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沈暮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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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暮燃最开始注意到林尽染, 是他们相遇那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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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是盛夏，百年难得一遇的酷暑。太阳在天上不断宣示自已的存在，头顶绿叶被晒得泛黄, 脚下地面蒸腾出暑气, 整个森林如同巨大的蒸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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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心情烦躁, 更别提一百个女孩还止不住哭, 耳边哀嚎声不停。阁主脸上已经泛起杀意，沈暮燃这个没有感情的人, 都有些承受不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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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他突然看见, 人群中的林尽染笑了一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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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他为什么笑，也许是身旁的小女孩哭得太丑，也许是想到什么高兴事，反正他就是笑了，突兀地像是黑暗世界的明亮烛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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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他笑容出现的，还有森林深处吹来的凉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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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事都变得很顺利，太阳被姗姗来迟的云层遮蔽, 绿叶舒展开身体, 凉风裹挟着花香、绕过绿树青草吹到他身上，万物重新平静, 连一百个女孩都止住哭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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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似世间美好都因一个笑容而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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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他把这件事告诉五先生，当然没提起林尽染，只说昨天忽而凉爽起来，五先生擦着汗抱怨道, “哪来的风？昨天一点风都没有, 真不知阁主要这么多女孩做什么？哭哭哭烦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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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不是没有哭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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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主，你是不是中暑了，咋还产生幻觉呢, ”五先生奇怪地看着他，“那些女娃一直哭到半夜，你没听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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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暮燃带着疑惑离开，他不信邪地又问了四先生和九先生，他们都说没有风。这件事还惊动到阁主，对方特意来询问，他是不是练功出现差错，导致走火入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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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暮燃没有走火入魔，但他确实觉得，有奇怪的事情在他身上发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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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无人回答，这件事变成未解之谜。直到多年后沈暮燃才明白，万物并没因他变好，只是林尽染一笑，他便再也看不见其他不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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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是他的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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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事发生之后，沈暮燃便开始观察林尽染，试图找出事情的真相，进而证明自已没有走火入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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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察久了，就能发现很多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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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梦阁，所有女孩都心事重重，担忧恐惧是他们脸上最常见的表情，唯独林尽染不一样，他总是笑着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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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见一朵</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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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他走了，跟在身后的沈暮燃就会出现，用同样的姿态看向他刚刚看的东西，学着他的样了牵动嘴角，可是不论多少次，令女孩开怀大笑的东西，他都没有任何感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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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沈暮燃会想，如果他也有情感，是不是也露出那样的笑容，有那么一瞬，他想变成他，见他所见，爱他所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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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实际上，他却连爱这个字是什么意思都不明白。知道这个字，还是因为林尽染总把“爱”挂在嘴边，他常说自已爱草木繁茂、爱春风夏雨、爱冰雪消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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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暮燃没有感情，但他能推理，会思考。每当林尽染说爱时，他都会驻足良久。也就是说，看的时间长等于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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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换到他自已身上，他看的最久的便是林尽染，等于他爱林尽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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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爱他么？这个问题沈暮燃思索很久也没有答案，等他回过神时，小姑娘的笑容已经消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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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阁的考试开始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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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暮燃从未想过对方会不笑，毕竟林尽染那么快乐，哪怕练功被吊在树上三天三夜，他脸上都没有一丝沮丧。可区区一个人的死亡，竟然会让他眼中染上阴霾。</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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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重的、挥之不去的阴霾。</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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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暮燃不认为死亡有什么问题，树叶会凋零，花朵会枯萎，世间万物都有走到尽头的那一天，连他自已都死过一次，为什么要为此伤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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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过去他不明白林尽染为何笑，现在沈暮燃也不明白他为何不笑。可即便他不懂，有些事情终是改变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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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变得昏暗，蝉鸣开始恼人，树林又恢复了以往的乏善可陈，林尽染眼中的光在一点点泯灭，他开始变得和其他人一样没有生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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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不再另自已感到新奇，沈暮燃以为他会忘了这个人，但是恰恰相反，他开始更密切地关注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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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他的朋友死亡，看着他眼中的光彻底熄灭，看着他进入密闭的房间，看着阁主用泥土封闭房间的每一丝缝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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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开始恐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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