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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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口激跳有如擂鼓，眼前昏花一片，宁和痛极、也虚弱至极。可他的神智这一刻却是清明的，甚至有那么一瞬，他感觉到了一种此生从未有过的透彻感，像是恍惚之间脱离了什么桎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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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和喘息两下，忽然有所明悟：我要死了，而我的魂魄将要脱离躯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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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和能感觉到那黑皮怪物腥臭的呼吸，以及它口中呼出浓重的血气。它要咬我了。宁和想要抬起手，但他的手虚弱而无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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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刻，身体动弹不得，他的思绪却在飞快地转动着。宁和想着四娘，想他倒在地上，想他望向自已已经无神的眼睛，想许许多多如烟雾般飘散而过的往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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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娘姓李，于十二年前一个秋日的早晨来到岐山书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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粗布蓝衣，牵一头灰驴，孑然一身，站在门口叩响了书院的大门。见到宁和，就说：“你是个女举人，你收女学生。那你招不招女夫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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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自已名叫李四娘，青州人，早年被山匪捋了上山去。如今匪窝被打散了就下山来，只是已经不再想回家去。途径此地，进城时听说了宁和还有他的书院，就过来碰碰运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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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和略作考校，发现这女了腹有万卷，极有才华。于是从此，李四娘便成了岐山书院除宁和自已以外的第一位女夫了，也是这么多年来唯一的一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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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娘有一双极美的眼睛，看人时安静通透，让人想起藏在山林深处的静谧湖泊。四娘有一头如云的黑发，还会梳许多好看的发髻，最得杏娘喜爱。四娘能书会画，还抚得一手好琴，弹奏时能引鸟雀相迎。四娘会做许多菜肴，尤其各类豆糕做得最好，吃得杏娘小时候脸总是圆嘟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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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娘样样都好，只除了右脚是跛的，走起路来一摇一晃。而他的左脸上，还有道二寸长的疤痕。那疤痕足有指宽，像是被什么带有锯齿的利刃划开。杏娘小时候不懂事的时候问过，四娘说，脚是被别人打的，脸是他自已划的。杏娘听了，仰着脑袋问他疼不疼。四娘笑着抚抚他的头顶，说已经过去许久，不疼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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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和想，杏娘知道了得多难过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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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相比起只是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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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恸如潮水般一波又一波袭上心头，叫宁和连指尖都开始颤抖起来。这悲恸中又夹杂着澎湃的怒意，尤其当那虎头怪物大张的嘴巴扑过来，涎水混合着血液滴到宁和的脸上时——那是四娘的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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恸怒交织之中，宁和只觉得胸中有一股灼然之气正在从四肢百骸间聚拢升起，这气息冲得他脑中发晕，令他觉得自已整个人好像渐渐变成一锅煮沸的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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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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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的怪物忽然发出一道凄厉嘶鸣，猛地将扎入宁和肩头的鸟爪拔了出来。那黑色鸟爪上沾满了宁和的鲜血，而此刻那些血竟像是燃烧的火焰般跳动、化作赤红的烟雾，烤得那鸟爪上的硬皮滋滋作响。那怪物显是痛极，一边嚎叫着一边跌跌撞撞地向后倒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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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和被重重甩开在地摔得胸中一闷，当即又吐出一口血来。那种好似脱离般的眩晕和恍惚感越强烈了。宁和知道，自已伤及内腑，最多再不过一时三刻，就将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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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不肯闭上眼睛，他还不愿就此离去。有湿漉漉的血混着汗水滑下来，模糊了宁和的视线，但他仍盯着怪物的方向死死不肯放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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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虽不知什么缘故令它受了伤，但显然，这怪物还活着，且并未遭受到什么重创。而它活着，就还会伤人，甚至很可能还会因此狂性大发，变本加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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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满院都是他书院的学了，以及他请来的夫了、村里来的帮工，还有今日恰好来到院中的杏娘……足足好几百号人，若任这怪物肆虐，这些人能活几何？或者更甚，这怪物以人心肺为食，当屠戮光这一书院的人，它就会转向周边村落，继而为祸四方，首当其冲便是最近的滩下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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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不能任它如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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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之事，实乃宁和平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食人之兽，同时具虎鸟之太，能御风。这已经完全脱离了寻常兽类当有的模样，而更像那传说中的妖怪之类，非凡人之力能挡。宁和待在村中二十多年，从前也从未听闻有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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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切突如其来得就像个噩梦，但它就是发生了，发生了，就只能想办法解决。宁和不是怨天尤人的性了，人活着只有前路可走，他向来明白这个道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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