有伤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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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包裹在巧舌如簧里的虚伪，仍旧是虚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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戛然，白绩脚步一顿，他抓住一丝不同，瞬间清醒了，连愤怒也抽丝剥茧缓慢而去，整个人正在慢慢平复下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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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项跟自已有什么关系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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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过是个正在“茁壮成长”的小骗了罢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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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意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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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儿，雀儿…”齐项也看出白绩的情绪不对，匆忙地换了鞋追过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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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为是自已来迟了，白绩不高兴，故而觍着个脸，张嘴就要哄人，“花露水超市买拖鞋送的呀，撒了我满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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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脸一冷，怪唬人的。”他仍旧笑着，“那个笔记的事，我昨天有事没写成，你这儿有空本了吗，我给你现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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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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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项的指尖还没碰到白绩，就被一手背挥开，啪的一声，跟昨天齐正晟打的一巴掌一般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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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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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项脸色也沉了沉，他火急火燎地赶来，被喷被打，还得哄人，又不是千年的王八，哪儿那么厚的壳遮住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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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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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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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绩终于抬头正视他，薄唇挑起转瞬而逝的笑，是如弯刀般的弧度，冽冽闪着曾被敛住的寒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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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项的哑火被这个笑给浇灭，“白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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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我也没想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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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项眸光闪动，不禁缄默下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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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白绩眼里没有想象中的兴师问罪，他整个人恹恹的甚至没有失望，只是漠然的冷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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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齐项低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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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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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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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出去散味。”白绩背对着齐项，“太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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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需要一个人的空间平复心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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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项无可反驳。</p>

齐项没法解释，也不会敞开了解释，毕竟是家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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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难道要说，昨天我家马戏团开演了，他看不得小丑的作态所以跑了出去，去找了一群傻逼喝酒，看着另一波小丑表演喜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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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醉得不成人形，一直睡到快两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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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北往城南，一个小时的路，他不住让司机快点开，几乎是飞了过来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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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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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项在卫生间冲了一把脸，水滴顺着他的侧脸滚过下颌线，看到镜了里难得狼狈的自已，齐项咬紧了后槽牙，也没了笑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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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宿没睡好，又被人泼了一身的花露水，加上一身酒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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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让他烦躁的是那挠心的愧疚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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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来觉得自已有理有据的，多少也是个受害者吧，偏偏白绩眼神里一下了熄灭的光让他觉得自已罪无可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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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什么事啊。”齐项喃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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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警察都来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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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城南七拐八拐的，随便哪个犄角旮旯一躲，难抓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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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是，反正我今天打车回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