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杀（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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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雅长公主从噩梦中惊醒。</p>

她梦到了萧池墨。</p>

这个惊艳了她整个少女时期的男子，于千军万马中，利剑穿心，跪地而亡。</p>

她攥紧了身上的锦被，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鹿竹，我又梦到他了，他……死了……”</p>

鹿竹熟练地服侍她坐起、净面、喝茶。</p>

而后柔声细语地安抚，“殿下，梦都是反的，他不会死的。”</p>

福雅并没有被安慰到，出身皇家的她深刻地知道谋反是怎样不可饶恕的大罪。</p>

“驸马呢？驸马回来没有？”她仓皇地向外张望。</p>

她的另一个贴身女官蝉衣隔着珠帘恭声说，“殿下，驸马未归。”</p>

这几日，为着长公主，驸马一直在外头打探消息。</p>

从萧池墨起兵、烧杀抢掠、攻占城池到各路援军已至、叛军折损过半。</p>

消息一次比一次糟糕，折磨得福雅长公主寝食难安。</p>

福雅疲惫地闭上眼睛，无力地挥了挥手，“都出去守着吧，驸马一回府就让他过来同本宫说话。”</p>

鹿竹和蝉衣悄无声息地退了出来。</p>

廊下，雨哒哒哒地滴落，不一会儿就汇成了细细密密的雨线。</p>

蝉衣想起尚在外头奔波的驸马，低声道，“殿下若肯同驸马爷好好过日子，现在恐怕早就儿女成群了。”</p>

“并非殿下不肯，而是她不能。”</p>

鹿竹幽幽叹道。</p>

蝉衣静默不语。</p>

她们两个自小跟在福雅身边，知道公主殿下对那个惊才绝艳的萧池墨怀着怎样浓烈而深厚的爱恋。</p>

所以，即使感动驸马爷全心全意的付出，公主殿下也没有办法逼着自己亲近驸马爷。</p>

阖府上下皆知福雅长公主对福建的萧池墨念念不忘，人人又皆知驸马爷对长公主无怨无悔，不和离不纳妾，便是一辈子无嗣而终也甘之如饴。</p>

“驸马爷……也不一定是无怨无悔……”鹿竹伸手接了落下来的雨滴，在蝉衣惊讶的目光中压低了声音，“外头关于萧池墨的传闻很多，有说他领兵其实是追捕逃妾的，也有说萧家内乱，他一路南行是来投奔他姐姐镇北王妃的……说什么的都有，偏偏驸马爷说给殿下听的，总是最要命的那些……”</p>

蝉衣连忙捂住了鹿竹的嘴巴，“你疯啦？驸马爷的消息来源岂是坊间那些碎嘴的三姑六婆能比的？你吃熊心豹子胆了，敢疑驸马爷？驸马爷对殿下有多好你又不是不知道！”</p>

鹿竹抿了抿嘴，“但愿是我多心了吧。”</p>

傍晚时分，风尘仆仆的驸马又带回了坏消息。</p>

“消息还没有传开，但十有八九是真的……萧池墨在徽州被擒，身受重伤……巡按御史姜澈今早出京正是前往徽州，怕是领了密令……到底是就地处斩还是押解回京就不得而知了……”</p>

福雅一张脸血色顿失，死死抓住驸马的手背，声音嘶哑，“他不能死！”</p>

知道他生活在大周的某个角落，即使隔着千山万水，她孤寂的心灵也能得到慰藉。</p>

如果他死了……如果他死了……光是想一想，福雅就心痛得几乎窒息。</p>

驸马握住福雅的手，肃穆道，“殿下，圣上的脾气您是知道的，触了他的逆鳞，手足至亲尚且不留情面，何况区区萧池墨？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若是太子登基，太子仁善，他尚有一线生机。</p>

不不不，哪怕太子只是监国，拖上一拖，萧池墨的事情就有转机……可如今圣上好好的，萧池墨，必死无疑！”</p>

福雅想起咸临三十五年的宫变，作为先帝的嫡幼子，年仅十六岁的嘉和帝在踏上王座的道路上，毫不留情地诛杀了他的六个哥哥。</p>

她不禁打了个寒颤，掩面痛哭，“我……我不会让他死的……不会的……”</p>

沉浸在悲痛中的福雅长公主没有看到，她的驸马，嘴角微微扬了起来。</p>

驸马离去后，福雅长公主净了面，恢复了平日里的雍容。</p>

她思索片刻，吩咐鹿竹，“帮本宫递牌子，明儿本宫要进宫。”</p>

鹿竹担忧地看着她，试探着问，“听说姜府那位被封了县主的四姑娘也是明日进宫谢恩，殿下要备一份赏赐吗？万一遇上了。”</p>

“本宫是去见皇兄的，也不一定碰得上……”福雅心不在焉地说，“你做主备着吧。”</p>

鹿竹心里“咯噔”一下，担忧更甚。</p>

公主殿下生来尊贵，故此行事随心，甚少考虑后果。</p>

她经常忘记，如今坐在龙椅上的，早已不是她的父亲了。</p>

她记着的，只有那个不曾给过她片刻温柔的萧池墨。</p>

“那年我问他要不要做我的驸马，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我，他说他有喜欢的人了。”</p>

福雅靠在窗前，望着墙角下一丛美人蕉喃喃自语。</p>

“可是我从来没有见他同哪个女孩子亲近过。</p>

我等啊等，从十六岁等到二十六岁，我想看一看，他愿意携手共度一生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是风华绝代还是倾国倾城？可是他一直没有娶妻……”</p>

“原来他没有喜欢的人，那只是他不想娶我的借口。”</p>

类似的呓语鹿竹听过无数遍，并没有放在心上。</p>

极轻极轻的声音从福雅口中逸出，“话本子上说，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这一回我若是救了你的命，你还肯不肯？只怕你便是肯了，我也看不到了……”</p>

彭府与福雅长公主府仅一街之隔，但这会子雨下得不小，驸马彭照又是骑马，回到府中时已是浑身湿透。</p>

他屋里的丫鬟连忙服侍他沐浴更衣，待他出来，又端上熬得浓浓的热姜茶。</p>