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澶溪寻仙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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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有时候的确怀疑，自己是只孤魂野鬼。他不记得自己从哪里来，为什么会被封在一柄剑里，甚至不记得自己叫什么，只是隐约梦回，听见有人称自己裴公子。</p>

他许是姓裴。</p>

他在一柄古剑里待了三百多年，剑一开始在一个玄门术士的家中，后来术士家道中落，有仙门修士趁火打劫，带走了宝剑。那修士发现了剑里的他，大感惊奇兴奋，喃喃自语道要把他这只剑灵好好收为己用，以助自己的修为更上一层楼。</p>

修士把剑泡在一滩黏稠的血液里终日施法作阵，用火烤他用雷劈他，用污言秽语玷污他的耳朵，每天杀一只灵兽来送给他，枉死的灵兽怨念裹挟着他，叫他无法安稳睡下，连梦里都是妖魔鬼怪，那熔炉就是人间炼狱。</p>

修士带着宝剑给自己的同门炫耀，说假以时日能炼出世上最厉害的恶灵，同门笑嘻嘻地夸赞他，转头就在背后捅了他一刀，夺走了剑。</p>

裴以为自己重获新生了，再也不用经历百般淬炼的苦痛，可他错了。这个修士变本加厉地折磨他，甚至用活人做祭品浇灌宝剑。</p>

这把剑换了一任又一任主人，他也的确越来越强大。终于有一天他发现，自己可以试探着将识海探出剑外，他趁着修士冥想，疯狂地吸取那人的灵力。</p>

修士很快清醒过来，打断了他的法术。</p>

“此剑不详！”修士对其他人说。他们不敢再动用这把剑，转而把剑变卖给了一个中洲人。</p>

裴很后悔，他应该再小心一点的，如果只是吸取灵力，还不足以让他从剑中脱身，他是灵体的状态，是一只修不出灵丹的幽灵，这世间大多数的灵都是动物或是花草树木变化来的，但他不是，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灵，或许就是无主的剑灵？</p>

他猜想，脱身的话他需要一枚灵丹。他知道一种夺取灵丹的法阵，不过须得对方自愿才行。没有修士会自愿献上灵丹，结了丹的修士没了灵丹，就等于死亡。</p>

可惜这柄剑一直辗转在中洲人的手里，几经零落，到了一个大将军那儿，变成了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宝剑清狂。</p>

转机也很快来了，那一天，他一睁眼，就看见了白亭玉。</p>

他至今也忘不了第一次见到白亭玉的场景。</p>

那天是阴天，乌云压顶，风雨欲来，如同最近每一次醒来的场景，这一次也是在战场。白亭玉身着铠甲，面容苍白，唇无血色，风把他的乱发扬起，有几缕迷了眼睛。但他岿然不动地举着宝剑清狂，挟持着大将军站在城头。</p>

他的铠甲制式和将军手下的将士们一样，原来他也是将军的人。但此时他夺了将军的剑，还把剑架在了将军的脖子上。</p>

城下所有人都望着他，城墙上，敌国的主将也躲在阴影里望着他。</p>

裴听见了猎猎风啸，也听见了少年人粗重的喘息。白亭玉眼神定定看着城下，有些苍凉，但也不知道在看什么。</p>

将军浑浊的眼神中仍有不屑，对这个以下犯上的少年说：“白亭玉，你若再执迷不悟，就要想好自己的下场！”</p>

白亭玉似乎是笑了一声，随后他单手卸下了铠甲，一把扔下城楼，那样的决绝。他并指化出一道光箭，引臂为弓，用力甩向城下，一箭射到了将军的大旗。</p>

白亭玉施展了普通人闻所未闻的法术，这让城下的人非常害怕，可是将军见识不浅，没被他吓住，反而因他的行为狂怒，将军反手握住清狂的利刃，抽出臂甲里藏着的小刀捅向白亭玉，而白亭玉手起剑落，当着所有人的面割下了大将军项上人头。</p>

血溅了少年人一脸。</p>

底下的将士们惊恐地乱喊乱叫：“白亭玉杀了大将军，他叛了！他叛了！冲啊——杀了白亭玉！！”</p>

战俘中的老孺妇孺也哭作一团，戴着厚重的铁链仓皇躲避发疯的士兵和箭雨。</p>

白亭玉最后凄然看了一眼城下，转身就逃。</p>

那就是裴初见白亭玉，三百多年的阅历说多也不少，倒也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绝色姿容。他想到中洲人传说里妲己褒姒之流，血与泪给白亭玉的脸覆了一层妖艳的妆，美得惊心动魄，裴几乎忘记了呼吸。</p>

倘若他是大将军，得见美人落泪如斯，换三百年和平有何不可？</p>

裴不知道自己还有做昏君的潜质，况且白亭玉是个男的。不过美不分性别，他虽然对修士深恶痛绝，也不得不承认白亭玉确实美。</p>

他终于等到了一个新的修士，一个可能助他获取自由的剑的新主人。</p>

裴虽不知前因后果，但认为自己可以猜的八九不离十。今天这幕就和他三百年里见识过的夺宝杀人并无不同，修士们个个人模狗样，私底下什么丑恶嘴脸都有，今天对你笑明天就背后捅刀，为了点蝇头小利也会杀到眼红。</p>

——少年人和那些修士并无不同。将军怀璧其罪，白亭玉为了从他手里抢夺清狂顺便叛了国。</p>

一个非常合情合理的推理。</p>

谁不想要这柄宝剑呢。</p>

接下来，小修士是不是也要用尽各种腌臜手段豢养他这只剑中的灵了？裴做好了吃苦的准备。卧薪尝胆而已。三百年来修士们为了争夺这把剑、为了提升自己的修为，给他见识过太多东西了。</p>

可是谁想到，白亭玉长得一脸清纯无辜，骗起人来倒不含糊，他居然根本不是什么修士！别说灵丹了，连灵力都没有。</p>

这简直让裴大失所望。</p>

不过没关系，三百年他都等了，还急于这一时吗，只要哄骗白亭玉去修仙，早日修出灵丹来给他不就好了。</p>

清狂——不，现在它换名字了，将军用它立下了赫赫战功，也用它造下了无数冤孽，于是白亭玉给剑改名——枉清狂。</p>

值得欣慰的是，枉清狂因为远离的战场，戾气被压下来不少，跟着白亭玉的日子，他多睡了些好觉。</p>

来日方长。</p>

＊</p>

“就是这里？你确定？”白亭玉站在裴指点的山前，满面狐疑。</p>

“我听说过北邙剑宗，可是这里怎么看，都是一座荒山嘛。”传说北邙剑宗，可是中天界十大仙门洞府中，最顶尖的那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