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云溪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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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p>

“……”</p>

见宁观真的动了杀心, 微生羽对顾长凌生出无限同情。</p>

他赶忙传音, 对舅舅道明原委。</p>

宁观听罢, 脸色一下子变得古怪起来。</p>

九黎来回看了看二人，狐疑道：“师父, 你们在说顾长凌吗？”</p>

“……没什么。”</p>

微生羽这么说着，同时对宁观传音道：[这是他二人的因果, 舅舅不可随意插手。]</p>

[……哦。]</p>

宁观答应着, 看九黎还探究地看着自己, 哈哈干笑道：“那什么, 你们带回来的人, 这两天一直等在门外头。徒孙儿要是想杀他, 我出去就砍了他。”</p>

“……”九黎嘴角抽了抽, “那还是算了吧, 我自己收拾他。多谢舅公的好意了。”</p>

“哈哈, 跟我客气什么。”</p>

宁观朗声笑道。</p>

微生羽知道他不是能藏住事的人，怕再说下去，他就会被九黎套出实话, 出声提醒道：“舅舅之前不是有事要办么, 耽误许久，不碍事吗？”</p>

“哦！”</p>

宁观一拍脑袋，“瞧我, 险些给忘了。羽儿，徒孙儿，你们在雪陵好生修炼, 有事只管叫我。”</p>

他说着，闪身就不见了，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p>

九黎眼中疑色更浓。</p>

只是没来得及深想，微生羽便拂袖扫开殿门。</p>

风雪飘进殿内，九黎抬头，迎面就看到顾长凌踏着风雪走进来。</p>

看到九黎脸上未干的泪痕，顾长凌脸色一变。</p>

“你怎么了？”</p>

顾长凌快步上前，俯身看他。</p>

九黎眼眶通红，长长的睫毛被打湿了，结在一处，更显浓密黑稠。</p>

顾长凌的眉头皱得更紧了。</p>

“你哭了？”</p>

“没见人哭过还是怎么的？少见多怪！”</p>

九黎语气带了点情绪。</p>

他刚刚同微生羽一番“危言耸听”，却不是随口胡说。</p>

自修真以后，九黎对因果认知更加分明。</p>

江家和凌云剑派对顾长凌的恩情就摆在那里，便是他那个死鬼爹尸体都烂了，顾长凌欠他的因果也没有了断。</p>

哪怕顾长凌承诺过，不会再因为“遗愿”找他的麻烦，但以后的事，谁说得准？</p>

所以，九黎并没有因此掉以轻心，对顾长凌仍有三分保留。</p>

此时面对顾长凌，也没好声气。</p>

见他发脾气，顾长凌反而放下心来。</p>

他拿柔软的手帕浸了热水，往九黎脸上抹，哼笑道：“我是见识少。江湖人称第一魔头的葬剑邪医，居然哭鼻子，多新鲜啊！你刚才应该叫上我，我用留影石录下你哭天抢地的英姿，回头挂在床头，说不定还能辟邪呢。”</p>

