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35成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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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过去大半, 天空中的黑色开始变得稀薄，像是墨汁掺了水，晕出些透明的光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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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距离不到五步, 扶离能清楚地看见对方握剑的手, 因为过于用力而失去血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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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止一次见过类似的场景, 雾妖割开手腕, 血液像倾泻的大雨洒到地上，它流啊流, 好像永远都无法停止。等到终于结束的时候, 指尖都变得苍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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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扶离总会沉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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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因为魂魄被侵蚀的滋味太难受，也许是被他几近消散的身影晃了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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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他会觉得疼，很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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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疼痛的滋味刻骨铭心，以至于能穿过百年时光，烙在现在的身体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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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他也疼，却不明白这疼痛从而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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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个月里，扶离无数次告诉自已, 他不在乎万山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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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如果真不在乎, 又怎会日日夜夜重复这句愚蠢的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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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那个雾妖，自已不该在意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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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还是雾妖, 自已怎么能……不爱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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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站在树下，氤氲月光穿过层层枝蔓落在如画的脸上，柔软了那些棱角，使他的面色不再冷硬, 甚至显出几分温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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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离道, “你迷失在心魔里了。你不叫林烟，你叫万山红，是一个修士。这里是五方秘境, 你都忘了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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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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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烟：“莫不是当年蛇毒没清干净，伤到脑袋了？我知道京城谏议大夫府邸旁有家医馆不错，要不你去看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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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离：“你既然是神教圣女，又怎么会去过我的府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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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烟：“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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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剑的手顿住，对啊，京城距离神教极远，他何时去过京城？可是，他怎么记得自已在那里住过很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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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之人陷入迷茫，扶离叹口气。看来他之前的猜想没错，他自已的心魔已破，如今又转换成对方的心魔。五方秘境的考验果然如传闻一般，千奇百变、令人应接不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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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万山红走神，扶离脚尖一点，瞬间飞至他身边。不等他反应过来挣扎，他的指尖已经点在他的额头上，自两人在秘境相遇以来的记忆一点点流入他神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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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该想起来了。”他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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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大的信息骤然侵入大脑，好似无数细针戳弄他的神经，林烟疼得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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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巨大的兔了在奔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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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粉色杏林繁花似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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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柔软的红绸绕在手腕，连接着另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影。那人站在光下，微微笑道，“我叫林尽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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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烟无意识跟着重复，“我叫林尽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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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离拎着领了，让万山红不至于倒在地上。他目光凝在他润玉般的纤细脖颈处，听到他开口后猛地松手看向别处，像是被烫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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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自在地说道，“你想起来了？我说过我叫林尽染，那是我亡妻的名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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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住身旁的玄色衣袍，林尽染痛苦地摇头，“不不不，我才是林尽染。你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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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不断拧紧，像是要捕捉脑海中飞窜的信息，光影交汇，凝出男人的脸，他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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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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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离猛地愣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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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之前，他从未说过自已的名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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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面仍在回溯，细碎的记忆碎片逐渐拼成完整的过往，碧绿的山峰，黑漆漆的树干，根茎在晃动，那是五峰山经年不变的景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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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尽染已经脱力，他跌落在地上，双手却依旧死死抓着身边之人。他仰头，眼中有泪也有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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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扶离，是我任性的、愚蠢的、坏脾气的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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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向他伸手，掌心还带着湿润的泥土，“我怎么能忘了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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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褪尽，薄红从天边蔓延，带起了地面上的水气弥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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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川开始明亮，鸟儿发出第一声鸣叫，万物都复苏。唯独扶离，他后退一步，退到茂密枝叶酿成的阴影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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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固执地摇头，“这不是真的，你只是我的心魔，又或者是另一场该死的梦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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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明不知梦为何物，直到百年前扶离坠落凡尘，在入眠的第一个夜晚看见漫山遍野的冰冷雾气，才知道什么是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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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是奢求、是渴望，是求而不得的执念。</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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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闭了闭眼，两个手掌叠在眼前又向两旁分开，锋利的刀刃凭空出现，他握着剑柄指向眼前人，“雾妖不可能活着。杀你，我才能破心魔、出幻境，替他报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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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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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离的固执程度一如当年，林尽染试图解释，却心有余而力不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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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脑内的记忆还在向外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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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记忆像是一条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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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常的记忆恢复应该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闸门打开，记忆缓慢地流出来。但是如今的情况，却是大坝忽然坍塌，偏偏他的记忆又过于庞大，如同洪水暴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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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识是河道，承载不了如此巨大的信息量，导致经脉撕裂、魂魄溃散。修炼百年才勉强修补的魂魄竟然出现崩裂的现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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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尽染眼前一片漆黑，只能感受铺天盖地的疼，但他却丝毫不敢放松。因为如果不能及时制止，他的魂魄会再一次散开。可这次，却不再有老祖的凝神丹保他不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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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必须做点什么。’他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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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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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下，扶离睁大眼，关于对方是心魔的想法也开始动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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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女孩蜷缩在地上，在他身体正上方，漂浮着与他一模一样的虚影，只是那个虚影忽隐忽现，有消散的趋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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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司命之神，掌管万物生死，扶离再清楚不过，那是女孩的魂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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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与普通人不同，他魂魄中间有一道分界线，泾渭分明地分隔开魂魄两端。像是布娃娃坏掉之后被修补，新布与旧布千差万别，接缝处针脚凌乱，如同两个娃娃被随意拼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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盯着半空中荧荧光点，扶离手里的剑忽然掉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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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对方魂魄中陈旧的部分，分明和他胸口处雾妖的魂魄一模一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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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日的熟悉感和他刚才说的话逐渐重叠，汇聚成他记忆中女孩笑意盈盈的的模样。此时此刻，扶离终于意识到：他就是那个雾妖，他回来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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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不顾什么心魔或者幻境，扶离连神通都忘了，踉跄抬脚向对方走去，几步远的路却仿佛踏过千水万水，等走到他身边时，扶离已经筋疲力尽。他的手穿过那些莹莹光辉抵达他的灵魂深处，触碰瞬间，忽然想起一件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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