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肝胆与共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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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决暗中踹了他一脚：“师姐，你课业多吗？我就是来看看你的，用不着特意挤出时间带我玩，我和裴……裴听遥，自己肯定也能找到好玩的。”</p>

“不多！春歌宴是广陵的大盛会，我们宗门的修士也都放假的，你来的正是时候，师姐说什么也要带你好好游玩广陵，好玩的好找，好吃的可不好找喔？”</p>

一听说好吃的白决眼睛就亮了：“那就拜托师姐了！”</p>

裴谨又满脸丧气地动了动嘴皮，不知道是不是在无声骂人。</p>

＊</p>

第二天一大早白决就拉着裴谨兴奋地上了街，但街上冷冷清清，让人失望，还以为春歌宴也就这么回事。</p>

到了正午，人陆陆续续多了些，终于有节日气氛了，和宋杳杳碰了头，被带着去当地最富丽的一家酒楼用了餐。</p>

广陵美事偏甜腻，裴谨吃不惯，白决开心的要死。</p>

裴谨看他像只饕餮，无语道：“你以前在中洲是北方人吧？北方的食物不是咸辣居多吗？你是个假北人吧。”</p>

白决白眼回敬：“你还是个假南人呢，崖岛的吃食不也清甜居多？”</p>

裴谨道：“修士不吃那些。”</p>

“啊——”白决叫他张嘴，把一粒甜蝦仁喂到他嘴里，“要懂得享福呀，修士大人。”</p>

“是挺享福呀，还要人喂。”宋杳杳在一旁冷言冷语。</p>

裴谨闻言嘴角一勾，主动凑过头去叼走了白决筷子上新的一粒花生米，白决忍俊不禁，干脆和他你一筷我一筷互喂起来。</p>

宋杳杳“啪”地撂下筷子：“我吃饱了！结账！”</p>

最后账是裴谨结的，虽然宋杳杳说要请，但被气到以后又狂点了几道最贵的菜打包，然后使出激将大法。</p>

裴谨也没怎么被激，就淡淡对白决说一句：“你喜欢的话下次再带你来。”</p>

然后掏了银子。</p>

宋杳杳顿时感觉自己像个蹭饭的。</p>

暮色降临时，白决才彻底意识到一座小小广陵城能容纳多少万人，不止当地的居民，其他各地的修士也都来了。</p>

白决也算知道为什么白天没什么人了，都在家里胭脂涂粉的打扮吧？夜里街上全是秾丽华美的男男女女，画上时世妆，带着乐器或是灵宠，有的还给灵宠也剪裁了华裳。乐伎们同样换上了他们最奢侈的节日衣裳，在脸上用笔涂画了精细的纹绘，光是头上戴的配饰折算成金银，就能买下白决全身家当。</p>