“滚滚滚！”</p>

九黎抢过手帕胡乱擦了脸，一把丢在顾长凌身上，横鼻子瞪眼的。</p>

顾长凌笑起来。</p>

转头看见微生羽，他才想起来，忙问道：“师叔，您没事吧？”</p>

“不碍事。”</p>

微生羽看他二人打闹，心情好起来，说道：“徒儿，师父需闭关几日，你与长凌自去修炼吧。”</p>

“师父你等等！”</p>

九黎赶紧把炼制好的“梵音迷魂丹”交给他，另附上玉简，说明布置“梵音丹阵”的要点。</p>

微生羽见状，也不忙着闭关调养了，问道：“此丹可是徒儿所创？”</p>

九黎见他感兴趣，和他细细说明“梵音迷魂丹”，另又给了丹方和十几坛九品灵水酿成的“浮生一梦”，让他无聊的时候炼着玩。</p>

微生羽没接，“此酒与你有益，徒儿不可随意予人。”</p>

“师父又不是别人。”</p>

九黎浑不在意道：“再说，我这儿还有三百多坛呢，喝个一百年都未必喝得完。等过一百年，我也用不上它啦。”</p>

微生羽一听也是这个道理，这才收下了。</p>

目送微生羽离开，九黎眼中仍有担忧。</p>

顾长凌推他回了卧房，开口道：“你师父怎么了，能和我说一说吗？”</p>

顾长凌如今也算微生羽难得亲近的人了，九黎倒没有隐瞒，将龙战的死因说了。</p>

他叹息道：“师父一直没看那雪神果，我只怕他不肯服用。”</p>

顾长凌也是满心唏嘘，见他愁眉不展，说道：“雪神果还是其次。就算你师父斩除隐患，激发特殊体质，他若是心结不解，也难有进境。”</p>

九黎知道他说的是事实，长长地叹了一口气。</p>

顾长凌也没别的办法，只能安慰道：“你多陪陪他吧，这事急不得。”</p>

“我知道……”</p>

九黎抹了抹脸，道：“你出去，我要睡一会儿。”</p>

他这几日也是心力交瘁，静不下心修炼。</p>

顾长凌俯身把他抱上床榻，自己也跟着躺了下来。</p>

不等九黎过问，他说：“我也要休息。明日便是入宗仪式，你我不必参加，仪式后的接风宴还是要去的。川流兄前两天就给我传讯了，我当时不知你能不能到场，就没有回复。刚刚跟他说了，他回话说你要是有空，入宗仪式也可前去观礼。你要去吗？”</p>

“去啊，川流兄都开口了，怎能不去。”</p>

九黎险些忘了这件事。</p>

他想了想，道：“还得给几位师侄撑撑场面，免得他们初来乍到，被人欺负。”</p>

顾长凌失笑，“你倒是会操心。”</p>

“应该的，好歹叫了我好几年师叔呢。”</p>

说着，九黎打了一个呵欠，摆摆手道：“你还有别的事没有？我累死了，困得慌。”</p>

“睡吧。”</p>

顾长凌含笑看着他，眼底泄露了一丝温柔。</p>

奈何九黎闭着眼睛，很快就睡着了，无知无觉。</p>

翌日，七月初一。</p>

铛。</p>

浩天钟响起，入宗仪式举行。</p>

“仪式开始，肃静！”</p>

一个声音响彻宗门广场。</p>

“欢迎诸位新弟子入宗。入我浩天宗，应当谨记宗规，约束己身。其一，尊师重道，背叛宗门者杀。其二，友爱同门，同门相残者杀。此二条为铁律，犯者无恕。此外，不得背离正道，不得背信弃义，不得……”</p>

平铺直叙的声音，将宗律门规一一道来。</p>

高空中，隐藏在云层里的马车上，九黎听着教训，心中纳罕。</p>

浩天宗的入宗仪式和药仙宗大不一样，全无后者的温情脉脉。</p>

不过，九黎想到接引弟子所说，这样的入宗仪式，每年七月都要举行一次，也就难怪宗门的态度平常，等闲视之了。</p>

东方良介绍道：“主持仪式的是宗主的首徒，也是宗主的长子，唤作浩天潇。不出意外，待宗主突破合体，他就是下一任宗主了。”</p>

九黎看向他，好奇道：“他就姓浩天么？”</p>

东方良笑道：“小少主有所不知，我们浩天宗开山祖师，原是孤儿。因缘际会得了一部功法，就是我们浩天宗至高无上的功法——《浩天经》，才得以入道。他便以浩天为姓，后来开宗立派，便叫作浩天宗。”</p>

