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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有查勘权的各部衙门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
若是一件案子没有审结,那么不管过去几年,这件案子的后续都只能由当初经手的官员继续跟进,除非经手人调离异地或是亡故……
周秉准备在京城扎根,还有很多要紧的事要办,实在不想再为同一件案子一天一夜赶上百里路。
曲县丞不明白眼前这个一直未开口的锦衣卫怎么会这般异想天开,就在一旁坑坑吃吃地劝阻。
“事发后,是我和几位同僚陪着高大人里里外外检查的。高大人被关押后,也是我亲自带人到高夫人的居处看过。箱子里有几件旧衣袄,缸里有半袋糙米,除了这些什么都没有……”
曲县丞这样一说,高鄂就愣愣地直看过来。
他脸上神情陡然变得灰败,好像一直支撑他的一股精气神突然就没了。直挺挺的脊梁骨迅速萎靡,看着一瞬间人也矮了两分。
他张了张嘴,下颌哆嗦得溃不成军,“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全都认,千万不要……为难我的家里人!”
那份惶急难堪让人看着为之侧目。
曲县丞跺着脚,啪地给了自己脸上一巴掌,急着申辩,“没谁敢为难他们,我亲自带人过去的,大家伙都老老实实的。出来的时候有人不小心把你家厨房的一个腌菜坛子打破了,还是我自己拿钱贴补换了新的……”
高鄂依旧塌着肩膀没答话,似乎第一次清晰地认知到他的所作所为已然连累到了家人。过了一会,就见他歪着头抵着墙轻轻抽搐,竟然当着众人面悄悄哭了。
周秉觉得这人看着是条汉子其实有点娘们兮兮的。
既然做了不管是对是错就不要后悔,这时候掉泪珠子,也不知能有什么用?
娘们兮兮的高鄂躲闪着所有人的目光,背对着众人哭得不能自已。
好半天才静下来。
“周大人……你重去看看也好,那银子不在了是事实,我就是说破天也不能把五千两银子变出来。这屎盆子就死扣在我头顶上了,我不认也得认。只是拙荆已经有身怀六甲,你们别坏了她的性命就行!”
周秉从来没有为钱发过愁,这辈子也不算多有钱,但实在难以想象竟然有人为愿意为了五千两银子去死。
高鄂依旧嘤嘤地哭着,半点看不出清正刚硬的样子。
若不是看着这人还有可取之处,周秉立刻想掉头返转。
额头上的青筋跳了几跳,到最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要是不想死就赶紧说话,从修塔银运到通州府的第一天开始说起……”
牢房里唰地清净了。
高鄂委屈的不行,却还是老老实实的转过头,红着一双眼睛专注地盯着眼前人。
心想可惜了这幅好相貌,明明这么年青干净,可神态却冷硬得像个历经世事的老者,又像个有苦难言的过来人。
他唬了一跳,不知怎的一腔委屈就灭了不少,抬起头慢慢回忆起这场总也醒不过来的噩梦。
“户部派了条子,我就拿了条子到一个姓黄的司务那里领了银子。三万两银子装上官船沿北运河行走,下船后又装了十辆马车运到县衙,前前后后都是我自己亲自清点,封入银库时也是我亲自锁的门。”
这些细节已经交代过,再加上银子从户部出库到通州入库,是由三大营的五军营兵士沿路护送,所以遗失决不可能发生在路上。
那么唯一能够出纰漏的,就只有通州县衙内部了……
出了大牢的众人仿佛逃出生天,委实是里面太过憋闷。
周秉谢绝了曲县丞准备的便宴,走了一段路后给底下的人使了个眼色。
小旗谢永立刻做了个手势,几个缇骑机警地四散开,隐隐形成一个保护的范围。
纪宏见状笑了,像兄弟一样攀住周秉的肩膀,“这回带出来的倒是几个好手,话还没有说出口就领会得了你的意思。不过今儿这案子总觉得有点蹊跷,那高县令和曲县丞的话怎么有些对不上?”
周秉抿紧薄唇,淡淡地说了一句,“高鄂的话不一定真,曲县丞的话也不一定假。”顿了顿,“不过高鄂肯定没有料到他的案子会被咱们接手。”
北镇抚司的大狱里有成百上千种刑具,这些年没有一个人进去后能囫囵个出来。若是没有新的证据,高鄂不过是延迟几天掉脑袋罢了。
周秉叹了口气,没想到这趟出门第一件差事就如此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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