集市贯穿了整条主街，最中间用木板搭建起了临时的歌台，广陵乐宗的女修还会在那里献舞。</p>

宋杳杳带白决过去看表演，兴奋地给自己的同门叫好。</p>

裴谨嫌这里吵，白决看出来了，便问宋杳杳：“师姐，除了集市和歌舞，还有什么别的活动没有啊？”</p>

在这一片嘈杂中，宋杳杳得扯着嗓门才能让对方听到自己的声音：“还有东城斗乐、西城许愿圣地、南城的识音辩脸和北城的水上对歌啊。”</p>

不愧是春歌宴，大部分都是和歌有关。白决想了想只有西城的那个会稍微安静点，便道：“师姐你先在这边看，我和裴听遥去别处逛逛。”</p>

“啊？”宋杳杳听不清楚。</p>

“我离开一会儿！”白决大喊。</p>

宋杳杳摆手：“哦，去吧！我在这等你！”</p>

白决拉着裴谨挣脱出人海，自己也抹一把汗：“白天还说人太少，现在看起来还是中午那会儿刚刚好。”</p>

裴谨道：“你这爱看热闹的，也会嫌人多啊？”</p>

白决笑嘻嘻凑到他身边：“人太多就没有二人世界了嘛，走，我们去西城看看。”</p>

裴谨十分受用地握住白决软绵绵的手，和他一起在街上旁若无人地跑起来。人山人海被甩在后面，乱七八糟的香气酒气也逐渐飘远，鼻尖只剩下心上人发间的清甜。</p>

白决在他眼中，好像突然变成了一只小白狐，毛绒可爱，奔跑间笑着回眸，七分清纯三分媚，街上的光景都虚幻了，天地间只余下他们两个。</p>

裴谨将他的手握得愈发的紧。</p>

宋杳杳说的许愿圣地，原来就是一颗参天古木，善男信女们用红绳穿过木牌，把心愿挂在树上。</p>

白决在边上买了两块带红绳的木牌，递给裴谨一只：“来都来了，我们也许个愿挂上去吧！”</p>

白决一边说就一边屈指在木牌上描画起来，裴谨怔怔拿着木牌毫无头绪。</p>

白决瞄了他一眼，不出所料道：“啧啧，不愧是应有尽有裴仙师啊，连愿望都没有。”</p>

裴谨撇撇嘴：“想要的当然是靠自己去争取，我从来不信许愿就能得偿所愿。”</p>

白决道：“可是天下间总有些事，是要靠运气的。许愿，就是许个念想，让自己就算努力全落空了，也别太怨怼嘛。”</p>

听起来还是很没意义。裴谨歪过身子看他在牌子上写了什么。</p>

只有四个字；往者不谏。</p>

裴谨奇道：“这也算愿望吗？”</p>

“算是自我开解？”白决偏偏头，“对自己的期许吧。”</p>

这“愿”倒是新鲜，裴谨不禁问：“为什么是往者不谏？”</p>

白决两手捏着木牌，环顾着古木周围的人间烟火气：“我以前总是在想，若我当初没有修仙，应该就像这里的平凡人一样碌碌无为过完一生了，其实也没什么不好。”</p>

“不行，那就遇不到我了。”裴谨立即接道。</p>

白决笑着捏住他的两片嘴唇叫他不要打断：“最开始修仙，我有不服和轻狂，别人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我也能成为仙门数一数二、让别人都侧目的高手。我拼命修习，想让所有人认可我。</p>

“后来我的确成名了，许多人认可我，许多人排斥我。那时的我回忆起快乐，想到的却都是还在聆玉章，和你潇洒快活的日子。”</p>

裴谨眼神深邃了几分。</p>

白决拉住他的手：“后来去了北邙，见识越广，烦恼也越多，又开始想着在薄暮空潭时的无忧无虑。”</p>

“逃亡的三十年里更夸张，想到快乐，我竟然回忆起白亭玉时，那个普普通通的小孩子。回来以后，见识过那么多人人鬼鬼，就在想，你说修仙到底为了什么呢。窥见了天道，又如何呢，人间疾苦，依旧不会变啊。人世变迁，沧海桑田，来来回回还是那些事。”</p>

他垂下头看着木牌：“所以我想提醒过自己，过去的就都过去吧。我太容易沉湎回忆了，感情也是……其实，未来犹可追，对吧？”</p>

裴谨捏了捏他的脸：“是啊，人活一世本就如此，有了七情六欲，从此忧多乐少。和你分享快乐的人不一定理解你的痛苦，知悉你经历的人不一定明白你的苦衷，每个人看别人，都是隔岸观火，偶然船只相靠，短暂取暖，而后一别又是经年。哪怕是高山流水的情谊，也有彼此体会不到的孤独。</p>

“裴潇修仙修了一万年，救的人比你见过的还多，可这世间还是有人欢喜有人忧，你呢，心存善念，真诚待人，还不是常常有口难辩。若修仙真修到无所谓人间世，无所谓人间情，超脱自然，再无悲喜，不是和死掉也没有区别？”</p>

白决轻声一笑。</p>

裴谨忽然也抬起手指，在自己的木牌上写了四个字，白决凑过去一看，写的是“无愧于心”</p>

“是叫自己不要后悔么？”</p>

裴谨摇头：“不后悔也太难了，其实我现在也有没办法不后悔的事，往后也不能保证不会有，说不定每天都继续有。但不管怎样，成仙以前，我们终究还是活着的人。无论过去发生了什么，未来又将发生什么，眼下能做的也只有，俯仰天地，无愧于心，如此罢了。”</p>

“听起来像是劝慰我。好吧，我赞同。”白决把两个人的木牌并在一起，笑道，“两个不是愿望的愿望。”</p>

裴谨提起红绳，把他们两的牌子穿在了一起，并指拈诀，将之挂在了古木的树枝上。木牌没入了无数个平凡的心愿中。</p>

白决忽然很正式地站到裴谨正对面，直直看着他的眼睛道：“好了，往者不谏，无愧于心，古木为证。接下来我问你答，五个问题，不准骗我。”</p>

裴谨一怔，没来由生出一阵慌张来：“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