“二代宗主是他的首徒兼养子，自然也姓浩天。</p>

三代弟子原姓陈，感佩师恩，在接任大殿上，改姓作浩天。后来便成了传统，历代宗主都以浩天为姓。</p>

若定下继承人，便也冠姓浩天。</p>

其余人，像是宗主的次子，幼女都姓莫。”</p>

“原来如此。”</p>

九黎了然。</p>

顾长凌则问道：“东方师兄，浩天宗的宗主和峰主传承似乎都以家族相传？”</p>

“这倒不是。”</p>

东方良料想九黎也有此疑问，只是不方便询问。既然顾长凌开口了，他便也直言不讳道：“浩天传承以师承为先，家族倒是其次。”</p>

九黎眼神闪了闪，这他倒没发现。</p>

毕竟他现在接触到的，丹峰，剑峰和浩天宗主一脉，都是子承父业。</p>

他心中存疑，便凝神听东方良如何说法。</p>

东方良道：“宗主一脉如何且不提，便说我们剑峰吧。”</p>

“你们莫要以为峰主就是个好差事。</p>

坐上这个位置，俗务缠身，势必要耽误修炼。虽然峰主能多得些资源，但峰主本就不缺这个。</p>

“再则，我们擎天大陆与三处大世界相连。</p>

但凡资质和造化足够，有些心气的，化神之后都想去大世界闯荡。</p>

当年，老峰主膝下十一个亲传弟子。</p>

除去陨落的两名弟子，和排行十一的我师父，当时年纪最小，只有元婴修为。其余八名弟子皆在化神以上炼虚初期以下，都有继承权。</p>

几位师伯商量着以决斗的方式定继承人，输了的那个就当峰主。”</p>

九黎睁大眼睛，“舅公输了？”</p>

东方良忍笑道：“光明正大地打，峰主当然不至于一场都赢不了。只是几位师伯联起手来，峰主以一敌七，不输也得输了。峰主他，吃亏就吃亏在是老峰主的亲生儿子，被委以重任，也不能像其他师伯一样，拍拍屁股走人。”</p>

峰主一职，对于宁观、微生羽这样的人来说，当真不算一份美差。</p>

与其说它是一份荣耀，不如说是一份责任。</p>

也正是因此，微生羽和九黎虽是丹修，但作为指定的继承人，剑峰上下都没有反对之声。</p>

“竟是这样！”</p>

九黎完全能体会到宁观当时的郁闷，不由笑起来，藏不住的幸灾乐祸。</p>

东方良却收了两分笑意，道：“丹峰峰主与峰主的遭遇差不多，也是被围攻，输了斗丹才接任的。至于宗主一脉，他们是否有旁的打算，我却不得而知了。”</p>

“师兄说的，我明白了。”</p>

九黎了然。</p>

浩天宗主一脉超越六峰之上，同时也游离在六峰之外。</p>

浩天宗发展至今，宗主一脉对六峰的束缚力越来越小了，难免生出一些心思。</p>

不过有云海六陵的前辈镇守宗门，宗主一脉能做的也有限，倒也无伤大雅。</p>

三人说话间，广场上宣读宗规的声音到了尾声。</p>

“……无规矩不成方圆，还望你们将宗门律令牢记于心。明知故犯者，罪加一等。”</p>

说完，浩天潇给神情肃穆的弟子喂了一颗甜枣。</p>

“尔等在外行事，一言一行便代表浩天宗，须当谨言慎行，不得肆意妄为。但若他人先行冒犯，尔等也可放手施为。宗门为尔等腹背，自当护持弟子，不容有失。”</p>

此话一出，九黎就看到紧绷精神的新弟子们，脸上纷纷露出喜色。</p>

浩天潇再道：“入宗仪式便到此为止，望你们勤加修炼，不要辜负宗门的栽培。”</p>

众人皆道：“弟子谨遵教诲！”</p>

仪式结束，弟子们各自散去。</p>

这时，空中突然传来风声猎猎，弟子们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去——</p>

就见九匹威风凛凛的龙鳞马驾驭着一辆银驾墨徽的马车，踏着风朝广场奔腾而来。</p>

马车外还有两位化神剑尊，五位元婴剑君，并十二为金丹剑修护持左右。</p>

仪仗威严，驱策而来。</p>

弟子们心弦皆是一紧，纷纷猜测，马车中是谁。</p>

但就在弟子们都以为仪仗只是经过的时候，龙鳞马却扬蹄停下，停留在广场上空。</p>

两名化神以剑打起车帘，一人推着轮椅走出车厢，停在车前室上。</p>

“小师叔你来了！”</p>

木川流惊喜地喊道。</p>

第九十六章</p>

坐在轮椅上的自然是九黎。</p>

他对木川流笑道：“早就来了，只是不好打扰入宗仪式罢了。”</p>

说着，他环顾一周。</p>

药仙宗弟子之外，其余五宗弟子他也没有冷落。</p>

随后，九黎抬手一礼，笑道：“恭喜诸位师侄入宗。一路承蒙关照，往后若有事，只管来剑峰寻我。”</p>

出身浩天小世界的新弟子如何不知道，他弄出这么大的排场，是特意在给他们撑腰来的，面上都露出喜色，纷纷回礼。</p>

“多谢小师叔！”</p>

“多谢九黎师叔！”</p>

九黎看了眼关注着这边的新老弟子，见目的达成，也没有再多话，只道：“我尚有事，先行一步，待晚上接风宴再同诸位师侄叙旧。”</p>

众人皆道：“是！恭送师叔！”</p>

九黎却没急着走，招呼道：“川流兄，星辰兄，秋师侄，还有肖晨兄，快上来。你们随我回雪陵，至于弟子令……”</p>

他点了一名金丹师兄，“劳烦师兄代为领回，送到雪陵来。”</p>

那金丹剑修躬身道：“是，谨遵少主令。”</p>

他应声而去。</p>

木川流四人愣了一下，随即欢欢喜喜地上了车，在众多弟子羡慕的目光下，浩浩荡荡地离开广场。</p>

“小师叔好厉害，竟是剑峰的小少主！”</p>

“小师叔待木师弟真好，今天就是特意为他来的吧。”</p>

“你怎么不说还有秋师姐和路师兄？”</p>

“还有肖师兄呢！”</p>

“不必羡慕，九黎师叔念旧重情，也护着我们呢。”</p>

“是啊，晚上我一定要敬小师叔一杯，当面道谢才是……”</p>

出身浩天界的新晋弟子结伴，嬉嬉笑笑地去了弟子堂。</p>

因方才九黎的袒护之言，六宗隔阂去了三分，彼此之间更加亲近。不拘从前是哪一宗，现在是哪一峰的弟子，照面都很亲善。</p>

龙鳞马车上。</p>

东方良未再作陪，只有九黎顾长凌和木川流四人，谈话便随意了。</p>

木川流一下抓住了九黎的手，难掩激动道：“小师叔，你太厉害了吧！哇，你和小师叔祖都是丹修，居然管着一大群剑修，太不可思议了！”</p>

九黎嘿嘿笑道：“我是沾了师父的光。”</p>

“那也很了不起了！”</p>

木川流一脸的与有荣焉。</p>

路星辰笑道：“好了，川流，都没问候小师叔安好，这些事稍后再说不迟。”</p>

木川流这才收敛了兴色，四人问候了九黎和顾长凌。</p>

九黎道：“我们自然都好，你们呢？可还顺利？”</p>

“顺利。”</p>

四人将进入宗门后的经历说了说。</p>

他们到了宗门，就在六位接引弟子的带领下，去弟子堂登记了信息，点了魂灯。</p>

弟子令则是在入宗仪式后，统一领取的。</p>

而宗门分派的住处，要弟子令才可入住，所以他们这段时间都在接引弟子的陪同下，住在外门的一处专供新弟子落脚的峰头上。</p>

虽然不能离开宗门，但在宗门里走走看看，与新弟子结交，却一点都不无聊。</p>

再不济，弟子峰的灵气也比浩天小世界浓郁十倍，闭门修炼也是一件乐事。</p>

秋希希道：“弟子峰山脚下每日都有同道小聚切磋，我们来得早，结识了许多人。”</p>

木川流笑嘻嘻的，“那些人也不知道怎么想不开了，天天请大师姐去切磋。天天输，天天请，可烦人了。”</p>

瞧他一脸骄傲的模样，哪有半点不耐烦？</p>

顾长凌瞧了路星辰一眼。</p>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喝醋喝得太多，他已经麻木了，现在从表情到眼神都淡定得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